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京城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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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永乐二十二年六月二十六日,休整完毕的明朝大军分步骑两部分东西向开平开拔,老皇帝带着张辅和柳升两位大将军领着数万骑兵向东而去,大明皇朝历史性的转折点也马上就要到来了。
此时的大明京师,老皇帝朱棣离京已经两个多月了,军政分离的平衡也似乎正在慢慢发生变化,自从京城防务重新被汉王接管后,在蒙禹的建议下,汉王每日都身着甲胄带着王府亲卫在京师九门巡视,还每天都检校一次守卫京师和皇宫的御林军。
这御林军的兵权并不在汉王手上,但老皇帝的诏书里,汉王有协理京师防务的职权,加之有些御林军的军官也是当年汉王统辖的京师大营出身的,所以在这汉王殿下连续一个月每日检校之后,御林军大都开始觉得自己是归属汉王统辖的。
而那监国的太子除了太子府亲军之外,就再无兵可用。这一下,局势就很微妙了,一旦事情有变,驻守九门的御林军到底愿不愿意替太子抵挡京师大营十万大军的进攻已经很难说,而且只要这九门中的任何一门洞开,十万京师大营便可以在汉王的一声令下杀入皇宫,局势似乎对太子非常不利。
这些善于钻营的朝臣们可都是善于看形势的,只要稍加分析之后,就会想到老皇帝这样的安排,分明就是给汉王夺取皇位准备好了一切有利条件。于是,许多原本处于中立观望中的朝臣纷纷开始向汉王示好,甚至主动登门拜见。
可此时汉王的态度却很暧昧,虽然和蔼接见,但绝不说及任何朝政之事。这当然是蒙禹一再告诫的,此时,这些墙头草一样的朝臣们的态度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人抓住任何把柄。
这朱棣已是年老多疑,上次方宾的一着不慎就险些酿成大祸,谁又知道哪个上门谄媚的朝臣是老皇帝留下的秘密棋子?一旦说错话,很可能就会有一封密诏传向太子那边,这个险,他们可不值得冒。而汉王本就不喜欢这些摇摆不定的家伙,自然是乐于照做,反正来者是客,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就是了。
这些老狐狸自然都感觉的出汉王对自己其实并不是真心接纳,敷衍的成分那是相当的大。于是又重新盘算起了太子有没有什么夺位的可能,想想既然汗王敷衍自己,那就找太子表表忠心,反正两面不得罪。
可是这些朝臣们却发现,自己想见太子也不那么容易了,以前几次老皇帝出征,太子监国理政的时候,都是在太子府署理政务,可这一次,却在老皇帝朱棣出征后半个月就进驻了朱棣平时独自理政的仁智殿,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这下就又让这些朝臣开始重新计较了,若说太子还有什么胜算,那就是太子如果一直常驻仁智殿署理国务,那一旦情势有变,可以立即在大臣拥戴下坐到奉天殿的皇位上即位登基,而汉王就算打进去,也已经是谋逆的乱臣。
而且,太子这一进去就是两个月没有出来,似乎也预示着什么特殊的信号。于是朝臣们又开始纷纷向仁智殿走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请求太子召见,而太子也是一样的,见是见,可除了朝臣上报之事,多一句旁的话都没有,同样的顾虑,太子自然也有,而且还更大。
京师的政局,看似依然在明里暗里保持着艰难的平衡,可似乎这平衡却比以往更脆弱,朝臣们纷纷在猜想着,这以微弱兵力据守皇宫的胖太子到底有还什么依仗?
汉王府密室中,也正在讨论这个问题,蒙禹自然是看出了事情的背后绝不简单,想尽各种办法探查之后,终于也有了些眉目,自然也是忧心忡忡:“殿下,从太医院查回的种种迹象来看,似乎是在给陛下服用涸泽而渔的龙虎之药。”
汉王也是颇为疑惑:“这药理一项本王不是太懂,只知道这龙虎之药,也是可以强身健体的,给父皇服用,有什么问题?”蒙禹痛心的说道:“若是平常人服用,确实可以让人更加精神,可多服也会伤身,而陛下的身体本就虚弱,长期卧病之后忽然痊愈,本就有些蹊跷,这再服龙虎之药,让陛下每日都觉得自己生龙活虎,无异于要提前榨干陛下的身体,只要某一日停止服药,陛下就要再次卧病不起了。”
汉王这才正视起来:“你是说,有人要谋害父皇?”蒙禹点点头:“是,而且,属下还查到,那太子少保黄淮,在祭天大典之时,曾经秘密离开诏狱。”汉王更加惊讶:“黄淮离开诏狱?去了哪里?”蒙禹微微摇头:“这个不得而知,可殿下当知,如今能从诏狱把人暂时提出来的,除了陛下,就只有握着监国大权的太子!”
汉王一时也陷入了沉思,这个太匪夷所思了,自己的太子哥哥在祭天大典的时候把黄淮弄出去干什么?那时太子也在天坛,就在自己身边,其他的阁老,尚书也都在天坛陪祭,那他到底去见谁?
见汉王低头沉思,蒙禹不得不再说出第三件事:“殿下,还有一事,是属下失职了。”汉王这才再次抬头看着一脸愧疚的蒙禹:“还出了何事?”蒙禹难过的摇摇头:“属下刚刚探知,安远候柳升已投效了太子。”
“什么?!”这一下,汉王是彻底震惊了,这柳升可是燕山护卫的老人了,也是因为自己的保举才做上了神机营统领,之后的步步高升也都是自己暗中援手,自己一直都以长辈之礼待之,也一直认为他是自己最忠心的支持者,怎么会投效了太子的?
汉王还是有些不相信:“蒙先生,会不会是搞错了,这柳升自本王记事时就与之相识,实在不相信他会背叛本王,或许柳侯爷只是假意投效,以探查对方的虚实?”蒙禹自然明白汉王的疑惑,只能反问道:“若是如此,敢问殿下,柳侯爷可曾向殿下说起此事?可曾有过任何消息上报?”
这一下,汉王也不能再自己骗自己了,只能苦笑一声,微微摇摇头。蒙禹霍然起身下拜道:“殿下,事已紧急至此,赶快调京师大营入城夺位吧!”汉王一时愣怔,片刻之后却还是摇摇头:“蒙先生,不是本王不信你,只是此时这一起兵,便是谋逆,只要父皇还在世,立刻便会率大军回京,那时本王难道真与父皇兵戎相见?”
蒙禹再次劝谏道:“可陛下此时很可能已经卧病不起,时日无多,他们就是算准了殿下不敢贸然起兵,才如此有恃无恐,此时若不起兵,殿下就再没有这样的良机了!”又低头沉思良久,汉王还是艰难的摇摇头,毕竟在他心中,对父亲朱棣是有着深深的眷恋和惧怕的。
汉王扶起蒙禹,有些歉疚的说道:“蒙先生的意思,本王明白,可本王总觉得父皇这样的安排,或许就是在考验本王,就是等着看本王会不会起兵谋逆。蒙先生放心,本王这就派得力之人到军中查探,若是父皇有险或是情势有变,本王定会立即起兵。”
蒙禹无奈的说道:“殿下,现在起兵,还有七成胜算,可真到了那时再起兵,成算便只有三成都不到了。”汉王拍拍蒙禹的肩安慰道:“只要京师大营在本王手上,只要还有那十多位将军支持本王,那这皇位,就还是本王的。”
蒙禹微微摇头:“殿下啊,那太子殿下如今就在皇宫之中,只要在众朝臣的拥戴下先入奉天殿登基,殿下就算夺了这京师,也已经是谋逆了啊!”汉王无所谓的笑笑:“那又如何,父皇不也是从燕京起兵靖难打入南京夺的天下,谁又敢说他是谋逆,那建文帝不就是依靠一帮文臣,结果呢?想靠这些没多大本事,凭着多读了几本书就自命不凡的文臣守住天下,怎么可能?”
蒙禹有些落寞的悠悠说道:“原来殿下的心里,是这般瞧不起我们这些读书人啊。”汉王自知失言,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本王说的是那些只会读死书的家伙,蒙先生自然和他们是不一样的,蒙先生智谋无双,又远赴塞外苦寒之地,深入敌后探查敌情,这份胆识豪情,他们哪里比得上。”
蒙禹长叹一声道:“殿下,治理天下不可能只靠征战杀伐,文臣才是治国的根基,殿下从心底轻视文臣,今后如何能让朝堂保持平衡,又如何能让国富民强啊。”汉王连忙说道:“蒙先生说的是,是本王不对,今后一定改正,反正今后本王的朝堂之上有蒙先生坐镇,该怎么用人,都听蒙先生的便是。”
看着汉王一脸诚恳的样子,蒙禹心中又生出无限感慨,这汉王的确是个明主,可惜,却走不出父亲朱棣的巨大阴影,只盼望等到汉王的探子回来,一切都还来得及吧。于是回礼道:“殿下言重了,坐镇朝堂之事,属下哪里敢当,只要殿下今后真能善待文臣,也是天下读书人之福啊。”
汉王又安慰了蒙禹几句,便去安排心腹家丁快马加鞭去军中查探消息了,而蒙禹的心中却开始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而且,他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汉王,这东厂受老皇帝的密令查访汉王与太子妃的事,虽说这应该是老皇帝的好意,可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也是后患无穷啊,可他又实在不好去问汉王和那太子妃是不是真有私情,只能憋在心里。
而此时的紫禁城皇宫仁智殿里,肥胖的太子斜正靠在榻上,看着身在诏狱之中的黄淮、杨溥和夏原吉联名送来的书信,许久之后,才放下书信,陷入了沉思,最后,太子长叹一声,对身旁的杨寓道:“老师,黄少保他们此说,也是在情在理的,我也觉得,只要二弟最后俯首称臣,就让他做个安乐王爷吧。”
杨寓施礼道:“殿下,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太子殿下虽然仁德,不愿手足相残,可谁知汉王是怎么想的,我们也是为了殿下江山永固,才考虑将其引入彀中擒杀,弘济他们担心挑起内战,是因为身在狱中,不知我等的全盘计划而已。”
太子摇头苦笑道:“以二弟的性情,如何能甘心称臣,老师的安排的虽好,可总觉得是要陷其于必反被杀之地。想想父皇的靖难之役,几年之间耗空了国库,让我大明损失了数十万精锐之师,若非如此,草原各部早被平灭,又何至于再让父皇五次北伐却至今仍无法消弭边患,我也不想再见乱世重起,老师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杨寓思忖了片刻,喟然一叹道:“殿下仁德,心系家国天下,老臣感佩在心,老臣会再仔细斟酌,周密安排,绝不让殿下限于不义,还请殿下放心。”太子呵呵一笑道:“有几位老大人在,我哪里会不放心,说来也当真神奇,外面都在猜测我何时会被二弟带兵擒杀,我们却在这里商议如何不伤害二弟,要是外面的人听到了,会不会觉得我们太不自量力了?”
杨寓呵呵一笑回道:“殿下放心,就算汉王此刻调军入城,我们也早有后手,而且只要陛下的天威还在,汉王就下不了这样的决断,所以,请殿下记住了,陛下若在外有任何不测,还请殿下务必保持常态,直到大事成时。”
太子不由皱起眉道:“这么说,天就快变了?老师确定不会出什么纰漏?”杨寓摇头道:“殿下,有些事情,是天意,而有的事,则靠人为,谋事靠人为,成事则靠天意,殿下只需谨记,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要一切如常。”
太子喟然长叹道:“哎,还真是连父皇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啊。”杨寓知道太子对外一贯以仁孝示人,若是真的仁孝至上,那又如何能接受他们这样的安排?当下也没有再多说话,安慰了太子两句,就告辞退下了。看看那封联名上书,有些事,还要去处理啊。
第二天,大明京师诏狱中,杨寓在一间审问重犯的密室中安坐,不一会,身着布衣的黄淮、杨溥和夏原吉走了进来,杨寓连忙起身问候,三人坐下后,杨寓给每人倒了一杯酒,举杯说道:“感谢三位的帮助,才让情势能发展至今天的好局面,老夫先敬三位一杯。”
杨寓说完便先干了,三人也举杯一饮而尽,杨寓边倒酒边说道:“事情就快了结,三位的苦日子也就快结束了,老夫先提前恭贺三位,来,我们再饮此杯。”几人再次干杯,杨寓再次倒酒时,黄淮却说话了:“士奇,我们的信,太子殿下看到了吧?”杨寓点头道:“当然看到了,宗豫兄是太子少保,又替太子殿下坐了十年的牢,你的信,都是专人呈送的,放心吧。”
黄淮却摇头道:“我们给太子的信里所说之事,想必士奇兄并不赞同吧?”杨寓微微一笑道:“我等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着想,为江山社稷着想,为了天下能不再常年征战着想,士奇心中都是明白的。”
黄淮点头道:“这是自然,所以,在下给太子的信里,我们或许与你们政见不同,但也是为天下苍生和大明江山的稳定考虑,没有事先知会士奇,还望海涵。”
杨寓正色道:“宗豫兄言重了,士奇思忖了一夜,觉得你们说的也有道理,原先的计划,若是能成功擒杀汉王还好,可但凡有所闪失,必将是内战再起,生灵涂炭,所以,我一早已经给勉仁兄送去秘信,改变计划,只调虎离山就好,实在无可挽回之时,再行击杀。”
黄淮、杨溥和夏原吉相视一眼,大喜举杯道:“多谢士奇,我们敬你一杯。”杨寓哈哈一笑,几人又一次举杯同饮。夏原吉这时候才开口问道:“士奇兄,漠北和漠南的两件大事,都一切顺利吧?”
杨寓点头道:“一切顺利,漠北的大事,当在一两个月内有结果,漠南之事么,也该是会有好结果的。”夏原吉点头道:“漠北之事,已成定局,可漠南之事,寄于一江湖人士,是否可靠?若有偏差,大明将面临几十万草原大军的入侵啊。”
杨寓点头道:“是的,这个老夫也明白,所以,才安排了鱼筐母子这个后手,若是秦风不可靠,鱼筐也会让萨穆尔大公主准备好毒酒给额色库庆功的。”夏原吉点头道:“原来老大人已经安排的如此周详了。”
杨寓点头道:“只是,在草原各部首领结盟誓师时将其斩杀,是立刻让草原各部陷入厮杀混战的最好办法,而将其毒杀,只能是无奈之举,若是鱼筐母子无法顺利夺权,被有心人密不发丧,再或是是鱼筐母子也有异心而秘不发丧,先率大军攻入中原,那我们就被动了,所以,漠南之事,也的确还是寄望于秦风能一击得手。”
三人一时默然,片刻之后,杨溥才悠悠说道:“天若佑我大明,自然会一切顺利的。”杨寓点点头决然说道:“好,那我等就共祝天佑大明吧!”四支酒杯碰撞在了一起。
风已渐起,天,确实就要变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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