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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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在黎明时分终于停了。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仲夏的日头早上就显出了它的热辣,炽热的阳光把地面的水汽驱散。
尽管大人们说端午雨不吉,可在我小孩子的眼里却无差别,你看地里庄稼和草木霎时精神起来,呈现出蓬勃的生机。
村里人的迷信就是可笑,转过天来,大家都眉宇舒展,感谢昨天的雨水让大地饱饮。
其实,老庄稼人都知道雨水的金贵,水是生命之源。
我的父亲在深夜回到了家里,父母的房间里传来争吵声,掺杂着母亲的哭泣声,后来就安静了下来。
早上,我在母亲做饭的响动中醒来,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母亲早起做饭,就意味着我的假期结束了。
我多想赖在被窝里,继续睡大觉做美梦,可是在母亲的命令下,招娣再次钻进我的房间。
“懒蛋,还不快起炕,上学迟到又得挨老师训了!”招娣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见我没有反应,招娣的小手又在我的胸前乱摸,把我痒得受不了,我只好告饶,从炕上爬起来。
来到饭桌前,我看到招娣早就把我的书包收拾好,我的回力球鞋也被她刷的雪白放在这里。
我抄起碗筷,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我掀眼皮一看,她的气色好了许多。
我的心中暗自纳闷,昨天夜里的争吵和哭泣,居然能治疗她的忧郁,她的两腮泛起了红润。
当我把肚皮吃的像一个圆鼓鼓的皮球时,我的父亲从外边走进来,用他那给病人诊脉的手,在我的头上摸了一下。
“儿子,上学的时候用点心,没有文化水,怎么能学医术啊,你听懂了没?”他还是那几句老掉牙的话。
唉,爹呀,你就不能换一换别的说法,比如说好好学习,考大学,进城里当大官之类的。
我默然地背起书包,穿好鞋子,一溜烟似的逃离家门,我不喜欢听父亲一本正经的陈词滥调。
再说了,我是不是半勺,倒无关紧要,关键我是学渣渣,想让我学习好,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临走的时候,招娣还在端着碗吃饭,她属于细嚼慢咽的吃饭类型,我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不舍。
我跑出家门后,转过胡同口,赵春妮准时等在这里了。
“天成,你干啥这么慌张,有人追你吗?”春妮惊问。
“没有,没有,我怕你等的时间久了,着急。”别看我学习不好,可是哄女孩子开心,我还是有一套的。
我和春妮蹦跳着,就像离巢的小鸟似的,飞奔向三里外的村小学。
有时候,我也暗自窃笑,没想到我这个准学渣,居然和美女学霸春妮成为好朋友。
每天,我俩都一起上下学,在没人的时候,我俩还拉着手,唱着歌一起走哩!
黑山嘴村小学建在一个山坳里,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通道奔向校门。
据说建设这所村小的时候 ,还有一段传奇的往事呢!
多年前,王文庆从抗美援朝的战场上退伍还乡,他是一个负伤的革命军人,立了军功。
好像奶奶曾说起过,王文庆本可以谋得不错的铁饭碗,可是在战场上见惯生死的他,毅然选择了回乡当了农民。
用他的话说“建设家乡,服务乡亲也是革命工作,能够活着回来,我比牺牲的战友幸运!”。
王文庆回到黑山嘴村后,人们就帮他张罗着娶了媳妇,因为是革命军人,这并不是件难事。
老支书年事已高,再也干不动了,新婚燕尔的王文庆被公社任命为大队书记,年轻的他意气风发地走马上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王文庆,张罗的第一件事就是建设黑山嘴村小学,他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必须建成。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认识到学习文化的极端重要性,他不想让没有文化的下一代再受憋。
说干就干,虽然脱下了绿军装,王文庆还保留着军人雷厉风行、战无不胜的本色。
他跑了几趟公社,主要领导的意见是“你们建小学,我们完全同意,可是资金太紧张,大部分得你们自己解决。”。
其实,王文庆心里清楚,上边不会给他拨付多少钱款,他要的就是领导同意的这一句话。
那时候,王文庆真的发挥了一不怕苦,二不怕难的精神,他带头捐款,还动员社员们出义工。
真是男女老少齐上阵,平场地、打地基、一处废弃的地主老宅被拓展成了一所新学校。
我家没有参与村小的建设,因为要行医治病,就捐了一点钱,算是出工了。
就这样,我们村里有了一所新小学,孩子们再也不用奔波七里路,到外村读小学了。
学校不大,可是一应俱全,就连操场上的旗杆,都是文庆叔带人去山里砍的。
文庆叔栽下的几棵杏树和苹果梨树早已结果,每年春天果树花开的时候,我和同学们在树下玩耍。
尽管我学习不好,可我爱我的学校,这是老辈人的希望,也有我快乐的童年时光。
建学校把老地主婆气得直翻白眼还捶胸顿足,王文庆给她另外找了地场,安置了她全家。
在那个年月里,地主是不受人待见的,能够生存就不错了,他们不敢提出非分的要求。
何况这次,她家是从山沟搬到了平地,旧房换成了新房呢,文庆叔并没有欺负她。
赵春妮不止一次问过我,说:“张天成,你是不是一个故事迷?”。
对此,我不置可否,在文庆叔这里,我获得的又是另外一套信息,这不同于老憨叔的谈古。
在我懂事那年,就有人带着我去文庆支书家里,听他讲那些战斗故事。
他的语言功底不深,没有华丽的辞藻,可是他所讲的都是他的真实战斗经历,这就足以引发我们小孩子的好奇心。
我抚摸过文庆叔亮闪闪的军功章,那是一种耀眼的色彩,我特别稀罕它,也想拥有一枚哩!
文庆支书让课本里的黄继光鲜活起来,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英雄人物,我对文庆支书充满敬重。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每次在大街上见到他,我都要歪歪扭扭地敬个礼,他总是笑眯眯地给我回一个标准的军礼。
据说,我那个“张半勺”的雅号,就有我给文庆叔敬礼的因素,我是村里唯一见了支书敬礼的孩子。
别人都以为,我父亲酒后孕育了我,是我的脑神经有些错乱,我对此不以为然。
在那个人人谈理想的时代,我的理想是长大想去当解放军,这直接源自文庆叔的故事,年少的我也有英雄情结。
另外,我敬佩文庆叔的手巧,他不同于老憨叔在石头上面巧夺天工。
据说,当年王文庆在战场上光荣负伤,他在伤愈后,医生给做了健康评估,认为他不再适合上战场。
文庆叔知道自己即将复员回乡,再也不能参加战斗了,他很着急,就向首长软磨硬泡,要做后勤工作。
最后,首长答应了他,他操起了剪刀,从事了花圈制作工作,在纸扎坊里面一干就是两年,他为牺牲的战友服务。
雪白的纸张,在他的手里很快就会变成美丽的花朵,而且各种颜色都是他自己染制,他制作的丧葬用品一应俱全。
我见过文庆叔做的亭台楼榭,那简直是艺术品,可以以假乱真了。
回乡后,他依然没有丢下自己的手艺,哪家有需求的时候,他都义不容辞地前往帮忙。
文庆叔思想先进,乐于给乡亲们服务,他的人缘好,威信高,一直令我仰慕。
快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赵春妮放慢了脚步,她给我递了一个眼神。
我立马明白她的意思,就加快步伐,大步流星地走到前面去了,我俩是那么的默契。
我一天的学习生活又开始了,每天都是昨天的重复,可每天都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