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斩将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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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已到,将台击鼓隆隆,十几面大鼓同时响起,这济州不知多少年没有这番景象了。
济州四县禁厢军,皆已到齐。
王伦稳坐新垒好的将台之上,看得下面不到三千的杂乱队伍,连连摇头,济州禁军厢军至少该有一万多人,今日只来不到三千,若是再去掉水分,这个数字王伦都不愿意去想,七天聚集这么点老弱病残,若是起了战事,这济州与不设防有什么区别。
济州如此,可见其他州府,上一世童贯几年后尽起东京与河北之兵十几万,与辽大战,王伦都不知道这十几万人是怎么凑齐的,已然没有再去多想的必要。
正当王伦起身准备说话,营外又呼呼啦啦来了几百号人,正是巨野之兵,巨野离郓城不过三日脚程,却是这么晚才到,可见这巨野是真凑够了名册上的人数了。
胡都头与邹都头领着队伍在头前,两人满脸都是笑意,自然是知道今日是自己二人出彩头的时候。
将台王伦面色一沉,眉头皱松之间,对身边酆泰道:“酆泰,去把人绑来!”
酆泰得令,直接从将台之上翻身而下,正坐在台下坐骑之上,打马就往寨门处而去,身后跟随十来个骑士。
马步已起,刚平整好的校场升起一溜尘土。
“止步!”酆泰勒马于丘钱两人面前,大声呵斥。
两人倒是谦虚,也知不能托大失礼,胡都头上前笑脸迎道:“将军,我们是巨野来点检的,禁军厢军都齐了,快让我们进去见相公。”
酆泰端坐马上并不下来,冷冷看着面前这两人,厉声道:“绑了!”
身后十余士卒打马而下,上前便往胡诌二人围去。
胡都头此时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上前是要来绑自己的,心中一团雾水,连连后退道:“你们,你们,你们弄错了吧?”
邹都头显然更不明白怎么回事,人还立在当场,开口连道:“将军,我们是巨野县的,巨野县的都头啊。”
十余军汉如狼似虎已来,伸手就往两人摁去,两人哪里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门口几百巨野士卒,更是目瞪口呆,没有一人敢上前,或者说这些人大多压根就不是士卒,即便是两人亲信,此时也是愣在当场。
两人绑定往将台处押去,只听胡都头还在大喊:“我要见王相公,我要见李知府,我犯了何罪?我有何罪?”
酆泰骑在马上慢道:“相公你马上就见到了,知府却是见不到了,此事现在不归知府衙门管。”
邹都头也大喊起来:“我们犯了何罪?犯了哪条律例?”
两人虽然大呼小叫,却是也拗不过这些军汉的力气,绑缚着往前拖行。酆泰更是懒得听几人呼喊。
几百巨野士卒也被带入校场整理队列。
两人被直接拉到将台之上,压跪在王伦前方不远。
王伦慢慢起身,扫视了一眼台下,三千济州士卒已然禁声。
王伦目光转向近前两人道:“你二人可知罪?”
邹都头显然不如胡都头见得世面,眼神往胡都头看去。只胡都头开口回道:“相公,我二人无罪啊,你看在场,只有我巨野士卒满员到齐,我等接了相公命令,没有一点怠慢,勤勤恳恳妥善执行,士卒到齐,立马赶来点检。相公明鉴。”
“哼哼。。。无罪?安抚使衙门明令,鼓声响不到者,立斩!在你眼中军令可是儿戏?”王伦再问,今日点检,便是要把这济州翻个底朝天。
“相公明鉴,相公明察,士卒众多,聚集耗时,路途遥远,卑下没有一丝一毫拖延怠慢啊。”胡都头已然惶恐不安,连忙再解释。
“路途遥远?比你们远的金乡县都到了,你在巨野却误了时辰,何以为借口?”王伦这般与之分辨道理,也是要把这军令明确与下面众人去听,若是在梁山,哪里有这么多废话来说。
胡都头听言,咬咬牙,心下一横,想着保住自己要紧,开口就道:“相公明察,济州军所有兵营,只有我巨野士卒满员。其余之地,多是空额啊。”
这胡都头此时显然惶恐不安起来,便是这诸多同僚在场,也直接当面出言得罪。
“军令便是军令,击鼓聚将,若是战时,鼓响无兵无将,如何御敌?少来者自有少来者的处置,不来者自有不来者的处置,击鼓三通不到,你可知罪?”王伦声音陡然暴起几分,已然是最后的质问了。
胡都头听得这话,哪里还有辩解,心中也知今日是要栽了,这相公杀鸡儆猴,自己今日少不得这一遭,实在算自己倒霉,心气一泄,便是认打认罚的心思,就算丢了这个都头,也算了,有二舅妹夫姐姐表妹老公兄弟的邻居在巨野任知县,总还有别的营生,虽然没有这都头逍遥自在,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胡都头念及到此,开口道:“相公在上,我知罪了,认打认罚!”
王伦眉头一挑,往前几步到将台边缘,目视台下众人道:“巨野都头,懈怠军令,三鼓未到,军法当斩!”
两人哪里会想到这相公真要杀人,邹都头已然哭嚎大起,再看胡都头,心中震惊不已,在众人印象中,这大宋朝何曾这么杀过人?要斩的都是那些犯下滔天恶行之人,哪里有这般点检来晚了就要杀人的。
胡都头连忙大喊:“相公,即便我有罪,即便我犯了死罪,也该过堂受审定夺,如何能如此将台私设刑堂杀人?相公,不可啊!”
再看台下众人,已然个个笔直站立,抬头往前去看,心中震惊自然不少,却是更多看着好戏,看着相公如何收场,难道真把人就这般斩杀当场?众人大多心中不信,百年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了,只当是这新相公立威吓人,让众人知道厉害。
便是杀人这样的事情,众人大多也没有见过。
“哼哼。。。军法于外,你们不当回事,本经略从来都重于心中,指望你们去打仗保家卫国,岂不是个笑话?如今经略济州,各地兵营皆要严与军令,怠慢者,严惩不贷,阵前不听令者,立斩无赦!”王伦双目泛出寒光,扫视台下众人,无一人敢与之对视,皆低头不语。
即便这王相公说了如此一番话语,众人也还在想到底会不会斩杀两人。却是王伦清楚这个社会时代,法治之上,终归还是人治。
胡都头已然感受到了王伦的态度,连忙再出言求活:“相公,念在卑职今日初犯,相公饶了我吧,相公饶了这遭,卑职感激不尽,卑职伯父也当感激相公大恩大德。”
胡都头该不该杀,是不是犯了死罪,人情法理要不要多想,此番只看王伦最后决断。
王伦并不回答这胡都头话语,只是慢慢沉了些语气道:“百年前,山东之兵与契丹人对峙,每阵必勇,无数英杰马革裹尸,可歌可泣,才有这百年和平,再看如今,山东之地哪里还有兵?忘战必危,再起战端,你们都要上阵,只问你们能回几人?有几人不死?又有几人能活?”
王伦话语自然忧国忧民,更是自己心中的担忧。却是这满场三千余人,又有谁真放心中。只有王伦知道,宋金海上之盟不远,童贯攻辽不远,两次大战,一败涂地,互相踩踏而死的并不比辽人杀的少。整个燕云,沿路都是宋兵尸首,这些人自然也要上阵,就这些老弱病残,跑都没别人跑得快。
众人听得头前王相公说话,心中也大致都觉得不过是场面话语。百年无战,哪里需要上阵,不过混个粮饷度日罢了。两个跪在将台之上的都头,此时也平静不少,听得王相公洋洋洒洒,只当事情大致是慢慢平静了,立威这个过程也要接近尾声了。
王伦停顿片刻,看得满场济州士卒没有一人表情肃穆,没有一人眼神中有那么一丝坚定,虽然站得稍微直了一些,不过都是看戏的心态,王伦脸色一狞开口又道:“今日本经略整治军政,是为不久的将来保你们一命,让你们还有小命回这济州阖家团聚,今日本经略之军令军法,你们心中还不知一个轻重。”
说道此处,王伦环视四周,眼神寒光而出,口中暴喝:“来人,斩!”
今日这两人是死是活,王伦心中自然有过一番计较,但凡场中士卒听得王伦言语,能泛起些严肃,目光中有一点正视,心中能多少听得进王伦话语,这两人必然也能逃得一条小命。
就是这台下皆是麻木不仁,甚至滥竽充数者都不知王伦说了些什么,以为王伦只是说些场面话语,立些威严,摆弄官威架子。
如此这般,这两人性命哪里还保得住。只有用这两人之命,才能让台下这些人知道这一切不是场面,不是玩笑。
几个亲兵上前摁住两人,一旁还有两个亲兵已然把硕大的朴刀横握在手。
“饶命啊,相公,饶命啊!卑职知罪,卑职知。。。”
除了这般叫喊,也没有其他办法。却是王伦的亲兵都是跟着他在十字坡杀过人见过血的,动作更快,手起刀落,两颗人头已然滚落将台之下。
脖颈之间的鲜血迸射几丈,直喷在几个不远处站在队列头前的都头身上。
场下已然炸锅,头前惊叫声、后面呼喊声、左右交谈声四起!
杀人了!
对,真杀人了!
这王相公真杀人了!
王伦冷眼看着这炸锅的校场,还有两边纹丝不动的梁山步骑兵。
杨再盛已然上前呼喊:“肃静,肃静,他妈的肃静!”
场中众人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听得杨再盛嘶喊几句,声音慢慢平静下来。
声音已然平静,却是这队列往后退了十几步,众人似乎不自觉挤在了一处,连连作呕者有,两股战战者有,低头不敢目视将台者更有。
“点检名册发饷,但有冒领军籍者,赶紧离开,否则一经查出,严惩不贷!”王伦话语又来,军令已出。此时还未到发饷的时候,这饷银自然是王伦自己掏钱来发。
再看台下,立马有人扔下手中长枪,转身就跑,步伐飞快,头也不回。
等到不再有人脱队而逃。王伦慢慢回身,示意裴宣近前。
“收拢名册点检,到者发五百文,缺者直接除名,再重新造册,把梁山士卒加入进去,备妥与我发往东京枢密院备案。稍后,老弱者,留营看守做后勤,青壮能战者放回原来驻地,数额不足,把西军士卒补一千去各方驻地,带领士卒训练。”
朱武拱手接令。
说完王伦直接往大帐而回,拿起济州地图,再拿出一张白纸,上面慢慢有了一个个名字,所有军所都头管事,全部换了个遍,皆由梁山人马领任。
再拿一张白纸,字迹慢慢跃然纸上,只有一个事情,把巨野知县调走,另请调李纲李伯纪来巨野任新知县。此信自然送给高俅,一应事情自有高俅帮忙操持。
另附二十万贯进京,十万贯入天子内库,十万贯送于高俅。
王伦左右安排妥当,与几人打马往城中安抚使衙门而去。
没过几日,济州知府李毅便上门来见。
请到偏厅,两人寒暄落座。
“相公,你缘何把几千军籍汉子全部除名了?如此不妥啊!”李知府满脸忧愁道。
王伦以为这知府是要说杀人的事情,原来这知府是说这事,开口问道:“如何不妥?我只见空额,不见士卒,自然除名。”
“相公,在册空额虽多,实数也是不少,如今相公直接把这些人除名了,没了这份饷银,让这些人如何营生,没了营生,作奸犯科者自然众多,济州要乱啊。”李毅原来是担心这个事情,大宋朝征厢军,也就是要把这些没有办法营生的青壮都养起来,王伦倒好,直接全部除名了,岂不是要乱了套。
“李知府放心,无妨,某在济州,无人敢乱,至于这些人的营生,王某自有安排。李知府放心就是。”王伦回道,也是安这知府的心,王伦自然有安排的办法,各类工厂已经在建,需要工人无数,可安置不少人。
还有王伦准备借鉴大宋朝廷处理士兵的办法——屯垦,有绝对的实力,自然不怕有人作乱。
“相公有对策自然是好,若是真有乱事,朝廷怪罪,实在担待不起。除名的军籍,还望相公多多费心。”李毅听得王伦作保,也不多说,心中自然也有打算。如今这新来的王相公,手段实在有些惊人,下手也是狠辣,行事也不顾后果,李毅心中实在有些惊讶。
此番来安抚使衙门问对策,也是李毅的自保之道,出不出事李毅并不是很关心,却是更关心这出事之后该谁负责,王伦既然大包大揽,李毅也乐得自在。如今河北山东,盗贼四起,只要这事情的责任到不了李毅身上,李毅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与其说李毅忧国忧民,不如说李毅在乎的是自己的官位,能不能顺利在这济州待上几年,再顺利往东京去。只要王伦担起了此事的责任,对于李毅来说,事情就完结了。这一趟火急火燎而来,也没有白跑,目的已然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