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青浦绿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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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载孩子的大巴，行至一个叫青浦绿舟的农场停了下来。在这一停留站，杨淑卉交给孩子的任务是植树。杨淑卉再三交代家长，千万不要越俎代庖，一定要让孩子亲自动手，体验植树劳动的体感。
青浦绿舟农场的坡地上，树坑已经提前挖好，树苗就放在树坑边，孩子只需把树苗放进树坑，再做培土和浇水两件事，便能完成任务。
多么简单的任务！不就是走过场嘛？李寻安暗暗不屑着。然而，李寻安很快发现，自己心中的想法浅薄了。
自闭症患儿不像普通健康的孩子，他们的肢体活动不协调，脑子里也没有使用工具的意识，貌似简单的培土与浇水，对自闭症患儿来说，是一场女娲补天般的艰巨任务。他再看家长，没有一个家长听从杨淑卉的交代和建议，一看到自己的孩子力所不能及，早就按耐不住，把带孩子植树的志愿者弃之一边，上来代替孩子挥动铁铲，拎起水桶，忙着培土、浇水，似乎是他们玩得不亦乐乎，根本不在意孩子有没有得到实际上的锻炼。
李寻安实诚，他一手扶住树苗，一手示范鼓励，坚持让龙儿亲自培土。龙儿笨手笨脚地紧握铁铲，铁铲却没有目标和准头，好不容易铲来一点泥土，偏偏铲不进树坑，一拨一挑地掩埋用土，直朝李寻安的身上挥去，害得李寻安连连嘻叫着：“哎哟！不对不对，不要朝我身上铲。哎哟……哎哟喂！龙儿，你看这里，往这里倒。”
龙儿哪里听得懂？就算他听得懂李寻安的教导，肢体也无法听从大脑的指挥。
就在李寻安囧态毕现的时候，吴凤英过来蹲到李寻安的身边，一边手把手教龙儿培土，一边开玩笑般得说：“龙儿的右半脑是数学天才，左半脑的肢体协调是白……”她本想说白痴，但话到嘴边临时改为，“肢体协调的脑小白。我来帮龙儿。”
李寻安呵呵一笑说：“杨老师说要让孩子独立完成。”
人与人之间产生的爱情，有一种来自于一瞬间的好感！只是当事人不知而已。吴凤英什么人都没去帮，但她偏就来帮助龙儿植树了。是的，吴凤英尽管是职业心理咨询师，她善于研究当事人的心理，却在此刻忽略了自己心海中下意识的举动，脑子里反而没有关乎什么叫爱情的意念。
吴凤英笑笑说：“我就帮龙儿找培土的方向。”
李寻安顿了顿，突然问道：“让孩子来植树，杨老师在车上介绍说，是为了锻炼孩子的肢体与大脑之间的协调能力，真的会有成效吗？”
吴凤英一边手把手带着龙儿培土，一边说：“立竿见影的效果，在特教领域是不存在的。植树是感统训练的一种有效方式，那是在学术界得到公认的特教理念。自闭症也叫孤独症，你知道的哦……”
李寻安点点头：“嗯！知道。”
“孤独症的特点就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生活状态。在患儿群体中，普遍存在这样一个问题——被圈养！其实啊，圈养，等同自我封闭，对孩子的成长是不利的。来与泥土接触实践，植树培土、浇水，还有做陶艺手工，塑泥娃娃等等，都相类似，这叫做吸天地之精华，采日月之灵气。呵呵……”吴凤英笑了笑，看着李寻安说，“我对特教是外行，不是我的专业，我这么说可能偏颇了，具体你问杨老师吧。反正啊……”她面朝大家转了转头，“你看大家玩得多高兴！教孩子植树，我认为呀！这个不是重点……”
李寻安抢话道：“重点是，压抑许久的家庭，笑声回来了。”
吴凤英的眼里，顿时间闪耀出一道难得的光芒，一脸喜色地说：“对极了！正是我想说的话，我们看事物的观念一致。呵呵，透过笑声看见本质，李老师，你是在场第一人。”
李寻安笑道：“被人夸，总是一件高兴的事，哪怕是客气话。哈哈……”
吴凤英马上说：“真的，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她顿了顿，接着说，“等会吃饭的时候，杨老师还准备了一个活动。”
“哦？又会是笑场的功能大于孩子的实践吧！”
“一半一半吧！”
“什么活动？能不能剧透给我听。”
“捣蛋糊。”
“捣蛋糊？”
“是的，捣蛋糊。对我们来说，捣蛋糊稀松平常，但对我们这帮孩子来说，也会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任务。让孩子捣蛋糊，重点不仅是为博家长轻松一笑，而是完成一个捣蛋糊链……”
“捣蛋还有链？”
“当然！晏老师、杨老师为什么要不遗余力搞这样的拓展活动？不止是为了锻炼孩子的肢体协调，而是为了让孩子尝试自食其力带来的身体、大脑感知。”吴凤英想了想，“这么说吧，捣蛋糊一条龙活动更像是一种游戏，让孩子玩游戏，不知不觉中参与到动手做菜、做饭中来，在游戏活动中得到快乐，打下将来生活能够自理的基础。”
“寓教于乐，意味深长啊！”
“可不是嘛！你等会看得了。我们现在先植树。”
在预先挖好树坑的农场植树，普通人几分钟就能完成的活动，龙儿在李寻安和吴凤英的帮助下，他们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等李寻安和吴凤英带着龙儿走到农场的大餐厅，早到的孩子已经开始做捣蛋糊游戏了。
李寻安一眼即明，捣蛋糊果然是孩子的一条龙游戏。
肢体协调能力差的孩子，敲蛋、捣蛋步骤在桌子上完成，那些肢体协调能力好的孩子，杨老师要求他们把碗端在手里，用一只手完成敲蛋、捣蛋的动作。然后游戏升级，捣好的蛋糊，在志愿者和家长的教助下，下锅炒葱花蛋、摊蛋饼、蒸蛋糊、番茄炒蛋、辣椒蛋……最后一步，上桌开抢，分而食之。
李寻安看见，大餐厅的地面上，到处都有破碎的蛋壳，流淌一地的蛋液，还有破碎的碗、落地的筷子。
餐厅被晏子秋包场，不见一个厨师和服务员，而此时，家长就是厨师，人人都是服务员，还身兼啦啦队，鼓励、加油声此起彼伏的同时，志愿者和家长一起，谁也没有怨言，一旦看见有哪个孩子捣蛋糊失败，立即上前善后。扫地的扫地，拖地板的拖地板，处处欢声笑语。
失去笑声，表现哀怨，神情压抑又落寞的沉重场面不见了。李寻安牵着龙儿的手一走进餐厅，受如此欢快的氛围感染，笑容不由自主的浮上了脸，替代了一时沉重的心情。
就在这时，有个陌生的家长，端着一盆葱花蛋快步走到李寻安的面前，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说：“来来来，快来尝尝我儿子炒的鸡蛋。第一次哦，还炒地这么好吃，啊！我太高兴了，真的是又惊又喜，我太感谢啦！龙儿，你也来尝尝……”
家长的眼里含着泪花，热情不容李寻安拒绝，洗手？卫生？众人共享一碗菜的弊端统统一边去吧！他拿起筷子夹吃了一口：“嗯！不错不错，好味道！”龙儿则干脆直接上手，李寻安想招呼吴凤英一起品尝孩子的杰作，却不料，身旁已不见吴凤英，她朝金晶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