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吃炖大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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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村里老少爷们在队长的指挥下,忙碌在打谷场上。
不过,今年和往年大有不同,有人给打谷场接上了电灯,看守场院的人再也不用摸黑。
各家各户的煤油灯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总会让一些老物件走进历史。
连煤油灯自己也没预料到,它在一夜之间下岗了,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最受益的就是我们小孩子,夜深人静的时候,可以在明亮的电灯下写作业,据说这对孩子的视力有好处。
父亲出诊回来,带回一个镇上的电工,他是父亲的患者,父亲治好了他的肺病。
当父亲有求于他的时候,他当然愿意效劳,他带着电工工具,还拿着一盘电线,来到我家里。
找了梯子,戴上手套就开始忙碌起来,把我家的整个电路捋顺一遍,给接上明亮的电灯,还有漂亮的开关。
当我放学回家的时候,我的写字台上,一只漂亮的台灯已经摆在那里,我鼓捣几下,就弄明白了如何开关。
“儿子,这是你爹给你买的最贵的台灯,你可要用功学习啊!”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在母亲的嘴里总是“学习”这两个字,再就是要保持医生儿子的高傲,她的训教时常萦绕在我耳畔。
从母亲的声调中不难听出,她在刻意强调“最贵”,好像别人家买不起这种台灯似的。
可在我的感知里,却没有太多医生儿子的优越感,我只不过是个普通农村孩子,甚至还是人们眼中的“半勺”。
我出身农家,没有任何高贵的血统,更不是官宦子弟,我只是一个医生的儿子。
其实,我不想要任何优越感,被村里孩子们孤立的滋味并不好受。
过了通电的热火劲,村里人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秋天的打场也结束了。
队里会计搞出结算,安排交公粮,工分结算和余粮分配,又做了一年的扫尾工作。
人们的谈资已经从电转到这些琐碎事上,他们的兴趣点很容易发生转移。
时节早已过了霜降,大部分人都处于农闲的状态,随着天气转凉,感冒的病人多了起来。
我的父亲又成了大忙人,他辗转奔波在各家各户,特别是给一些体弱的老人吊水,开药方。
一个雨天周日,父亲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躺在炕头上休息。
窗外,缠绵的秋雨还在下个不停,屋子里冰冷,我和招娣坐在写字台前。
可我心思并不在书本上,我的思绪已经飞到了老憨叔的石场,还有惦念我的春妮。
老憨叔的活没有淡旺季之说,别人已经收秋后农闲的时候,他还在山上与大石块战斗。
招娣见我走神,她用小脚丫踢了我的小腿,说:“天成,你在想啥呢?”。
我把思绪收回,对她说:“我在想电除了能照明,还能干些啥呢?”。
她笑着说:“这是大人想的事情,你可别浪费脑细胞了,快写作业吧!”。
有了招娣的每日督促,从来不写作业不交作业的我,彻底变了,先不用说写的如何,终归是开始写了。
我和招娣边写边窃窃私语,恐怕吵醒躺在炕上的父亲。
她时不时地用她的脚踢一下我的脚,我伸手拧一下她的小屁股。
看得出,她的眉宇间都是对我的依恋,我很享受这种感觉。
突然,一个黑影闪进我家大门,随后,堂屋的门就被人从外边敲得咣咣响。
“赵大夫在家吗?我儿子挨电了,人快不行了,您快过去救救孩子吧!”来人大呼小叫地喊道,听语气十分着急。
我忙不迭地打开堂屋的门,只见赵长友满脸焦急地站在门外。
此时,父亲也被惊醒,他从炕上爬起来。
他体现了一个医生的职业素养,马上穿上衣服和鞋子,迅速拿起出诊箱,跑了出来。
赵长友见到我父亲,就像见到了大救星似的,他立马跪倒在地,哭着说:
“张大夫,我儿子被电了,人快不行了,您快去救救他吧!”。
“没事,我这就过去,你不要着急!”父亲忙扶起赵长友。
随后,两人疾步走出了院门。
等父亲走远了,我才意识到,他没有打雨伞,他在冰冷的秋雨中,赶奔救护现场了。
说起这个赵长友,他在黑山嘴大队人性最不好,他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大坏蛋。
他老婆给他生了三个闺女一个儿子,别看赵长友人性不济,可他的三个闺女都如花似玉,长得特别漂亮。
他家也是队里闺女扎堆的家庭之一,他这三朵金花引得很多家的小子惦记。
可是,真正想要提媒的时候,又都有了顾虑。
赵长友的人性实在太差,娶他的闺女,摊上这个老丈人,后果肯定很凄惨。
最后,人们大都会放弃,到外乡去托人说媒了。
赵长友家大女儿已经二十大几,还没人上门提亲,这让赵长友陷入苦恼中。
再说,他的独子受家风熏染,也不是啥好鸟,属于万人嫌的那种人,队里人见了赵长友的儿子都躲着走。
这小子有个最要命的毛病,那就是“三只手”,见啥偷啥,队里人都提防着这个内贼。
我父亲赶到后,触电者呼吸微弱,面色苍白,已经处于濒死状态。
他立即投入急救中,给触电者进行紧急心肺复苏。
要是别人家出了这种事,早有人上前帮忙了,毕竟是乡里乡亲的。
可赵长友的儿子赵振旺被电,大家都是冷眼旁观,没有人愿意帮忙,因为大家都被这小子偷过,恨不得他死翘翘呢。
我想到父亲没有拿伞,就对招娣说:“你在家写作业,我去给爹送伞。”。
“天成,你快去快回,我在家等着你。”招娣说。
我翻找到雨伞后,就带着雨伞跑出家门,奔向赵长友家。
平时,赵长友家总是大门紧闭,很少有人去他家串门。
我也是第一次迈进他家大门,就在我走进院子没多远的时候。
两只大白鹅突然向我扑过来,我躲闪不及,被大鹅扑倒在地。
接着,两只凶恶的大白鹅,就开始在我的身上、脸上一阵子乱拧。
疼得我“哇哇”直叫,赵长友老婆跑过来,替我解了围,不过我的脸上已经被拧的红一块紫一块。
我一直“哎呦”“哎呦”地叫,差点掉下眼泪来。
没想到看家鹅,比看家狗还凶狠,我今天被它攻击的措手不及。
我到的时候,父亲的急救已经见效,赵长友的儿子赵振旺恢复了呼吸和心跳。
父亲对老赵说:“没事了,你儿子已经脱离危险了。”。
原来,老赵儿子偷瘾又犯,他从院子里的一根电线杆上,私自接了一路电线,用来偷电。
因为他不是专业电工,接线不是很专业,埋在地下的电线在潮湿的雨天漏电。
他试图去检修的时候,被电倒在接线的现场。
等病人苏醒后,我父亲又给他开了药方,告诉赵长友说:“一会儿你跟我去拿药。”。
今天,我亲眼见证了父亲挽救了一条生命,忽然感觉医生这个职业挺伟大的。
我和父亲打着雨伞返回家里,然后继续写我的作业了。
傍晚十分,赵长友端着一个大大的菜盆来到我家,他满脸歉意地说:
“天成,实在抱歉,我宰了那只拧你的大鹅,把肉炖了给你端过来,你快趁热吃吧,挺香的呢!”。
说着话,他就掀开了盖子,屋里飘起鹅肉的香味。
这是我第一次吃炖大鹅,还是村里坏蛋赵长友亲自炖的。
想起这鹅把我拧的很痛,我抄起筷子就吃了起来,还让招娣加入我。
赵长友笑眯眯地看着我俩吃鹅肉,还不时提醒我俩喝点汤,汤也很好喝。
我的心情从来没这么复杂过,说不出究竟是得意,还是难过!
也许,这是赵长友最直接的表达,感谢我父亲救了他儿子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