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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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英雄（求订阅）
梅花所的旷野之上，地面轰隆隆地震动着，骑兵冲杀和战马嘶鸣的声音如同海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不断朝着四面传开。在这轮惊天动地的骑阵冲击中，原本气势如虹的清军骑兵群被拦腰撞成了两段，根本没有反击躲避的机会。
而郑军的骑阵在经过刚刚的一冲之后，也陷入了混乱，其中还有不少骑兵在冲击的过程中，被占着兵力优势的八旗马甲截留在了阵中，特别是后阵的那上千八旗马甲，他们对于骁骑营而言，也是侧面攻击，只不过阵型不密，有着无数的空隙可以躲避罢了。
无数战马在战场上惊慌地跳跃着，许多骑兵一时控制不住胯下性情暴烈的马匹，正在原地打转，陷入阵中的骁骑营骑兵们随即和战场之上遇到的清军骑兵陷入了混战，喊杀声震天动地。
而其他那些冲散的，或者是已经成建制冲到战场东面的骑兵，正在重新整队，他们很快在军官的指挥下，调转马头，然后又呼啸着撞入了乱军之中，锋利的长枪大刀，重斧镗钯不停挥舞着，马蹄践踏而过的战场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济度看着惨烈的战场，第一次感觉到了后怕，此时眼睛还是鼓鼓的。他之前只是听务达海转述过闽清一战的战况，知道郑军的骑阵凶猛，但从来没想过这个所谓的“骑阵”，居然能强到这种地步！
八千骑兵，整整八千骑兵，眨眼之间就被凶猛的郑军骑阵拦腰截断了，中段的骑兵头盔齐刷刷倒下，然后瞬间就被淹没在阵中的场景，他现在还是历历在目，更心惊胆战。
“济度，现在还不把预备的骑兵压上去，趁机破了郑成功的军阵，你是在等什么？”陈泰匆匆策马而来，完全不顾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别，直接在望车下朝着济度大吼道。
他刚刚观察到郑军中路大队骑兵调动的时候，便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妙。郑成功居然如此大胆，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就敢冒险把唯一一支骑兵压上了，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和这样冷静到残酷的敌人交手，便是陈泰，也心中发虚。
但这就是战争，对手会出什么招，在结果没有揭晓之前，都只能靠猜，结果一出来，就得接受。陈泰打了那么多年仗，自然不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失态，他还远没有输呢！
要知道，济度虽然不待见陈泰，但对方的建议，他还是采纳的，现在清军大阵中路，还有六千余马甲，此时若是扑上去，郑军的所谓骑阵必然支撑不住，便是后面的那个步军方阵，东侧的缓坡，也必然跟着崩溃。
而济度不知道是被郑军骑阵的攻势吓到了，还是终于明白自己绝无可能是所谓的“名将种子”了，被陈泰大吼一声之后，随即下令这支原本用于威慑郑军的骑兵出击。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是继续投入兵马，否则那八千马甲就没救了。这可是八千马甲，不是八百，要是真的被郑军骑兵完全打崩了，八旗的根基都是要震一震的。
毕竟，此时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郑军的骑兵，还有原本要冲击的那个步军方阵，在经过了骁骑营的拦腰一击之后，清军前锋骑兵很快就被击退了。陈泰和济度听着那里传来的，雷鸣一般的火枪齐射声，当然知道大事不妙。
如果只是郑军的骑阵，或许胜负还很难说，毕竟务达海统领的八旗马甲兵力雄厚，遭受到的又是反应迟钝的骑阵侧面攻击，郑军并不能一次击垮他们，也无法迅速展开第二轮攻势，扩大战果。
但若是郑军战兵和骑兵的协同作战，对于陷入混乱，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失去了速度的骑兵来说，那就是致命的了，训练有素的步军方阵可以打得阵型全无的骑兵毫无招架之力。
“中路只有这点兵马是万万不行的，必须让喀喀木从西面调一些回来防守，还有东面的郑军已经已经被打残了，他们没有反击的实力，那里应该让噶达浑立即投入所有兵马，加大攻势，配合中路骑兵的攻击，一举击溃郑军。”
陈泰刚刚在来的路上，胸中便已经有了基本的方略，他原本不想打那么快，就是担心核心的八旗军损失太过惨重，但济度的一系列昏招使出之后，局势已经由不得他来掌控了，现在再不打，战机就要错失了。
西面的郑军没有进攻的实力，那里的地形也限制着郑成功的发挥，从对方派出骑阵开始，陈泰原本的猜测和怀疑便已经有了答案，他确信郑成功是要进攻他的中路，但问题是，郑军除了那支骑兵，都是步军，这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抓住战机的同时调动兵马。
所以，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派出原本压阵的骑兵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战机，然后再从西面调兵马回来防守。至于东面，缓坡战场的惨烈陈泰也是历历在目的，他知道噶达浑不可能还调得出兵马。
济度此时已经完全把指挥权交了出去，他刚刚的自负和狂妄，甚至还要教老将噶达浑如何打仗的那股子傲气，如今根本就是完全消失了，陈泰如何说，他便如何下令，就如同一个工具人一般。
陈泰看着如此听话的济度，心头一时甚至涌上了些许悲凉。郑成功的强大，郑军的凶猛这一刻确实是已经得到了证明，今后谁也不敢说他镇守福建的这几年是无能和失职了，可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只是，不等陈泰再深入感怀，自我感动一番，北面的战场之上，又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鼓号声，余新一直藏在缓坡之后的前冲营两个千总部，此时已经冲上了缓坡，准备加入战场。
不仅如此，前宣毅营，前先锋营也都纷纷被投入了缓坡东西两侧，支援王秀奇麾下在混战中损失惨重的大军，郑成功看到清军中路的最后一支核心军力调动之后，正式开始了他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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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战场上骑兵厮杀不断，数万支马蹄在地面肆意踩踏，汇成了闷雷一般的轰鸣声，呼啸的骑兵同时还在攻击着步阵，整个战场东面都已经陷入了混战之中。
甘辉策马来到万礼的身侧，举起远镜看了一眼之后，随即朝着对方道：“清军中路已经在调动，济度应该是要把最后的那支骑兵压上了，他们很快就会抵达战场，下面就看虎卫营和武卫营的了。”
万礼眯了眯眼，看向了此时也正在调动，准备出击的虎卫营和武卫营骑马战兵，然后点头道：“鞑子的骑兵再强，也绝对攻不破我虎卫营的军阵，倒是陈魁那边，武卫营毕竟是新建，我倒是有些担心他能不能冲得破鞑子的中军，陈泰已经从西面调兵了，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
“陈魁这边你不必担心，武卫营我亲自统领。”甘辉朝着济度大纛的方向看去，语气坚决道：“我是中军的提督，拔下济度的帅旗，自然得我亲自去。”
“啊......”万礼眼睛一鼓，很明显有些吃惊，但跟着参谋总部的那些参谋们混了那么久，他此时立马想到的反而是大军的指挥问题，下意识里便要反对。“可这样，中路谁来坐镇？这么大的事情，藩主同意了吗？”
且说，万礼当然知道，如果是甘辉这个中军提督亲领大军去冲阵，取胜的可能自然要大于营官陈魁，战场经验和战术水平且不说，单单是武卫营的士气，营官独领和营官加上提督同领，就必然是天壤之别了。
东面厮杀了大半日，他其实也知道八旗兵实力强悍，便是当初耿继茂的藩兵，恐怕都要逊色不少，更不用说济度还占着兵力优势了。亲军营那么精锐的步军守着缓坡都被突破了好几次，如果济度反应过来，把西面的兵马调到东面，那局势就危险了。
这也是甘辉要亲自冲阵的原因了，如今的局势对于郑军来说，还是相当危险的。现在清军中路松动，是难得的机会，而战机转瞬即逝，他不能因为自己惜命，贻误了战机。
“这个藩主自然会同意，中路坐镇的大将，藩主也会立即指派。”
“可其他人，未必能胜任。”万礼摇了摇头道。
甘辉坐镇中军，基本上就意味着他的后路稳了，但若是其他人，万礼可不能完全信任。
“若是此战不能胜，中路谁来坐镇，又有何意义？”甘辉语气坚决。说完不等万礼说话，又忽然问道：“派出骁骑营和铁骑营的四千骑兵诱敌，你觉得藩主做得对吗？”
“参谋总部都几乎全员支持了，自然不会有错。”万礼眼神中带着疑惑：“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提督伱觉得藩主决策错了？”
“不是。”甘辉摇了摇头，又道：
“藩主洞悉全局，一直都清楚咱们处于劣势，为了扭转劣势，打赢这场仗，四千骑兵都能牺牲，我这个中军提督去冲阵又有何不可？还记得藩主说过必要的时候，打仗需要大胆而准确的冒险吗？济度的帅旗，陈魁不一定拔得下来，但如果我甘辉都拔不下来，那他去了也没用！”
“......”万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甘辉有说出这种话的本事，他无法反驳，更让他无法反驳的是那种决死一战，不成功便成仁的魄力。
而张口又闭上，最后还是张开了之后，万礼只能底气不足地劝了一句：
“或许......也不必如此！”
“必须如此！”甘辉语气依旧坚决，他不仅需要自己冲阵，还需要万礼舍命抵死挡住清军的骑兵，这样才能在他冲阵得手之后，完成国姓爷的大战略。
看着已经准备调整完成的大军，又抬眼看了看南面正在出动的清军骑兵群，甘辉扭头盯着万礼的眼睛，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突然苦笑着感慨道：
“兄弟们给老子面子，说甘提督自小便是英雄好汉，入了军营更是如鱼得水，一身本事施展开来。可老子自己心里清楚，以前老子就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晚上不知道睡哪的青皮，可跟了藩主之后，荣华富贵都有了，现在藩主的千金都入了我甘家的门，就算是为了子孙，今日这阵我也必须冲！”
这就说到了万礼的心坎里去了，他的出身不比甘辉好，如果不是这乱世，富贵权势都乱了套，他根本不可能翻得了身，也不可能有如今的荣华富贵。
万礼听完随即也苦笑道：“你是青皮，我以前还是匪呢，说得好听点便是绿林好汉，但匪就是匪，后面成了藩主的兵，藩主的将，才真正入了人眼，有了样子。”
“成王败寇，成王败寇，今日若是赢了，我甘辉便永远都是英雄好汉，你万礼也是。可若是输了，便是海寇逆贼。”甘辉死死盯着万礼的眼睛，就好像在拷问对方一样，一字一句问道：“万礼，我问你要选哪个？”
“......”万礼稍稍一怔，这一刻，他似乎明白自己和甘辉差在哪里了，为什么别人是国姓爷的中军提督，而他只是营官。“自，自然是赢！”
“那便是了！”甘辉笑了笑，随即打马上前，又朗声道：“我去拔下济度那毛头小子的帅旗，你挡住那几千鞑子骑兵，咱们便都能胜过李定国，成岳武穆那般的千古英雄，就算不为了子孙，为了藩主的知遇之恩，为了天下千千万万百姓不受鞑子荼毒，舍了这条命也得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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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功在阵线西面的望台上收到了甘辉派塘马送来的行动汇报后，随即下令让黄廷去中军指挥，留下周全斌在西面坐镇大军。
当前的战局对于明郑一方来说，其实已经十分明朗，能不能把损失止在当前，便要看万礼能不能挡住清军中路的第二支骑兵，以及甘辉能不能在陈泰调集的西面兵马补充中路之前，冲破清军大阵，甚至真的拔下济度的帅旗了
郑成功确实只有一支骑兵，但他还有一支骑马战兵，拥有战马的虎卫营和武卫营同样在战场上拥有很强的机动性，而且这还是专门克制骑兵的重甲战兵，属于明郑步军中的精华。
如果说战争需要大胆而准确的冒险，那郑成功这一次直接把赫文兴麾下的骁骑营作为诱饵，那便足够大胆，也足够冒险了。至于准确，则是来自于对济度和陈泰等人的预判，他有牺牲掉整支主力骑兵的魄力，可济度和陈泰却不可能愿意放弃那八千马甲。
这是郑成功仔细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抓住了满清的致命弱点，在战略全局的高度上做出的判断和决策。他很清楚清军最核心的军力集中在中路，只要那里不调动，战略大局便不会改变，自己也无法迅速取胜。
因此，他必须要在清军察觉到自己早就把虎卫营调出西面，西面两个山坡阵地上只有后军的一个营，而东面藏着一支数千人马的预备军，随时可以反击之前，引诱清军派出中路的核心骑兵参战，然后在济度原本分到西面的兵马加强到东面战场之前击败清军，才能从根本上扭转整体实力弱于清军的危险局面。
这也就是为什么郑成功的所有行动，都是紧紧围绕着“引诱清军进攻”，并不惜漏出破绽了。缓坡战场是如此，缓坡西侧的步军调动，也是如此，只有打疼了清军，后者才有可能派出核心战力，决战也才有可能。
而济度盲目自信，又缺乏等待战机的耐心，还把陈泰和喀喀木架空了，以为自己在兵力上占有优势，更以为郑军的步阵不具备进攻的实力，看着郑军露出的一个有一个破绽，自然免不了一步步扩大攻势，最终掉进了郑成功设计的圈套之中。
相较之下，郑成功并不迷信参谋总部的计划，更不会执拗于自己的判断，他是通过战场上清军的一系列反应的调动来不断验证自己的猜想，参谋总部的推测和战略，进而避免犯错误，并以极强的魄力，做出了让赫文兴率领骁骑营和部分铁骑营诱敌的决定。
吩咐完周全斌调整西面的大军，准备下一步行动之后，郑成功又举起了远镜，他看到了已经从大阵中路中冲出的清军骑兵群，不过远镜中灰蒙蒙一片，看得并不清楚。
但郑成功知道，济度和陈泰，已经上当了，现在是最好的时候，只要万礼挡住这支骑兵，甘辉成功冲上去，他就胜了。
“福临，你等着！”郑成功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