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思及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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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祁平想象的并不一样。
李如意在听到关于他娘亲亲手对他斩下的一剑之事，并未表现得那般情绪波动。
他只是静静的听着，然后露出了笑容。
他从未怀疑过娘亲会害他，哪怕对他斩下一剑，将他斩成命劫伴生，将他斩成命格不全被天地排斥而成了一个倒霉蛋。
他也只是认为，娘亲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李如意如同被风吹落的枯叶，哪怕再也寻不到那株生他养他的大树，他也不会认为大树是为了不要他。
“祁大哥，能再与我说些我娘亲的往事吗？”李如意搓了搓青涩的脸庞，带着期待轻声问道。
许是幼年之时，留在半月山的感伤太多。又或是去往那凤鸣江畔的身影在李如意的脑海之中渐渐模糊。
李如意的心中一直带着说不出的遗憾，他想要多听听关于娘亲的事情。
哪怕只是一件小事，都足以让他开心许久。
更何况，让他听到了娘亲带着去往了剑暮之中，又带他出来的这种大事情。
祁平望着面含期待的李如意，忽然笑了起来，眼中闪着晶莹，深深的点了点头，“好！”
他缓缓的坐到了李如意的身旁，搂着李如意的肩膀，慢慢的说了起来。
“大人是琉璃天下最好的大人...”
“也是当年整个璃阳众人心中都爱戴之人。”
“她喜欢在璃阳城外的云阁之上编织一些好看的灯罩，在剑暮来临之时，点起一盏盏不像是寻常的灯。”
“大人点起的灯总是很美，就像是要为那肃杀之气的剑暮之中绘上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每当璃阳迎来剑暮之时，那璃阳城外高高的云阁之上，总是会有一盏绣着凤羽的灯亮起......”
“大人便是在那灯旁，像是在迎着剑暮之中的人们能够回来。”
祁平双眼泛红，抬头望着山谷之中的霞光，似又一次见到了那璃阳城外的亮起的灯烛。
回忆很遥远，却依旧深刻而动人。
“云阁之上的那盏灯真的极美，它就像是大人不知对何人的思念，落在璃阳城内百姓的眼中，是那般的明亮。”
“每当剑暮来临之时，璃阳的禁卫们便会站在璃阳的城下，等着那盏灯亮起之后，方才会进入剑暮之中守卫璃阳......”
“璃阳禁卫们的点灯之术都是那位大人传授的，进入剑暮之中的危险谁都知道。无数的生死危机杀伐之中，禁卫心中早已成了一块坚韧的铁石。”
“唯有大人在云阁上亮起的那盏灯，成了整个璃阳禁卫们心中最后的一丝柔软。”
“而在剑暮之夜，大人会整夜待在璃阳城外的云阁之上，等着去往剑暮之中的禁卫们回到璃阳城中......”
“剑暮之中多少禁卫不曾归来，大人便会在亲手在城楼上刻下不曾归来之人的名字，让他们的名字永远留在璃阳城头之上。”
祁平说得很慢，只是说着说着，那坚韧的脸上又起了波澜。
他颤颤地抬手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抹了一通，然后仰着头，似不愿让如意看到他满面的思绪......
“璃阳禁卫对那位大人的爱戴，无人能懂！”
“就连璃阳那些高位之人也不懂！他们并不知道，大人的存在，才是璃阳禁卫甘愿进入剑暮赴死的原因。”
“大人想要守护的东西，也极少有人知道，璃阳的禁卫却明白。”
“大人真正想要的，是希望人们在剑暮之中求生之余，还要为世人心中留下最后一道柔情！”
“所以在大人被无数人截杀而又无人相助之时，所有的璃阳禁卫都甘愿抛弃一切，哪怕是舍了性命，也要护住大人。”
“可是，柔以待人的大人......在她自身遇到劫难之时，除了璃阳禁卫，却再无人愿意出来......”
祁平说的很乱，可李如意却听得极为认真。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的娘亲姓慕，单名一个云字。
半月山太小，娘亲留给他的念想也太少。如意对娘亲的思念又太过浓郁，以至于那思念像是镜花水月一般，看不清，又摸不着。
听着祁平的一字一句，都像是能让他记忆之中已经渐渐模糊的身影又一次慢慢的凝实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她又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站在那他不曾见过的云阁之上，点着灯，望着他，脸上带着笑意。
他身处在小院之中，心中崇拜而又仰慕。
或许是从小被人谩骂唾弃......
他无比的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被人喜欢，被人爱戴。
他小小的心中，于幼年时被种下要柔以待人的念想，如同潮水一般起了波澜，好似一盏不灭的灯，明媚而动人。
她哄他入睡，为他掸去身上的脏污，告诉他要对人好。
她告诉他，只要一直对别人好，人们始终便会慢慢的喜欢他......
她在半月山的小城之中，也是一直这般做的。
以自身为引，如一册活卷，为李如意演绎着一个外来之人先是不被喜欢，而后做着善事，直到半月山的人都喜欢她。
长风起了波澜，吹动着山谷之中林木，荡起了声声不绝的回响。
......
日暮褪去，夜幕升起。
李如意听着祁平讲了半日的娘亲曾经的过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那缕风轻抚着李如意的面颊，似一双轻柔的双手，抱着他。轻轻的，又唱起了歌谣，如年幼之时一般哄他入睡......
他的眼角，渐渐的随夜幕升起的露水，汇成了一滴想念。
那想念如水，落进了灵台之中的湖心亭畔，荡起了波澜涟漪......
灵台的湖心亭畔，那位身形缥缈的月仙缓缓的浮现出了身影，像是刚从灯烛之中走出一般。
她提着长裙轻轻的走到了湖中，在那滴想念落下之处，抬手捧起一湾湖水，静静的看着。
看了许久，又将那湾水放回了湖中。
回过头，她轻轻的看着亭中沉睡的少年。
眼角勾起了柔软，如细风唱起了歌谣...
再仰头望去，她竟渐渐的分不清了，这整片灵台湖水，又是何人的想念与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