第2章 你有几个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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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谢照秋入了世子院，进到点秋阁，梁晏姝还在想，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安抚他。
三公子可不比大公子，毕竟一个精神上爱护弱小容易骗，一个神经有问题喜怒无常。
谢照秋一进门就卸了披风，谢安自然地接过挂好，又使了丫鬟送上水供主子洗漱。
世子喜洁，府里都知道的事。
谢照秋的手指骨节修长，皮肤白皙，放在金盆里，显得格外的好看。
梁晏姝看的有些走神。
直到谢安带上门，她才终于从他手上移开视线。
谢照秋瞥了眼她，接着就坐上书案后的大圈椅上。
他眉心中间一点小小的观音痣，神色不辨的摆弄着毛笔，显得格外清冷。
大有你不开口，我就沉默到底的意思。
梁晏姝自然是知好歹的，几步走上前半靠在桌沿边，拉上谢照秋的衣袖，轻轻摇摆了下，语气又娇又柔：“三哥哥，你生气了？”
谢照秋没理她。
梁晏姝又摇了几下。
谢照秋这才停止摆弄毛笔，从抓住他的柔若无骨的手，看向面前人儿娇媚的小脸，依旧沉默着。
梁晏姝心里都在骂娘了，面上却显出几分无措，泫然欲泣道：“我知道错了，三哥哥，今日散学的迟，本该来找你的，但实在是起的太早，我太困了，就……”
后面没说，自然就是懒得来找你了。
谢照秋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我tm还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么？
梁晏姝怎么也不会想到，刚收了大公子礼物的事，转眼就被谢照秋知晓。
刚才，她已经在春芽身后，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小匣子收入了袖笼中。
“那就是昨日我趁哥哥你没注意，偷摘了院里的枇杷？”她偷瞄他。
那枇杷还没熟透，她涩了一晚上的嘴。
谢照秋：“……”
“还有就是前几日，三哥哥布置的罚抄，我是拿外边儿花几个铜板，让人代劳的……”声音越发小如蚊蝇。
对面还是沉默。
空气中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梁晏姝都能感到心脏在跳着劲舞。
“还有呢？”谢照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的吓人。
梁晏姝瑟缩了下，她实在想不起来了，又或者欺他瞒他的事太多了，让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谢照秋见她还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视线从她脸上直接移至妃红的袖笼。
这真是惊到梁晏姝了，她才刚收的礼，他是有安插眼线么，怎么就知道了？
从袖笼里掏出小匣子摆在了案上。
梁晏姝双手紧握，嗫嚅道：“大哥哥不知怎地知道了我的生辰，说是送我的贺礼。”
良久，谢照秋终于动作。
拿起小匣子打开看了一眼，又猛地磕上。
就那么往桌案上一丢，小匣子顺着案几滚落，直滚到地上，滚到门槛边才停住。
“怎么，有我一个好哥哥不够，六妹妹还要再找一个？”他问的随意，好像就是在简单的询问。
梁晏姝又不是傻的，哪里敢应，左右全推给大公子。
“大哥哥赠礼，我又怎么拒得了，至于他哪里晓得我的生辰，又为什么送我，三哥哥倒是可以当面问他，问我做什么！”
说着转身侧向谢照秋，小肩头微微耸动，竟是抽泣起来：“不过我倒真的感激他，他还记得我生辰，府里这么多人，还有谁记得？三哥哥记得么？”
这倒打一耙的功夫没多活个十年，都演不出这么逼真。
谢照秋看着她，长长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珠，要掉不掉，一副委屈至极又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目光逐渐幽深，终是没有再责难她。
回到揽春芳的时候，夜已经很深。
梁晏姝泄了一身力瘫倒在床上，她也不知道谢照秋信了没有，只觉得他整个人越发古怪。
倒是可惜了那副耳坠，到底临走时，她也只敢瞟一眼，没胆子当他面拾起。
不过，究竟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梁晏姝看向厢房里前后忙着打水熏香的春芽。
这丫头是她穿来前就服侍在侧的人，如果她是三哥哥的眼线，没道理这原主以前过那么惨，而且以前的她又有什么好监视的。
“放着吧，别弄了，你过来。”梁晏姝招招手。“春芽，还没问你，你爹伤的怎么样了？”
春芽爹前几日在外面做工，不小心摔断了腿，这事梁晏姝知道，还特地放她几天假，让她回去看看。
“谢小姐关心，看了大夫，说还好，骨折了，要养些日子。”小丫头低声回着。
提到这事，春芽还是有些忧心，她娘亲早逝，她爹做苦力拉扯大她和哥哥，现下卧床休养，她也没法时时照顾他。
梁晏姝坐起身，走到一侧梳妆台前，抽出首饰盒，挑挑捡捡几样还算值钱的首饰，抽了条帕子包起来递过去。
“呐，给你，你家小姐的处境你也知道，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几样你拿着，出外面兑点银子给你爹养伤。”
“不不不，这怎么行，小姐的东西我怎么能收？”春芽一脸慌张，边说边推拒着。
梁晏姝拉过小丫头的手塞过去，“让你拿着就拿着，好歹侯府里管吃管住，饿不了我。”
春芽捧着一手的首饰，眼圈红了又红。
“你可别掉金豆子，你小姐我今儿个可哄怕了～”梁晏姝打趣道。
小丫鬟感激的望着她，接着又直直跪下去磕了个头，“谢谢小姐，谢谢。”
“行了，起来吧。”梁晏姝摆摆手，让小丫鬟退下了。
古往今来的穷人都一个样。
他们卖命的工作，可生病了，看不起病的也是他们。
梁晏姝经历过，所以她格外能体会那种害怕生病，生病也只能靠自己扛过去的窘迫。
给的钱不多，买她一个感激罢了。
第二日一早，梁晏姝还在梦里就被挖起来了，又是进学的一天。
对此她真是深恶痛绝，早起真是要人命。
但没办法，谢照秋自己学识渊博，她古文不通，再惫懒下去，恐怕他都要亲自上手教她了，那就太可怕了。
这日去学堂，她照例挂着温柔无害的笑和同窗的小姐们虚与委蛇。
明德堂男学女学分开教，但大都是官家子女，私下里都各有交情。
梁晏姝又受了几位小姐几句无关紧要的嘲讽，什么凭她妾身都不算，也想癞蛤蟆上天宫，说元子攸完全是被她皮相迷惑了，她就是个狐狸精到处勾三搭四云云……
梁晏姝都懒得搭理她们，这几句别说伤到她，连气到她都不够格，毕竟她也是受过21世纪国骂的人。
散学后，春芽还问要不要去世子处，这两年来多是如此。世子满腹经纶，经常给小姐补习。
不过，世子看着实在太冷漠了，春芽很怕他，每次都离得远远的，也不晓得小姐是怎么扛得住的。
梁晏姝想着昨日两人分开的不愉快，有心想避避，暂不去点秋阁，就是回揽春芳免不了要路过世子院。
揽春芳偏僻是因为不受待见，世子喜静，因此世子院倒离揽春芳不远。不过一大一小，一草一木区别就大着了。
梁晏姝路过时，心里还惴惴，低垂螓首，打算低调错身过去，却见谢安站在院外，像是在专门候着她，见她路过，直盯着她看，弄的她想忽略都难。
梁晏姝知道，这是谢照秋要她过去。
自然不可能从正门大摇大摆走进去。
从角门进入时，她还在想，也不晓得这府上多少他的人，这么来来回回多少次了，也没叫人发现。
还是点秋阁，谢照秋的书房，茶室兼休憩处。
小院子里景色别致，靠窗栽了一棵枇杷树，枝叶繁茂。
梁晏姝近来总盼着它快快结果，快快成熟，好让她摘下解馋。
此时，院门口站着一个衣着鲜丽的丫鬟，容貌清秀，身形窈窕。
这是世子院的大婢，管着院里的一应杂物，也是府里数的上名的大丫鬟。
比梁晏姝这个养女可吃香的多。
“流珠姐姐在呢，姐姐这件绿衫真漂亮。”梁晏姝夸道。
“多谢六小姐，世子在里面候着。”流珠温柔笑，引梁晏姝进去便退下了。
梁晏姝进去的时候，谢照秋正在看书。见她进来也没什么反应，自顾自翻页。
“三哥哥，你在看什么书呀？”她凑过去，一脸好奇。
谢照秋斜睨她一眼，又继续翻页，没管她。
“我看看。”说着就伸手拿书。
谢照秋手一抬，她就落了个空。再伸，再抬，几次三番，梁晏姝气的转身跺脚。
“什么好书不给看，稀罕！”转过身便要走。
“回来。”谢照秋也不看她，冷冷淡淡的一句。
梁晏姝暗暗勾唇一笑，转过身的时候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状。
“《小窗幽记》？”她拿过书，随意翻了翻，扑哧一笑道：“三哥哥，这是修身养性？不会是……”
说着凑到他眼前，装模作样打量一番。
谢照秋眉眼不动，只看着她，整个人顺势懒懒的靠上了圈椅，
“不会是还在生妹妹的气？”
谢照秋面色微冷，接过她手里的书，又翻了起来。
“好哥哥～别生妹妹的气了。”语气娇娇柔柔。
“别生气了，好不好？”
奈何这人还是一副生冷面孔。
梁晏姝想了想，又贴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谢照秋终于转头正眼看她。
“真的？”他问，眸光微动。
“嗯嗯，对天发誓，绝对真心实意！”说着真的竖起两指作势。
谢照秋脸色这才柔和了许多，他本就生的侬艳，眉目放松后，那点小小的观音痣竟多出一抹风流。
梁晏姝见此，才安下心。
她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得罪他，在侯府里一日，就得仰仗他一日鼻息。
这府里的主子下人不敢再肆无忌惮苛待她，有她自己的功劳，更多的是她竟然能让世子承认妹妹的身份，能得世子的几分关心在意。
所以，那一句“照秋哥哥在妹妹心里是最好的，是唯一的好哥哥”，她脱口就能说出，有什么东西能比花言巧语更柔软。
“今日学了什么？”谢照秋随意问道。
“《诗经》。”梁晏姝脱口而出。
“哪篇？”
“蒹葭”
“讲的什么？”
“……讲爱情。”
谢照秋看着她，不知怎地，声音有些轻柔，又问道：“然后呢？”
“阿，讲一位公子爱慕一位小姐…想求娶她，然后…”梁晏姝根本没认真听夫子讲课，有些心虚，声音渐低，瞥向谢照秋。
见他眉头微锁，忐忑道：“然后，道阻且长……”
梁晏姝就不是个文化人，生在孤儿院，光生存和往上爬就耗光了她的心力，哪里有那个功夫来读诗写作，风花雪月又填不饱肚子。
说完，谢照秋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没了？”谢照秋看向她。
“没了。”
“六妹妹，是夫子学艺不精？”他问的认真。
“……不是。”开玩笑，那可是前朝状元大学士，专门请来教王公贵族子弟，学富五车好不好。
“那，是你学艺不精？”这话同样问的认真。
“……”
梁晏姝觉得头疼的要命，还有完没完，刚安抚好了，又来一回。
眼见谢照秋还要开口，索性倾身靠近，伸手堵住他的嘴，叫他还说不说得出口。
谢照秋整个人定住，像被施了法术，完全无知无觉，除了嘴唇上柔软微凉的触感，还有鼻息间清甜的香气。
见他终于消停，梁晏姝才回身，状若委屈道：“三哥哥别训我了，哥哥厉害，你教教我呗～”
谢照秋回过神，黑眸里明明灭灭，几多情绪一闪而过。
好一会儿终于讲完，梁晏姝听得头昏脑胀，又被罚了抄书五遍，谢照秋这才开口放她走。
从点秋阁出来，她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谢安站在一侧，手捧着托盘，见她出来，走过去双手恭敬的递上。
“给我的？”梁晏姝问。
“回六小姐，是世子为六小姐备的生辰礼物。”
梁晏姝掀开盖在上面的红稠，只见一个精雕细琢的紫檀木妆匣摆在上面。
这妆匣一眼望去就价值不菲的样子，打开来看，里面竟还摆着一对银鎏金钗，日光下，金灿灿的耀眼。
金钗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是俊秀的小楷：愿妹妹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梁晏姝欢喜的眉眼弯弯，她可太喜欢了，这可是好大一笔钱。
把妆匣抱进怀里，她转头探身对着书阁里面的人喊道：“三哥哥～谢谢你，妹妹很喜欢。”声音又娇又脆。
谢照秋站在窗边，嘴角不由地勾起。
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抬手靠近唇边，犹豫了片刻，终是轻轻贴上。
身后谢安进来禀报，见世子半晌没出声，也不敢打搅。
“明德堂的夫子，换一个，风趣些的。”谢照秋终于开口。
“要年长。”他强调。
谢安应下，虽然觉得奇怪，但世子总有他的理由。
梁晏姝一路上翘起的嘴角就没落下。
她是真开心，白得了这么一笔钱。心里盘算着还得多攒点，以备不时之需。
谁都可能抛下她，父母可以，院长阿姨可以，养父母可以，唯独自己攒的钱不会。
快到揽春芳的时候，春枝从院门口冲过来。
“哎呀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五小姐早早来了找您，在咱们院里等了半晌没见您，正在发脾气了。”小丫鬟急的团团转。
“五姐姐？”
“对啊，五小姐来了快半个时辰了，这会儿等的正不耐烦了……”
“慌什么。”梁晏姝脸上笑意收起，一天到晚麻烦不断。
“春芽，这你拿着，先别进去，一会见没人再溜进来。”她将妆匣塞进小丫头手里。
接着走到花圃边，蹭了蹭鞋底，便踏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