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番外:很久以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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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军阵前,皇帝亲征的事刚刚传遍各营主帅,众将军们还在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主营四神营大帐内,千里外追踪而来的访客让大帐内的气氛降至了冰点,皇帝的随行太监们纷纷战战兢兢领命退出帐外,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啪!
一个巴掌结实地打了过来,薛承觉顿时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的。
真好,但凡还有第三人在场,那人势必要被灭口,天子被揍了。
但他自知理亏,不敢直接冲撞了眼前的人,却又不想认错,只得强撑着冷脸不言。
来人温润略显秀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淡淡漾着一圈绀紫,眉眼间写着岁月风霜,满面怒容,“你敢一再欺骗百官,你敢与孤留信满篇谎话,你敢不留片语就只身来阵前,你说说,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薛承觉嗫嚅道,“你说过朕早已能独当一面,难道当年的话,是你知道要死了,特地骗朕的吗?”
难道在他心中,自己永远是个需要保护的、长不大的孩子?薛承觉倔脾气冲破头顶,身法熟练地顶嘴,想当年他虽然武力值不够,但口舌上却没认过输。
薛纹凛脸色发青,但耍赖只逞口舌之能并非他所长,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如今身体远比不过常人,何况日以继夜奔行千里,早就体力不支,只凭一腔怒火强撑,听完对方一席混账话,只觉胸口憋闷至极,不咳出来着实难受,低头猛地呛了一声。
一滩血红喷溅在地,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重影幢幢,身体往对方处一歪,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茫茫然睁开眼,看到弟弟站在他床前一脸怨怼,“哥哥,你好糊涂。”
他想张口解释,但却发不出声音,心中焦急。
“老八,为何没有保护好你的母妃?”他歪头看去,父皇站在营帐的角落里,阴沉着脸责问,嘴角的血迹尚未擦干,留下一条黑色的印记。
“凛儿,娘死得好冤,你为何没照顾好弟弟?”母亲一袭雪白的丧服站在父亲身侧,妆容惨淡,眼神冷漠,白净的脖子上留着一圈青自勒痕。
...
薛承觉额头正青筋直冒,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握得变形了,没想到昏迷中的人力气如此之大,他也只能咬牙生受着。这是他见过此人最严重的一次病势。此刻,军医以及随行御医在床前跪了一地,各主营主帅,特别是跟随薛纹凛多年的亲兵又把营帐内围了满满一圈。
薛承觉将人半扶躺在自己胸膛,沉声道,“药力不能太使劲,护住心脉要紧。”
醒梦交替,眼皮昏沉,但一直有个声音在遥远的某处坚持呼唤着他,有数次,他很想从一团迷雾中看清楚来人是谁,始终不得其法。
他此生过得何其失败......
父皇、母后、弟弟,他皆愧对,但明明每一次抉择,他都尽可能成全别人,为何到头来,却总是一点点自己所求都留不下?
为何每一次选择都是错的,他到底要怎么做?
舌头舔到一丝丝腥咸的味道,身体一会冷一会热,难过极了。那个声音仍在呼唤他,到底要他做什么?心口憋闷疼得厉害,如果看到了父皇母后,不就代表自己已经死了吗?
也好,兜兜转转,也顾不上还清不还清了,总算是死了...
也好...
“皇叔,皇叔,皇叔,师傅......”
这孩子大约还在恨自己,至少并没有原谅。
可自己又何其无辜?有些事,本来只能生受着。
他们能平和相处这几年着实不易,但总有些事不会改变。
其实,薛纹凛如今不那么在意了,毕竟这一生,能在意的人和事,本就不多,既然留不住,就不必强求。
不管是所爱的也罢,所求的也好,从来都是枉然。
慢慢的,也就习惯不去在意了。
“皇叔...母后...”
盼妤......
盼妤怎么了?
盼妤......应该好好呆在济阳城,如果想过一些平凡的生活,就这样,生死不见,彼此相安。
那些恣意的、畅快的、痛彻心扉的,都封存在死去的薛纹凛身上便好。世间没有他,母子和谐、君臣融合,谁和谁都没有伤害。
她说,“你不见我,便是要我也去死上一回。尝尝这种痛,同你的相比,原本也没有什么。”
那女子......
咳......
原本昏迷的人突然歪头喷出一口血,又暗又浓,顺着薛承觉的衣袖缓缓流向床沿,他骇然大惊,连忙扶正薛纹凛的身体,只见那张薄唇正呢喃着什么话,他低下头凑近极力听清,是在呼唤母后的闺名...
他表情苦涩,仿佛拿薛纹凛实在没有办法,转头喝退了一干人等,轻轻在他耳边软语道,“母后为你从济阳城赶来了,若你再不醒来,就遇不到她了。”
帐内。
炉火旺盛,站上片刻只觉嘴唇泛干,薛纹凛亲兵已被皇帝严令噤声,将她引入帐后就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此刻,盼妤孤零零站在营帐里,眼神怔忪。
营中正座后是一面新绘的西京疆域图,图右上角挂着一张重弓。她识得,是他随身多年。顺着弓身金色的龙纹看去,眼眶突然涌上一股灼热。
屋内很安静,一本兵法书正躺在主座旁地上,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唇,凝神听去,图后隐约传来一声不轻不重轻咳。
她小心地脱下轻袍随意丢在一旁,手上摸着微凉,衣服上仍留有清冷的味道。
一步,又一步,脚下好沉,短短数步距离,盼妤觉得脚完全抬不动。但她的心已经急切得快从胸口跳出来,
薛承觉听到屏风外的动静,却不敢移动分毫,侧头静静朝外,直到看到母亲。
而母亲,正痴痴地专注自己怀里的人。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母亲有些不知所措,他眼神示意去床沿侧坐,不忍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悄声低语,“刚服了药,会睡得沉些。”
此刻,映入眼帘的面容苍白沉静,过于清瘦而使眉眼的峰棱分外立体,这张令她思念刻骨的容颜,一如少年时那般清朗干净。
薛纹凛眉眼修长,面容俊秀,依然不愧“西京极景”的美貌。但早年因多逢变故,又久在军中杀伐征战,身上常年有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威仪和冷漠。如今生死过后又历经铅华,反而慢慢被岁月沉淀出温和的味道。
睡梦中,他依然眉峰紧蹙,清浅的呼吸声弱不可闻。盼妤突然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嗬声,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气息终得顺畅,紧接着,两行泪从眼眶里爆发。
这些年,她究竟干了些什么?从第一个错误的选择开始,自以为是,所谓为他着想,最终都不过是让他受伤的凶器。
利用他的善良,利用那份最纯粹的情感,成就自己虚伪的家国大义,成全自己为子谋算的自私。
哭声溢出嘴唇,快要止不住,就像被扼住呼吸,盼妤浑身剧烈地发着抖,是她的诅咒,在他身上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痛,差点生死不见。
回首过往,所做一切都打着听上去冠冕堂皇的旗号和借口,走一步看三步,从来都只想两相成全。
一路走来,她见证他从天之骄子到几乎失去一切,即使如此,他也决定全心去爱,对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他已,无父无母,无儿无女,至亲离去,被爱所逼,但依然选择相信,选择去爱。
也许一开始的两人并没有爱错,但风雨兼程,岁月流逝,因爱坚持到最后的,独留他一个。
盼妤将他垂在一侧骨瘦嶙峋的手指捧在掌心,依然那么修长白皙,可与儿子宽实的胸膛相比,是肉眼看得到的病骨支离,眼泪一直在往外狂涌,盼妤毫无顾忌,薛承觉看在眼里,不发一语。
三人就这样,一直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