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冬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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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身影裹挟着血腥味和杀意扑了过来。
雪洞内空间本就不大,等克劳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青年扑倒在雪面上。那人毫不犹豫地用匕首抵上了他的咽喉。
锋锐冰冷的刀刃贴在肌肤上却是没有更进一步,当然不是对方留手,只是因为少年寒冰也在同时将黑洞洞的枪口怼上了对面的眉心。
他好像,给自己喊了个大麻烦来。
对方那张脸克劳德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自己。
——一个更年长,更怀恶意的他自己。
在这种对峙中,少年寒冰虚着眼,带了那么点漫不经心的意味扔出话语:
“…你要赌我能不能在被割喉的一瞬间扣下扳机吗?”
对方沉默着盯了克劳德片刻,才缓缓地将匕首挪开,只是没有放开压制的动作。克劳德也没有放下枪,二人维持着这种对峙动作。
那双同为冰蓝色的眼睛正用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视线打量着克劳德,像是正在考究猎物的狼,片刻后,他开口:
“幸运儿。”
青年面无表情地扔出这个评价,声线和克劳德尚还有几分相似,但不细听几乎听不出来。那声音更成熟,更暗哑,远没有少年寒冰那么清亮。
在青年打量他的时候,克劳德也在审视对方。
只是一个照面,能分析的东西就有很多。
那人扑过来的时候握匕的手是右手,全程左手没用很大的力道。
但克劳德是左利手,所以对方左手大概率受过伤影响了发力,而且没有及时治疗,除非这人在惯用手方面和他不一样。
他身上除了浓郁到骨子里的血味之外还有烟味,不知道是为什么学会的抽烟。
接着,少年寒冰的视线被对方身上的军绿色大衣吸引。
那件衣物很眼熟,有点陈旧,但看起来被养护得很好,只是披在青年身上显得过长且过于宽大了……
克劳德得出个悚然的结论:那是家里大哥的衣服。
他了解自己,他不可能杀皮恩,不管是什么经历,任何一个他都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所以……
进一步的结论是,皮恩弗·冈洛特,家里的大哥,死了。
少年寒冰收缩的瞳孔被青年注意到了,他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看来你猜到了,对克劳德来说很好猜,不是吗?”
“克劳德”伸出左手解开大衣的扣子,衣袖随着动作起伏,能依稀看见几乎横贯手腕的狰狞伤口。他掀起一边的衣服,缝在大衣内侧的是五枚闪亮的、好似崭新的狗牌。
从最小的那个孩子到最年长的大哥,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五个名字都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五座安静死寂的墓碑。
克劳德的表情破功了,之前被死亡威胁都没有露出惊恐神色的少年头一回眼中出现了惧意。
他不是恐惧眼前的另一个自己,他恐惧的是那五座墓碑。
于是青年不再维持那个压制动作了,他彻底放开了克劳德,坐到了一旁。青年手上的匕首被收起,大衣的扣子重新扣好,他又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叼着,只是没有点燃。
雪洞里的气氛陷入一种无言的死寂,二人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弹幕从青年朝着克劳德扑过去的时候就没停过:
「我操这谁啊啊啊」
「怎么看着这么像…这么像是成年的云哥……」
「……我焯???」
「草草草那个狗牌…不是说他们那边生活已经安定了吗我操」
「猫猫龙:…好像是,把其他世界的云哥喊过来了?」
「平行世界论是吧」
「那边怎么,五个人全部…妈呀」
「好恐怖的平行世界……」
「你们怎么…一个全家里面死自己,一个除了自己死全家啊……」
克劳德愣了很久才从那种冲击中回过神来,少年听见自己用着极为沙哑干涩的声音问道:“……从谁开始的?”
青年寒冰咬着烟的滤嘴,听见问话抬了抬眼皮,反问道:“你难道看不出来?”
他看得出来,但他不敢去想。
狗牌是按顺序缝的。
戴博,斯牧勒,皮特芬,艾文,德卡,赛茵,皮恩弗。
烟的滤嘴被青年有些尖锐的犬齿咬得不成样子,那双同为冰蓝色的眼里透露出几分烦躁和狠意。
“运气真好。”他又重复了一遍,带着十足的杀意。
克劳德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一方面是在说他这边家人们都还活着,另一方面则是…
因为平台限制,“克劳德”不能对他下手。
是的,之所以少年寒冰那个时候没有慌乱,就是因为他知道对方不能真正地把匕首捅下来。
不然按照他的性格,恐怕在这种时候挨一枪换一刀都是值得的。
克劳德了解自己,哪怕那是另一个自己也一样。
从他看到狗牌的那个瞬间他就知道,对面根本早就不想活了,他开不开枪都没有意义。而如果动手能让他多少沾上点属于自己的狼狈,“克劳德”肯定会动手。
“你在嫉妒,克劳德。”少年寒冰收敛视线,直接指出这一点。
“别叫我那个名字,”青年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语气格外冷硬,“我为什么不能嫉妒?命运向来都是个狗娘养的东西。”
“还是说你要来指责我?怎么,家人全都活着对你而言还不够幸运吗?你那双眼睛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被浸在希望里长大的。”
青年的视线很冷,不带半点温度,他抢在克劳德之前开口。
“让我猜猜,你想说什么?比如我杀了多少人?你肯定闻到了,血味,是不是?”
青年取下已经被他咬的毫无原样的烟,带着一种分外尖锐的攻击性继续话语:
“所有人都死光了就不会再打仗了,我可是做了件彻头彻尾的好事。”
克劳德:……
那确实是好事,就是手段极其残忍。
他不是没想过试着去阻止战争,但是思量过后他发现那毫无意义。只要双方都还存在,这场战争就不会停止。
对克劳德来说,想要阻止双方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得不偿失。他最后的选择是顾好自己的小家,家人维系着他不去踏上那条极端的路。
而眼前这人……
他大概知道对方经历过什么了。
家人接连死去这件事本身就在破坏他的信念和道路,且最后有不知道谁毫不留情地踩碎了最后那一丁点信念,直接一把把青年推进了深渊。
那些野兽干得出来,落井下石向来就是他们擅长的。
克劳德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在之前那个花园里,接连失去成员的豌豆家会遭遇到什么样的针对。等到皮恩弗死亡,那针对肯定会从暗地里的小动作变成明目张胆的下手。
是啊,死亡的豌豆会有后继者。但是除了寒冰之外都是同一批豌豆,那谁该被排挤难道不是一目了然?
好一点的话是无视和萍水相逢。
往恶意一点想就可以是期待他去死,好换来他们真正的家庭成员。
眼前这另一个自己必定经历过信念破碎又重构的过程,他是从深渊里爬上来之后义无反顾地走向那条不归路的。
没有人会去阻止他了,同时作为维系和束缚的亲情消失的一干二净。
唯一的疑点是……
“瑞托什呢?”少年寒冰没有回应青年的质问,只是扔出自己的疑点。
“瑞托什…真是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你是想问他为什么不拦我?”
青年用着怀念的语气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我劝了劝他,劝他早点离开这个毫无希望的地狱,他照做了。我出院的隔天就听见了他自杀的消息,抢救无效,瑞托什做了个好梦。”
克劳德知道这人嘴里的“劝”是什么意思,他很擅长这个,只是一般来说不用。
话语做利刃,可攻心,杀人于无形。
而他恰好也知道瑞托什的心理防线会因为什么,或者在什么情况下崩溃。
好极了。克劳德木着脸,他现在不知道摆什么表情。毕竟换位思考一下的话,他大概,也会那么干。
恐怕他的道德评级这下真的需要打个问号了。
弹幕被信息量吓得有点麻:
「妈呀对面在说什么…我靠真的吗,杀到没法打仗了??」
「那得是多少人,我天」
「好凶残…云哥你小心点」
「……」
「瑞——托——什——!」
「好心狠手辣一男的……」
“…行了,把你那种尖锐的攻击性收一收,摆给谁看呢。我自己什么时候会这样我难道不清楚吗。”
克劳德深吸一口气,正对上对面有点错愕的一个挑眉:
“怎么,你要我说出来吗?你好像比我大?多出来的这几年疏远人的手段就没什么长进吗?”
青年这下真的错愕了,但也只是一瞬,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你继续说”。他又重新摸出一根新的烟叼上,仍然未曾点燃。
“嫉妒是真的,想让我吃点苦头难堪一下是真的,但故意疏远透露出杀意,觉得没必要让带着希望的自己沾上血味也是真的。”
克劳德望了一眼对方叼着的烟,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他就不会只叼不点了。现在雪洞里的氧气浓度还算可以,不至于连一根烟都负担不起。
“你不该仗着年龄小瞧你自己的。”少年寒冰陈述道。
青年完全没有被揭穿的难堪,只是缓缓地拍了拍手,随着清脆掌声落下的是一句自我介绍:
“克劳德·冯·佛罗尔,你可以叫我冯,克劳德。”
外界呼啸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