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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他在那寻到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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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梓恒扶着药碗放在膝头,人在发怔。

他极少这样思绪恍惚。

林羽被安排在内堂休息,大约待两个时辰就能带人离开。

玄伞现出身形,大着胆子瞄了眼床上的状况,见他仍在心不在焉,近身开口,“少主,这么安排可是太仓促?”

顾梓恒轻轻唔了一字,回神轻飘飘道,“没什么仓促不仓促,无非就是在哪里将养的事,他在那未必不比在这里舒坦。”

玄伞不明白,坚挺的剑眉微折,“少主如今心思不同往日,属下不懂。”

顾梓恒轻笑,侧身为正昏睡的人掖掖被子,眼神凝在那人的睡颜上。

“你何时见他面容这般安稳?”

玄伞一愣,身姿反而立得更加谨慎,眼睑小心翼翼往床上抬了抬,抿抿嘴道,“我等不敢正视主人天颜。”

顾梓恒尚沉浸在自己这方问题里,随即又自己寻思答案回答出来,“他从来养尊处优,除了打仗,再没吃过亏也没吃过苦,他遭人使的那些绊子,未经他默许,谁能占半分便宜?又有谁能全身而退?不过是看心情,愿意纵容谁罢了。”

“俾睨天下惯了,凡事到了他这里,经下定论即是理所当然,你跟了他,何时见他害怕、担心、喜怒形于色?”

玄伞摇摇头。

“这两年,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太多不可能。无非只是一个答案。”

玄伞犹疑道,“是......是什么?”

顾梓恒顿了顿,“他在那,寻到了人间烟火气。”

玄伞欲言又止,终是有话想说,每个字都显得十分斟酌,“也许天下不能没有主人,但属下想主人只做他自己。”

顾梓恒默了默,似是因此得到一点慰藉,语气是难得的温和,“你们这样很好。有时却是我太有执念,也难免与他争执,如今想来真是不该。”

玄伞见他心生自悔之意,忙措辞安慰道,“少主此时万不要犹疑,主人将千斤之担托付,我之全族,我等数十万将士一心效忠,万死不悔。您是您,主人是主人,终究......是不同的。”

顾梓恒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药碗边缘,眼中星芒微转,一时摇头叹笑,“他最不希望就是以一己之身累及众将。你如今功名在身,全族荣光皆系你身,怎能发出这般轻率之言?”

玄伞张嘴就想反驳,被顾梓恒抬手一拦,“我曾经很想学尽他所有,连一举一动都恨不能临摹到一般无二,那时,他便是这样告诉我的,如今我也这般告诉你们。”

与主人十分像,未必那么好吧。玄伞嘴唇翕动,将这番话悄然留在心里。

两人一站一坐无言,面面相觑得将氛围烘托得既沉闷又怪异。

肇一带着六花推门而入,见两人神色有异,声音不大不小奇怪道,“你们怎么了?”

玄伞偏头看去,只是无声笑笑。

肇一又看向顾梓恒,喊道,“师兄?”

顾梓恒恢复一贯冷颜,不知为何对着他略不耐烦。

“你心思也好好放在研究药理身上,不要成天钻在蛊毒堆里好不好?你每每以身试毒,总要唬住后头一排排师弟,本王还得抽出时间来料理你。”

肇一对他半是无奈半是嫌弃的态度显得漫不经心,只是径直走到床头,秀目一横,意思很明显,请让让。

顾梓恒:“......”

他竟老实起身让了半个身位。

肇一小心从被褥里拎起安静横在床沿的手臂,在脉上探了探,见人呼吸不再气促,面上浮动着明显的雀跃。

“毒怎么了,能医病就行,如你这般总想拘着他,万事小心翼翼,他反而怕你忧心,心中难免郁郁不安。”

顾梓恒冷嗤,“他另有响亮名号在这城中傍身,身后还另有跟班前后体贴,你何时见我拘他,何时见我小心翼翼?”

肇一眼珠子在眼眶滋溜乱晃了一圈,撇撇嘴,“我这次来,瞧着倒是挺好,师兄你这是吃哪门子飞醋了?”

顾梓恒凝重的眉容一下垮掉,听口气颇是气急败坏,“胡说什么!别尽动些歪脑筋,到底如何准备药?”

肇一将手放回褥里,倒是不敢嘲笑,一味纳闷道,“为何要准备?”

玄伞在背后看二人小孩吵架般你来我往,如芒在背,终于能插一句嘴,特地凑上去冷不丁道,“那位客栈女老板还在前堂坐着,一会少主要将那林大娘子与主人一并送回客栈。”

肇一愣了愣,表情略呆萌。

他平日无论何时都面巾示人,正因着脾性与偶尔处事反应判若两人,自觉威信不足,从只在特定人前露出性情,“那地并不安全,你要送他与那老狗作伴?”

“虽是笑称,也是你能叫的?”这声气嘶哑低弱,既含了温和,又无形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顾梓恒辨得声音猛地回身,肇一刷地站起身,神色不掩慌乱,玄伞惊呼了一声主人,三颗头齐齐黑压压凑在一处。

文周易:“......”

他只觉自己睡得昏天暗地,中途竟是一刻都未醒。胸口的憋胀感难得轻浅,只是喉咙有些痒,大约心气真养回来一些,是隐约辨着这几个崽子们的吵闹声自然苏醒的。

他睁开眼正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入耳听到“老狗”这个词,竟是先被气笑了。

顾梓恒手忙脚乱地将人扶靠在自己怀里,抬眼看到肇一正哭丧个脸,饶是冷面惯了的人,也不禁嘴角吊起报复性的笑容。

文周易面容含倦,耐不住喉咙痒,轻轻咳嗽,几人见得惯了,也不着急。他眸光平淡,眼角处勾起一丝冷峭,静静看着肇一不说话。

这位兄弟认错态度极好,端起一副不敢造次的老实相,单膝半跪在床前,声色清亮又压低音调,一板一眼诚恳道,“主人我知道错了。”

文周易态度略冷,“你错在哪?”

肇一听他口气仍是紧绷,这才急了,结结巴巴道,“属下,我真知道错了,何嘉淦是好官,属下敬服,只是......只是留着些过去的习惯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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