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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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2147,我现在的职业是——奴隶。
我生来就比别人胆小,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哭都是我的第一选择,可能我的泪腺生来就比别人发达。
人们都说,爱哭的孩子运气不会太差,可我不这么认为,要问为什么?我现在就是个榜样。
在我小时候,我就被关进了一间屋子里,再也无法走出房间去看天空或是朋友。
囚禁我的人,被我们称作异类。
其实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真没觉得他们有哪里跟我们不一样,如果硬要说,倒是有一个地方,让我很好奇。
他们从不衰老。
我第一次遇见他们是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
但他们说到底还是可恨的,因为他们破坏了我正常的生活,还把本应属于我的营养给分走,只留下一半给我。
我吃不饱,他也吃不饱。
平时他会用游戏,漫画等东西诱惑我,分散我逃跑的决心,很多时候我都管不住自己的手,但我始终提醒自己:我并没有很开心。
每天被关在屋子里,我常常怀念异类们还没到来的那段时光,那时候我还很小…
然后我就控制不住地流泪,说到底,外面的景象也没什么特别的,过去的回忆也很单薄,可当失去自由后,就格外怀念那些普通的东西。
我哭着的时候,他有时会默默地打游戏,有时会来逗我开心,有时会觉得整天哭的我很烦。
可恶的异类!等我出去后,你就别想再找不到我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马上就要有人把我救走了!
在七百个世界时前,有个怪人来找过我——也可以说是怪棍,他承诺会解放我们,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虽然,拐棍在中途被他发现了,但奇怪的是,他却并没有为难棍子,两人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随后拐棍就离开了。
那之后,他再也没和我说过话。
我只能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想着:自由还有多久呢?
如果我能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也许这一刻的我不会再去凝望空荡荡的天空。
天空裂了个大洞的时候,我刚好看见。面对这难得一见的景观,我挪不开目光,许多白衣黑衣如棋子般撒下。
我似乎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杂音,那是僵持的棋局被打破的声音。
我第一时间猛敲房门,却发现,今天的房门并没有上锁。
“快跑啊!治安人员来啦,你们异类都要死的!”
我看见他安静地坐在凳子上,打着那款他最爱玩的游戏。
“别玩了!大军都来了。”
不知为何,看见他这副不成器的样子,我突然很恼怒。
他斜睥了我一眼,淡淡道:“门没上锁,你自由了。”之后又投入了属于他的世界中。
我更生气了,怒道:“好!我当然自由了!你们这些异类的好日子到头了!”
说完这番话,我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房间,我不想再回去,不想再看见他。
我平素软弱,却独独这一刻格外刚毅,脾气大的甚至让我以为自己被谁取代了。
我跑到大街上,看着和我一样初次出门的同族们,气恼很快就被被喜悦冲散。
只是,曾经熟悉的老面孔如今大都已不在了,年轻面孔也都瘦的不成样子,我不理解。
“喂,你还记得我吗?”我找到了个小时候的玩伴。
他的眼睛与现实隔着一场大雾,叫我看不清他的情绪,见到我,他只是傻乎乎的笑。
“是我啊,2147!你把我忘啦?”
我在他眼前不停的招手,激动地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可令我失望的是,他仍旧没有反应。
我戳了戳他高高的颧骨,腰间裸露的肋骨,他都不做任何反馈。
“傻孩子,他已经没有神智了。”
我听见旁边的一位老态明显的同族这样说道。
“为什么?”我不太懂。
“还不是因为该死的异类?营养被他们抢走了,某些没用的功能自然就要退化,不过,苍天开眼!治安军没有放弃我们!我还是看到了这一天啊!”
老者仰天长笑,其实声音沙哑的厉害,豪气的动作倒衬得他有些可怜。
路旁还有许多的同族,但更多的是异类,他们大都抛下了所有,不顾一切地向着外面挤,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异类。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座圣城的全貌:原本的这里并没有高楼,人人比邻而居,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当然对我们而言差距不大,我们本就是从一具身体演化出来的。
而如今,那些房子被叠起来,像堆高的积木,每一户都能钻出个异类,每栋楼都会放出个同族。
只是异类们大都精神饱满,同族都骨瘦如柴,神情恍惚。
“该死的异类!”我这样想着,又把那个人在心里骂了一百遍。
我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走了有多久,我听着天空上,大军气势恢宏地指挥,只觉得神气极了。
直到我看到一具尸体。
在这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人可以死的如此凄惨。
异类的生命力很强,这个是基础常识,我是知道的。
可我没想过,因为这一点,他们就要被分割成数块,甚至到最后都没了人的样子,肢体被分解,脑袋被穿刺,眼球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
我只感觉胃部一阵奔腾,一个没忍住,在那尸体旁边狂吐不止,把昨天吃下去的都吐了出来。
又一颗脑袋滚落到我手边,正面刚好面对我,那双眼睛还在动来动去,我慌张的扬手后退,发出一声叫喊。
“这家伙吓到你了吧,异类就是难杀,您见谅。”
白衣走了过来,长矛捅过脑袋。
我真真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像是后劲上来一般,我想起街头的同伴们,他们也都被折磨的很是凄惨。
于是看着破烂的尸体,我竟涌生出一股莫名的快意,像是多年的委屈都得以发泄,长久的积怨都泼洒出来。
我笑了,在血泊旁。
身边的白衣没有理我,可能是认为我和那些被囚禁多年的同伴们一样,都离疯不远了。
我坐了好一阵子,呆呆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未来该做些什么。
当城市被夺回来后,肯定要被改造回原来的样子,到时候我又能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一个人玩乐。
当我到了生育周期的时候,也许我会选择生一个孩子,这样或许能有趣些。
等到我再次起身时,城内连白衣都少了,不知道往哪里走,我下意识原路返回,一路上,异类的尸体几乎要把整个街道挤满。
有的挂在阳台,有的横尸路边,有的肝肠寸断。
其实想来,异类们也未必都是坏人吧。
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些离经叛道,但我与他的交流不算少,对异类的情况也有所了解,一时愤怒耗尽后,我看着这些零碎的肉体,倒也不再那么痛快。
也许他们之中也有爱打游戏的存在。
也许他们之中也有像自己一样的爱哭鬼。
也许他们之中也有些好人吧?也许?
营养都是世界委派红衣统一发放给我们的,他们生来没有食物,怎么活下去?除了掠夺也没其他的办法了吧。
我胡思乱想着,说到底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借口,找个回去看看的借口,不过是觉得普通的他还不值得死。
按着记忆的方向走到楼下,我却不敢上去了。
我害怕,害怕看到他骨肉分离的模样,害怕看到他断肢无头的模样,害怕看到他的尸体。
“娃啊,别怕,这里的异类们啊,跑的跑,死的死,清净啦!”
边上的同族老人见我驻足不前,好心安慰道。
听到这番话后,我再也控制不住双腿,飞快地往楼上跑去。
房门是开的!我心里一凉。
我扫视一圈房间,东西被丢的到处都是,明显是被人搜查过。
主房间内没人,我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小房间的门虚掩着,就像是有个惊喜在其中。
我不敢开门,怕里面的惊喜会给我留下血色的阴影。
手扶着门把手,心一横,心虚道:“别在这里,别在这里。”
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空的。
轻松之余,还有些失望,心里有那么一小点的期待他能活着在这里。
一停下来,我的小腿肚子发疯似的抽搐,从不运动的身体在这一刻拉起了警铃,我抱住双腿,坐到床上。
不过下一刻,我又止不住让眼泪流了出来。
我的床上放着我上次向他讨要的那本漫画书,家里本来没有的,不知道他怎么搞来了,却一直没说。
而现在,也没机会再说了。
“你猜到了我会回来吗?还是,只是一种奢望呢?”
我坐在床上,把那本书拿过来,认认真真地看,明明往日新奇有趣的漫画,为什么如今怎么都看不进去呢?主角的话不再有趣,战斗的场面不再动人,一切都好无聊。
即使无聊,我还是把书翻过来翻过去,似乎只是想重复这个动作,和回忆曾经这个动作带给我的感受,那种分享的感受。
我瘫在床上,想把书丢出去,犹豫半天却还是贴在心口。
我想着:也许我只是少个人陪而已,一个异类,有什么好的。
我一个人也没问题的,见识了这么多,我已经不爱哭了。
可他的一举一动,相处的回忆却如蜜蜂一样在耳边嗡嗡回响。
他其实对我挺不错的,如果我每天都能仅仅只是小饿而已,那么他肯定是饥饿状态了,而我的营养可能又要供给这栋楼中的其他异类,他是怎么分的呢?别人给他多大的压力呢?
平常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在这一刻也都浮上心头。
对比了其他同族之后,我发现我的生活真的还算不错的,至少他没有骗我。
又躺了一阵后,我越来越焦虑,我承认,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反正外面安全得很,我这样想着,出门去寻他。
对于异类来说,往城外跑是唯一的选择,因为只要出去,便再也没人能找到他们,这个世界很大,找一个人太难了,而这一个异类便足矣再繁衍出整个圣城。
况且,逃跑是异类的本能,刻在他们的基因里。
我向着城外走,知道他不好跑出去的,自己能想到的,治安军也能想到,这条路艰辛无比。
没走出多远,我忽然发现天黑了下来,我好奇地抬起头,那是一团绿雾萦绕的心脏,表面坑坑洼洼,有红色的光点在朝着自己这边过来。
我一时呆了,那东西超出了我的认知,无法理解。
直到周围人开始惨叫,直到身旁的高楼轰然倒塌,直到所有人都疯了似的远离圆球,我才意识到,那东西是坏的。
我也开始跑,可,我的体力不太允许了。
我看到那东西贴近了地面,于是我看见一颗颗脑袋,发射出各式的攻击,那东西上跳下一名白衣。
我记得如此清晰,这名白衣曾经保护过我们。
他朝我走过来,我腿已然软了,想往后退,却一屁股做到地上,即使这样,我也用手强行将自己往后推。
对方的脸上除了水痘没有其他表情,我看见他的瞳孔中映出我的模样:满头大汗,表情惊恐且慌张,最让我不甘的是,我又哭了,我的眼泪把胸前的衣服打湿了一片。
“别过来!别过来!”
我只知道跑,叫,以及眼睁睁地看着危险逼近。
那柄刀足够锋利,我看得见他反射周遭火焰而映出的红光,那刀一定很烫人,我目睹那柄刀刺向我的胸口。
肯定会很疼。
再见了。
我闭上了眼睛,疼痛却久久没有传来。
我睁开眼睛,他的血滴在我的脸上。
“来的刚刚好。”他还在笑,真傻。
我好像被传染了,也傻笑起来,又哭又笑,骂道:“这下我们都得死了。”
“你不能死,我是为了赎罪,你要带上我的份活下去。”
他的手轻抚我的额头,好冰。
白衣没再下手,瘫软地倒了下去,犹如一具才意识到死亡的尸体。
他也倒在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