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对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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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对射
耿继茂看着远处郑成功的大纛，面色阴沉，黄应杰的兵马在对方的强军面前不堪一击，这让他原本大好的心情再度被破坏殆尽。
“王爷，郑成功布重兵于军阵中央，两翼的骑兵虽然可以一战，但算不得强悍，只需要各派五百精骑便能牵制。但其中路的火枪兵异常强悍，恐怕能和咱们的精锐一教高下，骑兵想要冲破十分困难，而中路不破，其两翼也将会在骑兵的掩护下变得坚固无比。如此一来，此战就难打了。”
连得成勒停胯下之马后，朝着耿继茂拱手抱拳道：“因此，末将以为，咱们若是想破其大阵，还得从中路下手，进攻两翼只是徒劳，调兵迂回又太过冒险，唯有以咱们的强兵击溃其中路，方为上上之策。而中路一没，其两翼必然自破。”
耿继茂点了点头，他刚刚也一直在看着前方的战况，郑军火枪兵的强势确实超乎他的想象，特别是第二轮齐射，居然还能有如此威力，这恐怕和他麾下那几千得了红毛真传，又身经百战的火枪强军都不分伯仲了。
“那就攻其中路，同时让骑兵待命，只要郑军的中路出现崩溃之势，就下令两翼的骑兵直接冲锋，破其阵型。咱们若是不动，郑成功必然也不敢贸然行动，这仗迟早都是要打的，与其这样试来试去，干耗时间，还不如一鼓作气。本王倒要看看，是郑成功的海贼强，还是本藩的老兵更胜一筹。”
耿继茂并没有因为郑军的强悍而失去了信心，反而是多年战场磨砺的暴虐凶狠被激发了出来，他麾下最为强悍的，不是那些骑马甲兵，而是那两三千由当年登州练兵发展而来的鸟铳兵。耿继茂打算充分发挥这一优势，给郑军致命一击。
“末将遵命！”连得成得令，当即领着亲兵又冲入了前方的军阵之中。
耿继茂看着麾下的这个悍将策马远去，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远镜，郑成功的大纛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面。这个时代的帅旗对于军队士气来说异常重要，甚至可以决定战争的胜负。
“郑成功，老子看得到你！”耿继茂咬牙切齿道。
很快，两军阵中的鼓号声先后轰轰响起，随后便是一阵闷雷般的火炮发射声从清军阵中传出，清军的火炮攻势要更快一些，一颗颗重达十几斤的炮弹呼啸着划过天空，然后重重地砸进了郑军的大阵之中，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战场。
但郑军也毫不示弱，随即开始了猛烈的反击，阵前的数门红夷大炮从两翼对清军的军阵进行了交叉打击，这样可以大大增加炮弹的杀伤路径，给清军造成更多伤亡。
这个时代的火炮几乎没有精度可言，发射的又都是实心弹，其实威慑力远大于实际杀伤力。但对于厚实的军阵来说，这些炮弹依旧具有不错的打击效果，而且无论身披什么甲胄，只要被炮弹砸中，都将必死无疑，这对于军队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火炮发射产生的白色浓烟还未散去，两军的火炮兵随即开始了新一轮的调位，清理，降温，装药，填弹，压实，最后便是手持点火叉棍的炮手等待发射的鼓号声响起。
两军阵前随即又响起了两轮炮响，双方的火炮阵地上数团火光一闪而过，白色的浓烟很快弥漫四周，那些无坚不摧的黑色炮弹就好像是从浓烟中突然冒出的一般，轰轰砸向了对方的阵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而火炮射击刚刚因为炮膛过热结束，清军中军便立即响起了一阵战鼓声，一排排火枪兵踩着鼓点，开始以整齐的队列推进，他们的后面还跟着协同作战的刀盾手和长枪兵，两翼则是比之前两次试探性进攻都要多得多的骑兵，特别是左翼。
郑军依旧固守阵地，并没有太多移动，炮兵正在等待着火炮降温，清军从一里多之外踏步而来，想要维持军阵的严整，速度必然要慢，到了两百步的时候估计还要停下整队，这是火炮打击，打击破坏其士气和队列的好机会。
郑成功站在望楼车上，看着对面宽达一里的清军火枪兵方阵正以严密整齐的队列，踩着鼓点踏步前进，纵使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却还是不由得一紧。
这个时代的火枪威力已经远胜于弓箭，但因为精度和火药的问题，只有以队列齐射的方式，才能发挥其作用，这就要求火枪兵必须受过足够的训练，且遵循严苛的作战纪律。
否则，六七十步，甚至是五六十步的距离，每一次射击之后又有呛鼻的浓烟，恐怕射不到三轮，整个队列就已经乱成一团了。对面冲杀而来的敌人若是没有受到重击，也必然会趁机杀来。火枪兵后方协同作战的刀盾手和长枪兵更会因为前面的混乱无法出击，进而不战自溃。
郑成功自然不会怀疑自己今后可以练出更强的火枪兵，甚至花个三五年，研制出可以装备上万大军的成熟燧发枪。可现在，他的火枪兵能不能战胜对面的敌人，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对方同样也是使用火器的高手。
“传本藩军令，让郭廷无论如何都要顶住清军的这轮进攻，虎卫镇的两个火枪方阵也交给他指挥。同时，骁骑镇掩护两翼的同时，不要和清军骑兵硬拼，放他们冲阵，让他们尝尝虎卫镇斩马刀的厉害。”
郑成功身侧的几个塘马得令，复述一遍确认无误之后，随即翻身上马，往军阵前方疾驰而去，简单的军令可以用旗号，复杂的行动指令依旧还是要使用塘马。
“轰，轰，轰！！！”
郑军大阵两翼的火炮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轰击，射速丝毫不逊色于清军的火炮手，数颗十几斤重的黑色铁弹命中清军阵列，一阵阵惨呼声响起，不少残肢兵甲被炮弹炸起，抛向空中，清军的前进方阵好几处都被打穿，但很快又被后方的士兵补上。
李安勇站在虎卫镇队列的第二排，前面是孙兴，身侧是周向财，身后是王大雄。他透过亲丁镇队列的空隙，看到了前方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正在不断变粗长高，不禁感到喉咙发干。这支清军的战力超过了他的想象，在火炮的轰击下还能保持前进，这绝不是一般绿营军可比的。
“轰”的一声响起，李安勇的脚下又传来一阵微微震动，一颗炮弹在他身后十几步落下，两个虎卫镇士兵被直接砸死，还有两人被弹回的炮弹砸成重伤，倒在地上发出了惨烈的哀嚎。不过，他并没有回头，成百上千次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在战场之上发挥了作用。
在炮弹的轰击下，李安勇不由得心跳加速，甚至是变得有些慌张起来，看着孙兴的背影，他恍惚间想起了自己还在漳州的弟弟，然后又想到了家中的父母，想到了三间大瓦房......
只是当他的余光瞄向周向财的时候，李安勇看到了那张铁面，那张代表着虎卫镇的铁面，代表着一人双饷，至高荣誉的铁面。猛然间，之前的所有心思似乎都被驱散了，他原本半悬的心就好像找到了依靠一般，集体的荣耀和铁一般的军律再次占据了上风。
“狗日的，老子是国姓爷的虎卫，天底下最强的兵，砸死老子算个球！”李安勇在脑中大骂着激励着自己。
等他再次昂首挺胸，看向前方的时候，清军大阵已然停了下来，似乎正在整理阵型，清军的旗帜和如林的长枪已经肉眼可见，在阳光在照耀下闪闪发光。战场的两翼，双方的骑兵依旧在缠斗，不过看起来只是在对峙和试探。
很快，清军的大阵中鼓声响起，成排的火枪兵踩着鼓点继续前进，李安勇听着对面传来的鼓声，看着举着盾牌，如墙一般推进的敌人，心脏再度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他面前的己方火枪兵似乎毫无畏惧，盾牌阵线之后的第一第二排火枪兵都已经准备就绪，虎卫镇的那两个斑鸠脚铳方阵也同样严阵以待。
清军的盾牌很快推进到了七十步，阵线依旧可称整齐，盾牌后方的密密麻麻的长枪枪头朝着郑军的方向指来，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与此同时，清军两翼的留守骑兵也在同步推进，但他们并没有加入焦灼的骑兵混战，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机会。
郑成功看着清军阵线进入了六十步之内后，随即下令火炮手和火枪兵准备，望楼车上的令旗随即摇动。
“呜，呜，呜~~~”
军号声瞬间飞越整个郑军阵线，阵前原本被盾牌遮挡住的四十多门虎蹲炮，大型百子铳同时露出，然后立即发出了一阵犹如电闪雷鸣的怒吼，四十多枚压子铁弹和近四千枚一两重的弹丸争先恐后地从炮口飞窜而出，然后呈扇形冲向了清军阵列。
噼里啪啦的响声骤然响起，一颗颗看着不起眼的小弹丸轻而易举便击穿打烂了清军的盾牌阵线，然后透过盔甲，将其后的清军士兵成排击杀，一道道血柱喷射而出，飞溅的血水到处都是，原本整齐的盾牌阵线因为前排瞬间倒下了数百人，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但这还只是刚刚开始，郑军阵线上随即爆发出了连绵不绝的响声，一团团橘红色的火焰从枪口喷出，前后两排，一千多支鸟铳，斑鸠脚铳同时击发，两翼虎卫镇所属的斑鸠脚铳方阵也对同步发动了攻击。清军阵线瞬间又倒下了两百多人，除了在前面举盾的绿营军外，大半都是靖南藩的火枪手。
不过，火炮火枪的一轮打击并没能对清军火枪方阵造成重创，大部分死伤发生在了举着盾牌的绿营军身上。耿继茂深知火枪齐射的威力，既然选择了主动进攻，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兵马白白送死
清军在五六十步停下之后，也随即对已然淹没在白色浓烟之中的郑军开始了反击，伴随着雷霆般的爆炸声，一条条火龙从枪口中喷出，白色的浓烟迅速蔓延，在阵线上如同墙壁一般迅速展开。
郑军阵前的盾牌瞬间被打烂大半，盾牌之后虽然堆积着不少半人高的沙袋，但除了半蹲着的炮兵得到了良好的保护之外，笔直挺立的火枪兵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呼啸而来的铅弹轻易撕开他们身上的棉甲，一道道血雾噗噗喷出，阵前瞬间倒下了近两百士兵。
李安勇看不清阵线前列发生了什么，弥漫的白烟暂时遮挡住了他视线，但听到了火枪的爆响和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之后，他很快就明白是己方军阵遭到了清军的火枪打击。看着面前的孙兴，身侧的周向财都丝毫不为所动，李安勇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自豪，这就是虎卫镇。
而不等李安勇再想什么，前方再度传来了一阵爆响，郑军后两排随即开始了齐射，然后又立即补充上前，第一第二排再次被站满，第三第四排也同时被预备兵补充完整，整个火枪方阵转眼间便恢复如初了。
两边的血腥对射很快就开始了第二第三轮，双方不断交换着死亡。郑军的火器威力更大，还有虎蹲炮和百子铳的加持，这让清军付出了更大的伤亡。而清军的火枪兵阵型维持得更加严整，在第二轮之后，还能装弹发射的火枪兵明显比郑军要多。
但双方的这点差距并不能决定战局的胜败，浓烟弥漫的阵线上，双方的火枪兵都因为巨大的伤亡和混乱的阵型，失去再一次齐射的能力，在轰隆隆的战鼓声中开始收拢队伍，往后撤去，为他们身后的战兵腾出位置。
两边的军阵一前一后响起了几声军号，原本居于军阵后方的刀盾手和长枪兵随即踩着鼓点开始前进，他们很快冲出了白色的烟墙，出现在了对方的阵线之前，密集的踏步声隆隆响起，数千大军同时行动，整个地面都为之颤动。
这个时候，原本正在两翼掩护的两千余清军骑兵也当即行动了起来，近万只马蹄如同雨点一般，密集敲打地面，径直朝着正在混战的郑军两翼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