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诡异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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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一队百余人的骑兵队伍正缓缓靠近一座雄伟的城关,从远处看去,此城的城墙左右绵延近百里,上下高耸也有数十丈,城墙上的守军就好似蚊蚁一般的在缓慢蠕动着,而从城垣黑砖上的累累伤痕可以看出,这应当是一座常有战事的边塞之城。不过,与寻常边城不太相衬的是,此城的城中却是十分的繁华。
此时的天色才刚刚拂晓,主城街道上,却已是人声鼎沸,各式摊贩的呼喝声此起彼伏,拉货载人的车马更是络绎不绝,不知道的,或许还会以为此地便是那帝都的永安城呢。
此城名为“定南城”,是大周国界最南边的一座镇边要塞,过了此城往外,便是一望无际的蛮族疆域了,相传在那片蛮地之中,光有记载的异族族群就有数百个之多,其中一些较小的部族,或许只有几十数百人,而那些大型的部落,却有着数百万人。
而“定南城”便是这千里边塞的军镇中心,大周国下辖的“定南侯府”也坐落在此城之中,相传这位定南侯爷“秦连疆”年仅四十出头,却已为大周国立下了数十次赫赫战功,十一年前那场蛮地百族的联盟进犯,使得边塞六城同时受围,粮草断绝,千里边土更是生灵涂炭,难见人烟。
如此惨绝人寰的战事,足足持续了两年之久,而帝都朝堂里的诸公,竟然没有派出一兵一卒的援军,正当所有人都陷在绝望之中时,这位定南侯爷以破釜沉舟之势,亲率六万铁骑,从定南城的北门突围而出。
不过,他并不是要与围城的蛮兵一决死战,也不是要逃往大周国的腹地,而是拖着追兵连夜奔袭百里,以所向披靡的声势,直达另一座同样受围了两年的“虎卫城”下。
守城的将领士兵本已心生绝望,此刻却突然见到帅旗亲至,还带来了浩浩荡荡的援兵,当即士气大振,并迅速集结了所有的守城之兵,开城迎敌。
定南侯的六万铁骑从后包抄,两军以前后夹击之势,硬是在后方追兵尚未合流之前,就将围在东门外的十万蛮兵打得军心溃散,从其他方向赶来的蛮族援兵不明就里,望着不停溃逃的同袍,一时也纷纷乱了方寸。
此时的南境大军士气正盛,两军汇合之后,定南侯当机立断,再度率领全军将士,对着后方刚刚合拢的数万追兵发起猛攻,此时的蛮族土兵已是毫无战意,外加围城大军已经溃散,此消彼长之下,将近二十万蛮兵顿时被打得四散奔逃,只半日不到的光景,“虎卫城”外的百里沃土竟成了一片赤红沙地!
然而,如此大战刚刚停息,还未等众军将士回过神来,南境的集结号令便立刻吹了起来,就这般,定南侯便是率着这支毫无退路的孤军,一路高歌猛进,仅仅用半个月的时间,就将其他四个边塞要城全部解了围。
在之后,便是全境大军合拢,三十万把斗志昂扬的马刀,以稳扎稳打之势,将散落在南境各处的蛮兵部族当做秋后的稻子,在这千里边土上来来回回的犁了数遍,直至蛮地百族完全撤出大周国界,那五十万蛮兵已是十不存一。
此役过后,南境这十一年来再无战事,而秦连疆这个名字,也因此被冠上了战神的名号。
“好啦,今日就讲到这里,各位爷若是听得尽兴,还望能多扔几块铜板。”一名穿着粗布灰衫的老汉拍了拍他案前的惊堂木,然后嬉笑着将一个小笸箩朝前一推。
“哎,胡爷爷,今儿怎么才说这么点,天还早着呢,再来一段吧。”一名十来岁的娃子央求着说道。
“就是嘛,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一会吧。”旁边围着的几名听客也一同鼓噪着。
老汉望着身前笸箩里仅有的两枚铜板,轻轻叹息一声,然后摇头说道:“日子艰难哟,说得多了,肚子就饿,老汉这是没有力气咯。”
众人见他摆起了穷态,一时也不愿再掏铜板,只得悻悻的散了。
那娃娃拍了拍自己的屁股,一边起身,一边嘟囔着道:“这些大爷们,也不晓得劫富济贫,仗义疏财,我身上若有半个铜板,也一定扔到你的箩筐里去,胡爷爷,你说,我李狗儿算不算除暴安良的侠士。”
那老汉一边收着自己的断腿板桌,一边无奈的叹道:“你他娘的还侠士呢,整日就知道胡掰乱扯,在老汉这也听了不少年头,竟是一个词也没能用对。”
“诶,没说对吗?嘿嘿,这,这你就不懂了,我这叫活听活用,寻常人是听不懂的。”那娃娃悻悻的辩了一句,随后便屁颠屁颠的跑远了。
而此刻,在定南侯府的府门之外,两队灰袍甲士森然的阵列两旁,主门的门槛前还站着许多衣着华贵的贵人,为首的却是一位仪态端庄的中年主妇,她神色从容的眺望着主街口的方向,在其身后,十多位衣着考究的男男女女并列着站成了两排。
突然,主街口的方向隐隐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铁蹄踩踏声,众人面露喜色,均都探着脑袋朝前打量着,片刻之后,一条长长的骑兵队伍,护送着两辆马车,正不急不缓的朝着这边驶来,待驶到正门位置时,车上的马夫陡然一勒缰绳,马车便稳稳的停了下来。
几名仆人抬着马扎碎步上前,分别放在了马车的车辕下,随后,便见到停于前方的马车上帘绸掀动,却是一名衣着艳丽的少女从里头窜了出来。
“娘,女儿可想死您了。”她径直扑到主妇的怀中,以略带哭腔的声音低吟着。
只见她长着一双稚气的丹凤眼,圆润的粉面上,还画着两弯柳叶吊梢眉,身上披的是一袭百碟穿花的大红缎袍,头上还别着金色的八宝珠玉簪,看着就像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门前的妇人也是眼眶一红,本想训斥的话一时也没有说出,她伸手搂着少女,轻声说道:“在府里就惦记着外边,你哪会想着回来。”言罢,她又抬眼望向了马车。
“哪有,这趟出去,一点都不好玩,想去哪儿爹都要管,女儿早就想回来啦。”少女努着嘴嘟囔着,可看着母亲的神色,便连忙说道:“爹爹和莫伯在后头的车上呢,前几日在路上捡了个人,说不定还是个小神仙呢。”
“又胡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主妇小声的嗔怪一声。
可她话还未说完,后头的马车上便走下了两个人,前面一人头上戴着束发的紫金冠,身上披着件淡黄参绿的二色蟒袍,两道浓眉下,一双冷冽的眼眸透着股逼人的威势。此人赫然便是这定南侯府的主人“秦连疆”。
而在其身后,则是那位身着灰色儒衫的莫姓老者,只见他的眉眼淡然明澈,下巴处还蓄着半掌长的山羊胡须,除腰间系着一根黑色束腰外,从头到脚在无半点装饰,不过,其整个人看起来气度出尘,竟颇有几分不同俗流的风采。
秦连疆径直走向侯府大门,待望见少女仍在抱着妇人撒娇时,顿时笑着说道:“这趟出去管得严了些,看她下次还想不想跟着跑了。”言罢,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轻轻点了点头,朗声说道:“都入府吧,别在这杵着了。”说完他便当先走入了正门,其余众人相视一眼,也都纷纷相随而入。
而那位莫老,此时却仍然站在马车前方,他看着几名随从正在车上小心翼翼的摆弄着,片刻之后,那名仍旧昏迷的少年便被抬了出来,四名家丁在底下接着,随后,众人就将他抬入了侯府的侧门之中。
莫老神情凝重的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须,口中却是在低声呢喃:“气息越发凌乱了,如此脉象,当真古怪。”言罢,他也一同朝着侧门走了进去。
原来,自从当夜少年被救之后,这位定南侯爷又添置了一辆马车,让莫老专程照料着他,而莫老本身就是在侯府地位最高的供奉,不仅一身俗家内功已练得登峰造极,就是在医术方面,也是造诣极高的。
当天夜里的异象,和少年身上的符袋,莫老自然知晓此人非同寻常,这对侯府或是对他而言,说不定都是一场莫大的机缘。
一路上,定南侯爷也非常关切着少年的状况,那个红色符袋,他也和莫老重复翻看了数遍,饶是他们拥有不浅的见识,一时也无法摸清此物的底细。
如此非同寻常之事,未避免出现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他们便将那符袋重新放回了少年的怀中。
而此时的少年虽然气息平稳,体无外伤,但就这般一直昏迷着也不是办法,莫老一路上尝试了许多方法,却都没能起到丝毫效果,其间,他还拿出了两颗连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的疗伤内丹,奈何同样也是毫无用处。
但就在昨日,当他们的队伍将要临近定南城时,以他多年习武生出来的敏锐感应,却明显察觉出少年的气息突然变得异常杂乱了起来,此种情形,通常只有身陷梦魇之人,才会如此。
而少年眼下的处境,其实也和这位莫老所猜的相差不大,自从当夜被天上出现的红色光环击中后,他便陷入了一个混沌的意识幻境之中,那名白发老道以那赤红甲虫的精血做引,强行催动了一种驱魂秘法,直接就将那躲在少年脑袋里的一缕残魂给打得烟消云散了。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虽然那魔头的残魂已经消散,但那赤红甲虫却侥幸躲过了一劫,此类驱魂术法只对修仙之人的神魂残念有用,并不会对普通凡人造成实质伤害。
不过,这世事诡谲,福祸难料,此时的少年,虽然已经摆脱了那名魔修的掌控,但那只赤红蛊虫却仍旧藏在他的头颅之中,而且此时的他,正陷在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古怪梦境里,时而在天水城的偏街上帮着父亲推车卸货、还不忘斜眼打量街上衣着华贵的各色行人,心生艳羡。时而又出现在一片连绵无际的高山密林上空,浑身上下还泛着红光,如同神仙一般的飞天遁地。
就在他脑袋混沌,心神迷茫之际,一处的密林的上空,突然飞出了一串紫色的长虹,它在空中腾挪翻转了一阵,而后竟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飞扑了过来,少年心中一惊,正想驾风逃离,可身子却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正当他惊惶失措之际,那股紫色长虹却突然在他身前数丈外停了下来,且露出了一名身披紫袍、手持双戟的秃顶怪人来。
怪人仔细端详了几眼少年的容貌,而后面露狂喜的笑道:“韦小九,可让道爷好找啊,这下,你跑不掉了吧。”
他一边说着,还伸出了一条长长的舌头,在自己那厚如腊肉般的嘴唇上舔舐了一下。
见他突然停了下来,少年心中顿时略安了一些,可在仔细一想,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但对方却好像找了自己很久,这是怎么回事呢?
正想到这,对面的怪人却又嘎嘎怪笑了起来。
“咯咯咯,本道爷也不是蛮不讲理之辈,只要你乖乖交出从青弦上人那偷来的东西,我不但不会为难于你,还可以用众多宝物来同你交换,今日之事,天知地知,如何?”言罢,他那双阴寒漆黑的眼珠灼灼的盯着少年,口中的长舌又不自觉的在唇边舔了一下。
少年听着这些话,却是越想越迷糊,隐约间,他又好似回过了神的想到,这或许只是一场古怪的梦罢了,想到这里,他的胆子顿时大了一些,并小声的回道:“这位仙人,我只是一个走货的穷小子,您认错人了吧。”
那怪人一听这话,其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异常凶狠,随后,他也不在多说废话,竟直接抡着手中的双戟冲了过来,少年心中一惊,正想抬起双手护在自己身前,眼前的景物却又突然一变,自己竟已蹲在了田埂之间,而在不远处,却是爹娘正半躬着身子,在自家田地上割麦的熟悉情景。他心中一暖,正想走过去帮忙,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呼喝声,少年转头一看,原来是住在村口的三叔,正一路小跑的朝他跑来。
待到近前了些,少年正想开口,却听那三叔已咧嘴笑道:“周勿夫,你这个老魔头,可让我好找啊,吴婶方才都答应咯,过完年就把她家的小翠儿嫁给你当媳妇,你爹娘咧?我可得亲自去跟他们说上一声。”
“周勿夫?小翠?”少年脸色微变的喃喃着,心里却不受控制的泛起了一丝苦涩,那个又黑又笨的小翠,真的要成为自己的媳妇了吗?
“这,哎......爹娘在地里干活呢,我自个去说吧。”他叹息了一声,然后便转头看向了田里。
“嗯?爹娘哪去了?”他失神的愣了一下,眼前的麦地已经割了一半,可爹娘却凭空消失了!
少年正想跑进地里看个究竟,身边的三叔却突然爆喝一声:“好啊,你个弑父杀母的魔头,看你还有何话说。”
“弑父杀母?”少年诧异的呢喃着,随后,一阵清风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吹来,他心中陡然一惊,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的田埂上,到处都洒着大片的血迹,而一旁的三叔已然像是换了个人般,双目赤红,浑身浴血,其手里还多出了一柄闪着绿光的长刀。
“周勿夫,拿命来吧!”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三叔便架着长刀朝他猛扑了过来,少年此时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迷糊的喊着:“爹,娘,你们到底去哪啦?”
如此怪诞的梦境,就这般在少年的识海中无休无止的交替轮换着,里边的所见、所闻,虽然恍若幻梦,但那切实感受到的情义纠葛,以及刀砍斧劈在身上的锥心之痛,又是如此的真切,在这般接连不断的怪梦之中,他竟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
直到数日之后,梦境出现在一间令他颇为眼熟的客房之中,他两眼无神的盯着桌案上的红色符袋,口中却呢喃着一段晦涩难懂的言语,这一切,他都还隐隐记得,因为这段经历,就是在不久之前发生的。
片刻之后,桌面上的符袋开始发出了微弱的红光。紧接着,少年的脑海便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在一个仿佛地窖般的红色空间内,凌乱的摆放着许多奇怪的东西,最显眼的是位于中间的一口黑色大缸,缸内还盛放着一大摊犹如豆腐脑般的东西,红白相间,时而还会颤动一下。
其余四周角落里,有散乱一地的各种典籍,还有缠着红线的古怪木头,而数量最多的,则是如同寺庙上香时才能看到的那种黄色符纸,撒得到处都是。隐约间,此地竟让他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畏惧之感。
而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在这片红色空间内,竟然响起了自己的吟诵声,还是那段晦涩难明的话语,虽然他无法听懂其中的意思,但却能感应到这段吟诵里隐隐牵动着其他一些东西。
“啵!”一个黑色的木匣突然从散乱的杂物中飘了起来,然后竟直接朝他飞了过来,可正当他想伸手去拿时,眼前的景象却又突然一转,少年又回到了方才的客房之中,桌案上的符箓袋子依旧闪着忽明忽暗的红光,而在其旁边,已多出了方才的那个黑色木匣。
原来这东西是从符袋里取出来的,少年隐约间明白了过来,可就在这时,他的双手却突然不受控制的朝着木匣伸去,在“嗒”的一声轻响过后,木匣的盖子被他掀开,露出了一堆闪着青光的细长银针。
在之后,他熟练的捻起了一根根银针,并不断的朝着自己的身上扎去,“嘶,这是?”少年倒抽了一口凉气,可当他想尝试操纵自己的双手时,却无奈的发现,他同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感应。
片刻之后,随着越来越多的银针入体,少年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还是先前那种晦涩难懂的言语,虽然说得极短,却令人有种心神激荡的感觉。
但接下来,令人头皮发麻的事情却发生了,少年能明显感觉到,在自己的脑袋里边,竟然有东西在不停的蠕动着,伴随着一股沙沙的细微声,仿佛蜈蚣爬在枯黄的落叶之上。
片刻之后,脑袋里的奇怪声响突然消失了,而他也像是刚从昏睡中惊醒一般,清醒的意识重新恢复了过来,可当他想尝试开口说话时,却发现舌头已变得如同木块一般,又僵又硬。
而接下来,让他更为惊惧的一幕出现了,自己的头皮上突然传来一阵肿胀的感觉,随后,一只红色的甲虫,竟从自己的头顶上跳了下来,并稳稳的落到了红色符袋的上方,而后又迅速的钻了进去。
直到此时,少年才如梦方醒,原来自己所经受的一切,都是这只虫子在作祟,一念及此,一股深深的恐惧顿时笼上了他的心头。
在之后的几天里,少年仍旧被陷在各种混沌古怪的梦境之中,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名魔修的神魂已经消散,使得那只蛊虫失去了的操纵,才会出现这般混乱交替的诡异梦境。
所幸的是,那名魔修侵入他识海的时日尚短,这点时间,还不足以将他的记忆完全同化。
就这样,少年的识海就在这些零碎的梦境之间轮番交替着,直到他再次看见那条漆黑的官道,自己双手抓着马鞭,正在飞快的疾驰着,手心上的汗水已经非常的黏滑,他刚想伸手在马背的鬃毛上擦拭一下,眼前的官道却突然变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起来,他心中一惊,刚想勒住缰绳来看个究竟,却突然听到脑海中传来了一声绝望的怒吼:“不!”
在之后,他的识海又重新坠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