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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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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尤用指腹轻轻触碰白应留的五官,心里百感交集,分辨不出所以然,但总归踏实许多。好似叶落归根,燕子归巢。

她想,她是离不开他了。

“白应留,只有你我才是同一类人。”

她吻过他的脸颊,轻声道:“谢谢你。”

她轻轻环着他的腰,想着总该能睡个好觉了。但见他睡得更沉,忽然令她怒从中生,尤其是方才的一幕,若非最后他说了那些话,她还以为这便是他寻常过的日子,有他朝夕不离的伴侣,将宽衣解带练得这么熟稔。

“混蛋。”

她费力地推开身上这座高山,心里越想越气,直生生给了他一个巴掌。

响亮清脆,但是人还没醒。

她抱臂在一旁气了半天,这厮还在药劲作用下睡个不停,令她有气也无处发泄,反而看着他身上的累累伤痕,软了心。

罢了,看在他旧疾在身的份上,先治病吧,不然待他醒了,说不定又跑了。哪怕他不跑,她也不知该如何与他继续相处。

这般想着,她捡起衣衫,却见其中滚出一个物什。俯身去捡,才发现那是玉镯上的花球,是他的花球,也是她的花球。

它是金子做的,值钱。

过去的话闯进心里,她将花球捡起,才在叮铃的声音中,在金子光芒褪去后,看到花球旁边的片片贝壳,好似曾经赠她的耳坠。

曾经,她如莽夫一般扎入耳坠,毫不顾忌耳垂的感受。也毫不顾忌他的感受,扎根他的心里,肆意地生根发芽。他细心呵护流血的耳朵,严禁她再穿另一个耳洞,并没收了耳坠。

她以为,这被拔出的贝壳就是废物一件,没想到,与花球一道,被红绳串成手串。

“又是手串,你是多想捆住我?”

她说着,却用红绳捆住自己的手腕道:“就当是十七岁的生辰礼了。”

他仍旧睡得熟,但她不再与之计较。转而将桌上的银针燎了火,刺进他的身体。只是翻过他的手掌时,蓦然瞥见掌心的纹路如手串一致,她心中仍是一动。

原来他方才不是疼痛才握紧拳头,而且握着这个值钱的小玩意。

“装什么情圣,我又看不到。”

她白他一眼,但还是于等待起针时,为他把脉开方,且另开了药酒的方子,写道:饮药酒,戒药酒。

又在为他拔针时,轻声道:“你的这个蒙汗药里有洋金花,虽是祛湿止痛,但若是多用中毒,可有你受的。你不是不让我毒别人吗?怎么能允许别人毒你呢?缺心眼儿,以后只许喝我开的药酒,不能再乱喝了,晓得吗?”

她嘟嘟囔囔一番,他仍是沉在梦中。

但不成想,房门外的何首乌敲响了门。李尤差点忘记门外有人看着,但思及白应留说话时均是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外人应是听不真切,且她进这屋时便觉得,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便安心了。

他选的地方,怎么会有问题呢?

定了心神后,她开房门问何首乌,可是该回了?

话音刚落,就见纳兰梓欲要进屋,李尤下意识地拦了一下,毫无用处。纳兰梓却只令何首乌,替姑娘披上斗篷,仔细着凉。

何首乌这才看着李尤问:“阿尤,你怎么起疹子了?”

她披上斗篷,戴上帽子遮盖神情后道:“不学无术啊何首乌,这是紫癜。”

两句话的间隙,纳兰梓已出房门,一边招呼着旁人不必来这间她搜过的屋子,一边拍着李尤的肩膀问:“开心了?不哭丧着脸了?”

她用斗篷裹着脸,羞得说不出话,欲要点头时,却听得一声叹息。

“可惜啊,他又跑了。”

“啊?”

她错愕地冲进屋里,果不其然,人跑了。整间房子,只剩下地上的酒坛,床上的余温,推开的窗子与透过窗的秋风。

不过,他带走了药方、药酒的方子,应该会将她的话听进心里吧。

至少,他开始学着爱惜自己,如此方能一直守护她。

他的上峰很满意,原以为萧死后,他会像鬼窟之后一蹶不振许久,不想,三十岁的他与二十多岁果然不同,身有羁绊与孑然一身果然不同。

她的师娘也很满意,乖孩子可可爱爱,只是想和有情人长相厮守,怎么会惹大祸呢?如果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有情人不领情,王八蛋。

然而,只有褚道不满意。

因为他问何首乌发生了什么时,何首乌从她们被当做举报走私证人带到酒楼说起,听得褚道甚为焦心,只问可听到屋内传来什么声音?

“听到阿尤哭了,但是后来我问她时,她说没哭,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哭声。不过阿尤喊了白二公子的名字,所以屋里肯定是白二公子。其他的听不清楚,不过……”何首乌福至心灵,一拍手道:“还有这个?”

褚道问:“是什么?”

何首乌再一拍手道:“就是这个声音,可能是白二公子对阿尤不好,让阿尤哭了,所以情急之下,阿尤打了他一耳光,但是又偏袒他,不然为何说没哭呢?”

李尤哭没哭,褚道不晓得,但是他哭了。

悲切中只能安抚自己,至少徒儿开朗了许多。

开朗中还不忘扎心地问:“师父,我可以时常去白太傅府邸吗?白太傅同他长得实在太像了。”

褚道心痛道:“你这是饮鸩止渴,何况哪里有说父亲像儿子的?”

“那我可以去王府吗?知道他下落的,恐怕只有逍遥王殿下了。”

“去去去,爱去就去。”

褚道甚是心烦,唯一能嘱咐的便是少听《墙头马上》,殊不知乖徒儿心里自有盘算。白应留是另一个萧潇,除非死,不然他离不开京城。即便离开了,也会被人怀疑为别有用心。就像张游断腿,一辈子无法登宝座,也会终其一生被盯着。

明明无心,却因旁人的有心而被怀疑有心,实在可悲。那么,她若是能替他们表忠心,便已是了不起的存在了。

所以她不再奢求帮他们多少,而是乖巧地唱好这场戏。这戏唱地委实不错,谁能拒绝一个灵动少女呢?

施药阁不能,老幺走后,大夫们琢磨她留下的书籍,难免有不得法的时候。被老幺虐过的李尤在这时刻,可谓是帮了大忙。尤其她引经据典的时候,归功于褚道教导的好,归功于老大夫们领悟高,不像她,和大家讨论后方恍然大悟。

安怀坊不能,风烛残年的老人家满怀心事,有年轻活泼的血液冲淡他们的忧愁,一本正经地说老人味虽不是生来具有的东西,但可以纠正。安慰他们不该被嫌弃的同时,以医者的角度为他们治疗身体上的疾病,愈合心里的创伤。夸他们在这里学来的手工艺极好,如夕阳般,散发暖人的余晖。

漏泽园也不能,守园人常年一人住在这偏僻墓园,有活泼可爱的小狗相伴已是了不得,何况有明媚的小姑娘陪他讲话,送他手炉呢?而且姑娘人美心善,最爱听他讲有人将漏泽园的尸骸接回家的故事,常听得泪流满面。

此外,李尤想起白应留时常捡了孩子送到慈幼堂,便对孩子们道,若是再见这位叔叔,便去告诉她,她给乖孩子买糖葫芦。

这般兴师动众,免不了有风声传至大理寺。

她再去大理寺时,赵仵作好心劝告,道外面净是说闲话的,且白二公子并非良配,不若考虑一下陶少卿。

她攥起拳头,双目放光道:“师娘教导过,外人的闲话说不尽,但日子冷暖自知,所以纳兰家的女儿要将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中,包括姻缘。”

赵仵作着急地道,嫁给陶少卿,也是将姻缘握在手里,何况陶少卿心里有她。

“何以见得?”

“怎么见不得?陶少卿可时常到牢里问那狱卒,认为白二公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问牢里的狱卒?关过他的狱卒吗?”

“不不不,是白二公子的江湖旧友,今年武举榜眼,也是个小丫头。”

江湖旧友?小丫头?

她缠着赵仵作,让赵仵作带她去看,这才发觉竟是奉赤。

原是奉赤种地一年终于有了户籍,赶上武举,一举夺得榜眼,于是她请求来大理寺做司直。但正如白应留所言,她的户籍注定她手下不能超过五个兵,且她曾有劫狱之事,便只得从狱卒做起。

“你劫狱?”李尤一直以为是长水酒楼的成掌柜,故而诧异道:“不愧是江湖儿女,侠肝义胆,豪情万丈!”

“你也不差!”

二人好一番恭维,被赵仵作打断后才提到陶少卿是否是吃醋了。

奉赤慢了半拍问:“陶天泽问为何救白应留,白应留有何过人之处,是……吃醋?”

“不是不是不是。”李尤连忙摆手道:“是纠偏,陶少卿从前对白应留有偏见,既是认为自己有偏见,便开始纠偏了。”

奉赤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

李尤笑嘻嘻地搂着奉赤道:“但是你的喜怒太形于色了,我都看出来,你在意陶少卿吃醋。”

“这么明显?”

“是啊,这么明显,可在京城混不下去的。”

“陶少卿如何混下去的?”

“因为别人不信他喜怒形于色。”

二人哈哈大笑,而赵仵作疑惑地问:“那你这丫头整日里往这边跑,不是在陶少卿与白二公子间比较?”

“非也。”李尤道:“为了门当户对。”

她拿出李韵婷的那番说辞应对,深深令人信服。从前旁人给她下的台阶,她要挨个下,若一脚踢开,岂不是老天都没眼看了?

当然,她虽动机不纯,在做仵作这件事上确实认真,时常向赵仵作讨教。

“老年人是否眼珠会浑浊许多?我瞧着白太傅与白应留长相相似,但眼睛大有不同。”

赵仵作对随处可见的白应留已经见怪不怪,便尽心尽力地同她细细讲解,又会听她讲在丰都听到的东西。

一派融洽中,她唯一无法确定的便是,她与白应留能否摒弃从前的嫌隙,好好过日子。

但是,她确认过自己的心。若是劳累一日,推开一扇名为“家”的门,她希望看到白应留在那里。

多想无益,她能做的,就是依据冷暖变化,依据过往白应留的饮食起居,以及那时匆匆一诊,为他开好药方,酿好药酒,放在王府,然后与白太傅一道痛斥他的无情。

但她也不总是等,偶尔也会在夜中飘荡在京城,渴望着能寻到他,却只是看到许多不轨行径,再报给宋双瞳。

有时候,她向宋双瞳抱怨,这样都寻不见,莫不是宋双瞳在向他透露风声?

“被发觉了。”

在李尤错愕的眼神中,宋双瞳接着道:“是个玩笑。”

“不好笑。”

宋双瞳含笑道:“告假时日颇长,使得琐事堆积,如今归位,他着实在忙。”

“也确实在躲我,我看,我非要待他死了,才能问问他的魂魄,还跑不跑了?再向他要一句‘我爱你’。莫提爱了,我们那日见面,他连想我都不说。”

宋双瞳失笑道:“你与他见面,岂不是同样未提思念,甚至还赏了他两个巴掌?”

“唉,每时每刻都在监控中,我们好像关在笼子里的动物,我竟然都习惯了。你们也只顾着看笑话,不替我劝劝他。”她举起手道:“我对天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扇他巴掌了,我们之间若有家暴,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罚对方说一百句我爱你。”

宋双瞳打趣道:“人活几十载,有些话尚且说不出口,怎能指望着死后一瞬间便转了性子?”

李尤叹息道:“人活几十载吗?总觉得人在世间的日子啊,过得比勇士的剑还要快。”

“确实,初见之时,你尚年幼,婴灵茁壮得可与你抢夺身躯。如今你的身量与精神俱增,已然成为可以驱逐婴灵之人。”

“驱逐?我没有赶她走,我和她商量过了,我要做她娘。”

宋双瞳推算道:“万物自有定数,若迟迟寻不见她的宿主,她便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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