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春秋决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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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下三百工匠，张致找到管宁二人道：“二位没什么急事吧？”
都好几年不回来了，能有什么急事？二人一起摇了摇头。
“正好我也无事，那我们一起慢慢走吧。”
难得出来一趟，张致决定来个微服私访，正好向两位大儒炫耀一下，治下百姓安宁的生活。
让武安国带领护卫在后面跟着，不得靠近百里之内，张致自己则只带数人与管宁邴原一起，扮作游学的士子。
现在是秋收的季节，田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百姓，看上去收成还不错，等他们收完，府库应该就能有余粮了。
为了多走走，多看看，张致还故意绕了些路，几人不日来到一座县城：即墨。
一进城，几人发现街上人行色匆匆，往一个方向赶去，张宁好奇，拉住一位大叔问道：“发生何事？”
“县尊大人要公审李二狗，快去看热闹。”
不等张宁问李二狗是谁，大叔便急匆匆的走了。
张致冲管宁二人道：“看来这个案子很受关注，二位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管宁刚要说话，被邴原一把拉住：“自然有兴趣，君侯请。”
两人同为大儒，相对而言，邴原更加人情世故一些，管宁则是典型的书呆子。
一起从辽东回到即墨，已经相处了数日，张致早已认清了这一点，对这种人也没必要和他较真，微微一笑，当先迈步向县衙走去。
县衙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看来这是一次公审，张收带着他们硬挤了进去，在前排占了个好位置。
案子很简单，不是什么大案。
乡民李二狗，因父亲病重，想吃牛肉，于是偷偷把邻居家的牛杀了，给父亲做了牛肉吃。
首先偷是一罪，其次杀牛是一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即墨令李颖判了李二狗一个充军。
但事情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几位当地德高望重的族老跳了出来，指责李颖的判决不当，李二狗是因为父亲想吃牛才犯下的这罪行，情有可原。
其实李二狗是谁，充军的罪名重不重，这些族老根本不在乎，他们在乎是李颖，甚至是李颖背后的张致。
可不是谁都能称得上德高望重的，不是年纪大说话就会有人听的，必须要有家族势力。
跳出来的这几名族老就是当地的士族，他们在张致强大的军事压制下，老实了下来，但不代表他们没有想法。
原本田亩百倾，现在都被分了，原来高高在上的，现在和流民平起平坐，他们怎么可能甘心？
但要造反，这些人是既没有实力，又没有那胆子，只有玩些见不过的人的小手段。
通过这些手段，打击李颖在当地的威信，进而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信。
这些人也不是纯粹的无理取闹，他们是有理可依的。
大汉四百年，律法在秦律的基础上不断完善，不过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司法层面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以《春秋》的“微言大义”作为司法审判的依据，特别是作为决断疑难案件的依据。其最重要的原则是“论心定罪”，以犯罪者的主观动机是否符合儒家“忠、孝”精神定罪。
李颖的判决，显然不合春秋决狱的原则。
法无可恕和情有可原，如何取舍，这是个千古难题，连在一旁看戏的张致都感兴趣了，很想知道这李颖准备怎么做。
转头冲邴原道：“以先生之见，此案该怎么判？”
邴原淡然道：“《盐铁论.刑德》有言：春秋之制狱,论心定罪,志善而违于法者免,志恶而合于法者诛。”
看来是支持无罪。
张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向堂上的李颖，他既然敢将此案公开审理，显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张致也很好奇，这李颖准备怎么做。
只见李颖神色淡然，看了几个族老一眼，转头看向围观的群众，问道：“三位族老认为论心定罪，陈二狗违禁的出发点是好的，该免于处罚，大家怎么看？”
一个大娘说道：“二狗这孩子也是孝顺，要我看就算了吧。”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对，对，就算了吧。”
李颖走下堂来，在地上画了一条线，然后冲众人道：“支持因孝心就可以违反律法的站左边，支持违律当严惩的站右边。”
呼啦啦一大群人站在了左边，只有少数几人站在右边。
李颖看着右边寥寥数人道：“尔等为何支持严惩李二狗？”
一个老汉紧张道：“因为李二狗杀的牛是我们的。”
耕牛对农民来说作用太大了，一头牛足以帮助十户人家耕田，却被李二狗杀了，他们这十户人家就要为此多付出很多。
张致闻言莞尔一笑，李颖更是笑出声来，冲差役道：“把这些人统统记下来。”
上来一个年轻人拿着空白册子一一记录他们的姓名，有人开始害怕了。
“县尊这是要干什么？”
堂上的几个族老也是一头雾水，其中一人站起来道：“李县尊莫不是要把他们记下来日后好打击报复？”
李颖微微一笑道：“田家主误会了，我要打击报复，何须日后呢？当场就报复了。”
眼看那边人员已经统计结束了，高声判决道：“好，既然如此，陈二狗无罪释放，没收左侧人家的耕牛，选出最雄壮的一头，补偿给苦主，另外烦请陈县尉带人将田家、杜家、赵家的财产统统搬到我家去。”
田家、杜家、赵家正是堂上几位族老背后的家族。
不论是几名族老还是堂上那些百姓都慌了，大堂上乱成一团。
这些百姓哪曾想到看个热闹还能有这无妄之灾啊，尤其是耕牛不是一家的，因为一人的原因被没收了，那另外九家不得恨死他？
赵家主站出来道：“李颖，你要明抢不成，你可是要知法犯法？”
他越是气急败坏，李颖越轻松，面带微笑道：“你看，误会了不是，抢你们的东西，我可不是为了自己啊，抢来的东西都会献给家中老父，也是一片赤诚，孝心可嘉，情有可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