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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谣言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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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堃远与东方顷寒拼命往回赶,终于在原定婚期前落脚江南土地上的时候,霓雀庄的朔潇阁内,柳若蘅正对着一把如意海棠婚扇出神,扇面上是她亲自绘绣的图案:玉箫躺在雪地里,几根傲立的寒竹站在远处的亭台边,勺水静静地和着雪天轻吟,青红色泽间泛着年少时的清梦。

林堃远,知道我会武功。

林堃远,他是蓬莱洲的高弟子,他也被蓬莱洲逐出师门。

他练成了扶桑剑,练成了蛟龙掌。

林堃远,他也杀了同门师弟五人。

武林各门派间断绝消息很多年,要不是有大事,谁知道谁家收谁做徒弟,又有何事发生。然后没有想到的是,最近震惊武林的头条大事的主角,竟然是自己的未婚夫。

这个婚结还是不结。

朔潇阁极为宽敞,但最为简净。屋外西边窗下植了几株芭蕉,下雨时房檐上滴下的雨珠打在蕉叶上发出安和的哼吟。院子里还植着凌霄、牡丹、蔷薇、含笑等,前几年步筵又移来两棵桂树,一到秋天,整个院子便弥漫浓郁的花香……只是她不常住,屋内摆件亦不多,除了颜真卿的书法,李思训的山水画,就只两件珍贵玉器,一件是玉石雪莲,另一件挂在壁上的牡丹玉璧。

清冷的天光照在若蘅的书桌上,竹制的笔筒更显得孤傲,砚台的墨水映照出天空云朵,深深浅浅。砚池端着崭新亮堂的婚服径直走进卧房放在案头,“娘子,婚服送来了。可还要试一试?”

“放那吧。”若蘅对庄里的手艺千百个放心,衣服也不止试了一回了。最主要的是,这亲是媒妁之言,是为了霓雀庄与霈泽庄能互相扶持与成就,人若不是真正的属意,一身婚服又有什么要紧的。

她看着如意海棠扇中的那根长箫,当年勺水畔雪天里身形不凡的少年……这是她今生永不可再续前缘的梦幻。她把扇子压在婚服上,吩咐道:“明儿用这把。”

见若蘅兴致寥寥的样子,砚池轻轻走过去,问道:“外面的传言也不尽是真的,娘子不必放心上。”

“外面说什么?”

砚池没想到,也许柳若蘅不知道,她迟疑片刻,才说:“没什么。”

“别支支吾吾的,快说。”

“庄主关照了,不得多言。”

“砚池,你是阿兄带回来的还是我带回来的?”

“娘子,现在外头都在传,林二郎是个花花公子。庄主怕娘子多想,禁止这流言在府内传播。可是,正是我是二庄主带回来的,所以……如果真的像流言那样,我也很担心。”

“花花公子?何出此言?”若蘅虽从未接触过林堃远,但是其人品性江南有口皆碑,断无花花公子一言。

“城里都在说,林二郎什么都好,但就是这桩婚事不满意,听闻其心所属乃朝花楼花魁,婚期渐近,苦闷不得,日日流连朝花楼呐。”

“林堃远从长洛回来了?”

“听说是的。”

柳若蘅算了算时间,哪怕刚刚考好就赶回来,时间也紧得很。

“日日流连朝花楼?人还在长洛,怎么可能在吞州。”

“奴婢也这么想,碧州、海州、还有朝花楼在的吞州,整个江南都传遍了。”砚池哆哆嗦嗦,但语气里仿佛她真的看见了似的,“说是林二郎都没有去考试,走了一半就回来了……”

虽然若蘅对这桩婚事不抱特别的期望,但林堃远若真的是这样的,她必是不愿成这个亲的。

他说,婚期不变,等他回来。我究竟该是信他,还是不信。若蘅心想,她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看,即便明天就是大婚之日。

上元节的流言还未平息,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林堃远与东方顷寒刚到吞州芒山楼里歇脚,隔着一帘卷席,在旁一座的话题仍是他们,只听人说道:“这富人家和平常我们也没有差别,婚配也由不得自己,可想不到柳娘子那么没规没矩,林二郎竟也敢娶。”

“没听说嘛,那林二郎整天个泡在朝花楼,终日宿醉,什么江南第一公子,解元怕也是买的。”

“两家这姻亲结的,可真闹了个大笑话。”

“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这一对倒是也般配。”

堃远倒是乐与娱人,呵呵一笑,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而顷寒更是放声大笑,乐不可支。而聪明乖觉如他,脑里反复回荡这两句话便觉出不妥之处,如若这两人所言不假,那朝花楼里可不真有一个假林二郎,回到不悔庄,他遂速派了瑞喜去朝花楼打探。

一片身香酒醉,莺歌燕舞。朝花楼夜夜笙歌,是整个江南最红最盛的妓院,里面的姑娘个个花容月貌、精通歌舞书画,往来的客人从达官显贵到富庶商贾再到浪子书生,或以金银或以诗文付嫖资,全凭姑娘愿意。但鸨母胡娘可不要一文不值的诗词歌赋来抵酒钱,她会每月从那些看中落魄书生的姑娘那扣下相应饷钱,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这才子遍地的江南,还真有不少能创作脍炙人口的词赋,一旦被谱成歌舞乐传唱坊间,自然吸引更多的客人,姑娘凭新词歌舞攒人气夺花魁引客源,胡娘借此省去了大笔宣传费,而朝花楼竟也附庸了风雅。

“好不热闹啊。”朝花楼的花灯要亮到三更,若蘅觉得自己一身夜行服在这花团锦簇中反倒夺目,她悄悄倚在角楼的暗处,观察着朝花楼里的动静。

人声鼎沸的花楼,宾客高朋、色酒伊肴、香气满溢,乐师排坐、胡姬献舞,丝竹声动传千里,答腊鼓上高歌舞,风吹霓袂飘飘举,宛若云燕上九霄。这里有最好的歌、最好的舞,最美的人,这里的人们脸上尽是满足与松弛,欢腾的烟火气看了让人心动,怪不得人都说这里是江南最好的温柔乡。

月上高楼,若蘅在这喧嚣繁华声中将将睡去,她原想闭目养神,忽听鸨母胡娘高声欢笑:“二郎您来啦,快请,今儿有上好的葡萄琼浆,都给您备上啦。”

若蘅抬头见一男子着一身紫衫、身高八尺身形挺拔走路生风,只听他问道:“瑞娘呢?”

“瞧把您急的,瑞娘在楼上等着呐。今儿还给您辟了两间房,瑞娘说有礼送给您。”鸨母笑道,自己亲自辟开人群带着紫衫男子上了顶楼。

走至房门,紫衫男子靠着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今日房内的香真真独特,他高声称赞道:“不错!”并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掷给胡娘,推门走了进去。

若蘅见这林郎进了房间,从高楼飞上房檐,悄悄地揭开屋顶的瓦片——好一席轻燕荼芫香,若蘅见房内地上铺洒了一层香料,瑞娘于香料上起舞,没有一丝印迹。

林二郎左手执杯右手执壶,半躺在卧榻之上沉醉地看着瑞娘尽数妩媚的蛇腰。卧榻之旁,五六美姬簇拥相伴,一美姬摇着林二郎的折扇,一个喂着他美食香果,另一个从花瓶里拿出一支新鲜的丹紫芙蓉簪在发髻之上,还有一二轻弹琵琶,沉醉其中。若蘅见这人肤白俊美,与这传闻中的林二郎一致……可为何如此眼熟?仿佛见过……是了,幽州……他就是在幽州时遇到的青袍男子:

“他竟然是林堃远?怪不得他知道我使鞭子,怪不得他不肯摘下面具……”

林堃远是他,他竟是林堃远……意外的是林堃远是青袍男子,但心下的怅然却还是盖不住……既已亲眼所见,若蘅便不再逗留,正要起身折返之时发现屋檐上飞来了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瞧了眼被掀开的瓦片:“同路人。”

谁跟你是同路人。若蘅心想,见已至三更天,得赶紧赶回去,便也不想与他废话,抽身要走,谁知黑衣人一个侧身瞬移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人是什么意思……若蘅并不想与他纠缠,一个转身要越去另一座楼台,谁知又被他拦了下来。

“何人查林二郎?”黑衣人问。

我还想问你呢。不过说来自己也有点好笑,新婚前夜竟然跑来查未婚夫。不过与这陌生人何须多言,她此刻心情也不大好,夜行衣只露出她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只在黑夜里闪着失落。

“为何查林二郎?”黑衣人又问。

这人怎么不依不饶,柳若蘅屏气不语,眼前之人来路不明,武艺高强,飞檐之时悄无声息,刚刚两下瞬移也是世间少见,身形与声音都似乎听到过,她忽然想到了上元夜轻功极好的东方顷寒。

难道是东方顷寒?她有一些混乱,他不是林堃远的傧相么,照理关系好的很,没理由来查他呀。

“天舞门还是瑶恩宫?”黑衣人又开口道。

江南如此卧虎藏龙,有林堃远蓬莱洲,有东方顷寒的清缘山,有我的瑶恩宫……难道还有天舞门……若蘅想了许多,却未出一声。毕竟她的气息还不稳定,近日来,虽然好了许多,但距使素骨经还相差很远。她知道,面对眼前的人,她不见得能占到便宜,于是也不回他话,就这么静静站着,想着脱身之法。

皎皎月光,飞檐之下喧闹欢腾,飞檐之上静影沉璧,两人肃立对望,春夜的冷风吹着两人飘飘的衣袂,即便是夜行衣,依然风姿独立。

站得久了,柳若蘅有些困了,瓦片漏光下的林堃远依然欢声笑语,她恨恨地把哈气吞了回去:“我困了。”

这下黑衣人没有回她。

你不是还没探查林二郎的情况,在这里跟我久缠是什么意思。若蘅今夜实在不想闹出什么事情来,只得伺机而动。

“我想回去睡觉了。”

武林人大约是极少碰到这一挂求放过的,黑衣人眼光微闪,略有迟疑……就趁着这会儿,柳若蘅一个凌空踏步转身而去。然而她只觉得背后一阵松快,原来黑衣人为了阻拦她,朝她背部轻轻地推了一脉,她忽觉脾俞穴被打开了,整个人的气息全都上来了……第二鞭鞭子绝对可以轻轻松松挥出去了。

我竟然是被灌了闭气水,一定是高楚兮!一定是那天她给我送的杏仁水!我说她怎么这么好心……也怪自己,嘴馋……柳若蘅悔道,而且那个闭气水还这么难喝!得亏了我还想相信她是真心实意给我送行!

幸亏这一路我都没有暴露身份,不然要是遇到人挑战,自己不名声悔尽脸丢死?瑶恩宫都要跟着遭殃!高楚兮啊高楚兮,还是你心眼坏!

若蘅想着,却见黑衣人对她出手了……这下她做好了打斗的准备,只见她身形轻巧如燕,见招拆招,巧妙地避过了黑衣人所有的重招。我还得感谢你呢。若蘅心想。

“你是冷面芙蓉?!”若蘅听到黑衣人惊声道。

可她才懒得理他,她轻巧地挂到眼前的一棵大银杏树上,一步从树枝间穿身消失在夜幕中。

黑衣人见人逃走未穷追,只看到银杏上挂下几片衣料与一方手帕,月白的手帕上绣着数叶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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