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坐看泠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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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蘅环顾堃远的书房,书海琳琅,书桌旁置着一个剑架,一柄凛光闪闪的宝剑置于架上。
书房靠着湖边的廊下,铺了两张薄薄的锦席,茶席中间架了案几,边上置着茶器,堃远道:“娘子这边请,紫笋、雨前径山还是敬亭绿雪?”堃远坐下来轻问。
“可有方山露芽?”若蘅看着堃远层层叠起来的茶罐子抬眼问道。
“嗯?”堃远愣了一下,望着肤白如雪一脸期待的若蘅,忽然笑道,“什么好东西都逃不过你眼。”
“二郎这样的品位,定不会错过乐州的方山露芽。”若蘅听说有露芽茶喝,脸上的笑容实在难以抑制地飞扬起来。
“露芽茶还没炙烤,可等得起?”
“美食佳人都值得等待。”
堃远听闻,嘴角扬起不经意的微笑。只见她盯着那些茶盘子,不禁觉得可爱至极:“不在那些罐子里,那都是东帛为了我方便,每天早起碾好的。”
他起身从茶柜里取出一小个饼茶:“自从买回来,还没有喝过,全忘了,倒是托你的福。”
堃远把风炉架在湖风蔫喑处,点了炉火,慢慢在火上炙着:“娘子今日特意到访霈泽庄,堃远不胜荣幸。”
他翻了翻茶饼,方山露芽的甘甜香气氤氲缭绕在两人之间。
“竹烟苹一事,幸得二郎相救,若蘅感激不尽。”
“万不敢受。堃远惭愧,当日若多留一份心,便不会让娘子受苦。”
若蘅心想,倒是也不怨你,我想走,别人要拦也很难,只是她心里愧疚,让林堃远因为她,受了很大一份罪。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狮形羊脂玉:“陆茂玄事出意外,神仙也顾不得这么周全。二郎舍命搭救,千万要给我一个谢恩的机会。”
林堃远接过盒子,仔细端凝,此玉石莹润可爱,虽是狮型,威武的身体与四肢,神态里透着聪明淳善,想凶猛时能制百兽,想卖萌时能变家猫。这块玉的成色和形制极合他的眼缘。更让他高兴的是,若蘅的这番心意:“娘子费心了。不瞒你说,寻一块合眼缘的好玉真是不容易,娘子懂我。”
柳若蘅打第一眼见到林堃远起就发现他没有佩玉,心下也奇怪,辨不清他是不喜欢佩玉还是没有选中。问了海州分庄,回说年前是见过林二郎来选玉,但他打扮得十分低调,若不是掌柜留了心眼,一般人也是认不出。海州分庄将此事禀了柳步筵之后也没了下文。柳若蘅去问了柳步筵,步筵却说早送了一批上好的玉佩过去。既然如此,一定对阿兄送过去的也不满意,这个林堃远眼光也够刁钻。
若蘅拿起竹夹,继续翻动着铜锅里的茶饼:“二郎满意便好,聊表心意,祈愿二郎春祺夏安、四季常禧。”
若蘅选的这块,不仅浑厚油润,同时,狮子的形制也是她特意请庄里顶级工匠雕刻的,雄浑威猛中透着可辨善恶的淳真。四年前,她偶得好玉的时候,便按照自己的喜好制成了一枚,要拿出来送给林堃远,她还有些舍不得。
焙干的饼茶在铜锅里散发了最后一缕蒸气,若蘅将它装进纸袋,等着冷却。
“还有一些时新的衣料,刚刚都交予了东帛,看看是否喜欢。”
聪敏如堃远,他浅笑道:“娘子真的是来送礼的。”似问非问,似答非答,他觉出了礼貌中的生分,觉出了刻意拉开的距离,内心虽有失落,却也静静地等着柳若蘅此行的真正意义。
“这话是嫌我的礼备得不够。”
“我看中的是娘子的心意。”
若蘅微笑,这年头,男人们都这么难哄嘛。
湖风轻轻地拂着纸袋,茶饼正在褪去它的暖意。
“今日来,还有一事要与二郎商量。”
“娘子请讲。”
“二郎可听说了我入了储花榜?”
“娘子乃江南第一绝色,入了此榜也在情理之中。”林堃远听若蘅自己来讲这事,反倒出乎他的意料。
“据说长洛宫中下的旨意是要未在府衙中登记过成婚的女子,但不知为何,到了花鸟使这里,却成了只要没有行过礼的,都可参选。”若蘅道,“这事,二郎如何想?”
“娘子虽号称江南第一绝色,但这乘风使也未必轮得到你。我一点都不担心。”堃远知道,今日在花鸟使这里虽然花费颇靡,但最后应当还是做成了这件事,那就说明这个改动的命令并不是冲着柳若蘅去的。再说,柳家虽是富户,但是碰到这些跨越阶级的“好事”,官家比商家更懂得如何把握这个机会。
“哈。是嘛。”在若蘅听来,这是对她的“羞辱”。
“官家女子争得头破血流,据说流泉庄的教习头疼得很。”
这事儿若蘅也听说了,她微微一笑,道:“昨日,我带着维儿在勺水边与友人玩蹴鞠,竟有一暗箭向我掷来,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是得罪了谁。回到家与阿兄说,方才把两件事想在一起。”
“竟有此事?那……是得好好教育一番。”
“是啊……”若蘅假意道,“不过就算不为了争一口气,为着门楣光耀,我也想发挥自己的真正实力,博他一博,就算没有入选,也要让自己在江南名声大噪。”
堃远听出了赌气的成分,用手背触在纸袋上试了试茶饼的温度,刚刚冷却,将茶叶倒进橘碾中:“你既已想好,又有什么事情要与我相商的。”
他原来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是不是去参选啊。若蘅竟然有些失落。
橘碾里的茶粉越发细致起来,只有碾槽与碾轮之间响着稀脆的声音,林堃远还在等着她的回应。但林堃远的淡然反倒让她紧着的心松泛下来:“王命不可违。成少主与阿兄筹谋,把我们的婚期提前,赶在花鸟使正式发布储花榜前,这样我被选中的可能便小了很多。可是我思来想去,不能让你们冒险。所以,私下想来与你相商,我们……了却这桩婚事吧。”
碾轮“咔哧”顿了一顿,堃远心上一紧,难道真如花鸟使所言,若蘅愿意为了醉人的繁华拼上一拼?碾轮复又滚了起来,林堃远未发一言,仿佛只钻心于茶事。拂末上的那根羽毛是堃远养着的仙鹤身上掉下来的,此时正轻轻地扫着茶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