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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天茹的日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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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君故思索了一分钟,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是崭新的日记,是母亲崭新的一天。

【今天绝对是我最倒霉的一天。好吧,就算不是最倒霉,那也一定是最燥热的一天。我汗流浃背地写毕业论文,烦躁不已。

下午放课过后,舔着同学买的我的冰激凌时,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别提多得意了。若是非要找个什么比喻来形容此刻的我,应该就是海豚——跃出水面打个鼻响,得瑟地甩一下尾巴,颗颗水珠,晶莹剔透,最后再把自己欢乐地拍进海里。

不过……有一个道理,那就是,乐极生悲。

在这令人咬牙切齿的天气里,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一幕幕的好戏。

东边的喜新厌旧,西边的反目成仇,南边的生死决斗,北边的一剑封喉。以及中间的,一场婚礼,一场葬礼。

我的家里也搭起了戏台子,灯光舞美准备妥当,只能我这个主角之一归位,敲锣唱戏。】

陈君故翻页——

【我才一推开外婆家的大门,便见到我的表弟虚弱地趴在客厅的中心地板上。衣衫破烂,右肋下有大片淤血,显然是被人殴打造成的。右肩和小腿上有两处又长又深的刀伤,血流不止。

我愣了一秒钟。向客厅望去。

家人清一色正襟危坐在真皮长沙发上。而我的妈妈极不熟练地为表弟消毒止血,绷带药膏散了一地。

我飞快地跑过去,粗略查看了一下表弟的伤口,茫然四顾,这是怎么回事?

妈妈看了我一眼,把手中的东西往地上哗啦一扔,对我说,你来帮他弄。我再去拿点纱布来。

表弟右肩上的刀伤真是极深,止血纱布根本压不住。

我心里暗骂,谁那么没有生活常识,怎么能往右肩上砍,这里有大血管啊,搞不好表弟一个相貌堂堂的大男孩,就弄出个丢人现眼的病症,大出血。

我用绷带缠着表弟的小腿,冷笑着扫视着那沙发上的三大阎王。我虽然没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可是我也看得出来是何人作怪。

小舅和小舅妈,这夫妻二人真是在用生命去摧残他们的儿子。表弟弱小的心灵估计早已被他们给打成筛子了,一扒开,上面血淋淋的全是眼儿。

我拼命地抑制自己。

表弟苍白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紧咬着的嘴唇已溢出血来,身体紧绷着。但他却没哼一声,只是用眼皮向上翻着看我。

他的眼睛很又圆又大,炯炯发亮。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便看人不再抬头,只是用眼皮翻。

小舅霍地站了起来,从我的身前走过。

他的身板有些消瘦单薄,但步履却坚定沉稳,给人一种严肃正直的感觉。

你自己说,你以后还敢不敢和她来往了?你他妈的真是丢尽我的脸。小舅骂着,抬腿就是一脚。

我飞扑到表弟的身上,小舅正正当当地踩在了我背上,疼死我了,我直接咳了起来。

妈的!小舅的独门绝技之一,断子绝孙脚。

但是我拜托您别用在您自己的儿子身上,好吧?

小舅也怕他真的踩死我,慌里慌张的,想抱我起来。

我无可奈何地大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是想杀了他吗?大家都是一家人,能不能互相关心一下?你们不心疼他妈?

或许是我说的话攻击力太强?又或许是小舅妈的防御力太弱?总之,她轰然倒塌了。她的哭相触目惊心,歇斯底里地大叫,冤孽啊,冤孽!

我看着他们崩溃的舅妈,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舅缓缓蹲下,神色黯然,沉声问我,天茹,你是不是觉得小舅这么做是错的?

我缩了缩脖子,没敢说话。

他幽幽叹了口气,你知道这小畜生干出什么荒唐事了吗?他竟然给我早恋!

我一听,简直不以为然。都什么年代了,不就早个恋吗,都改革开放了,大家都是能接受新思想的新新人类,至于像这样要了表弟的命吗?

小舅想了想,又说,你知道他早恋的对象是谁吗?

这话中有玄机!我摇摇头。

赵姝凡!

妈妈高亢的声音忽然在客厅炸开。】

【我的脑中顿时乱成一团。我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咧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出来。

赵姝凡……

赵姝凡是谁?那可是我大伯的女儿,我的堂妹!

而我的妈妈与赵姝凡妈妈,就像两只斗鱼。她俩的关系,用你死我亡、天雷地火来形容,略夸张。用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来形容,又不够劲儿。

而我和赵姝凡大致也是如此模式,我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我,那就干脆别有什么接触,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我的表弟和我的堂妹竟然搞一块儿去了!!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妈妈走了过来,她高临下地盯着表弟,说,不是小姑找你的茬。以后你想喜欢谁,小姑都支持你。可这个赵姝凡绝对不行!

表弟又想发作,问,为什么?我和她又没有血缘关系。

小舅勃然大怒,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小畜生,刚才大人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扯过我的衣领,扯过我的衣领,用力一摁,我的脸差点和表弟的撞在一起。

他说,你给我看清楚了。这是赵天茹,最疼你的姐姐。她差点死在赵姝凡妈妈的手上。你居然和想杀你姐姐的凶手的女儿混在一起,你居然还有脸问为什么?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信息量略大。

我大力挣开小舅,不敢相信。小舅!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大伯母杀过我!

妈妈恶狠狠地瞪了小舅一眼。

外婆忽然站起来,举起茶几桌上的花瓶,狠狠地砸在地板上。给她身旁还在哭泣的小舅妈唬了一跳。

外婆浑身颤抖,骂我,你还叫她大伯母?你还叫她大伯母!很多事情,你妈妈不想告诉你。她觉得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将你保护的很好。她不想让你知道,原来亲戚之间还有那么的险恶。

我偷偷瞄了一眼妈妈,只见她用手背抹掉了泪水。

外婆看向窗外,神游了半天。好像在想,怎样把这个心酸的故事用华丽的糖纸包装起来,让它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的血淋淋。

外婆坐了下去,缓缓开口,当初你大伯两口子从京城回来,到白鹤镇里要开汽车公司,钱凑不够,是你父母把所有的积蓄都借给了他们。这样他们的汽车公司才能开了起来。后来你大伯挣钱了,你大伯母却不让你大伯还你父母钱。从小你就有心脏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而那时恰好你要做手术,你妈妈去他们家门口,给他们跪下求他们,你大伯母也不还她钱啊!你大伯也是个王八蛋,被老婆吃的死死的,自己弟弟弟妹的钱都还不上,亲侄女的命他也不管了。那时候我们都没有钱,最后是你大姨求爷爷告奶奶从婆家借,这才筹够你的手术钱啊!你自己说,你大伯母若不是想眼睁睁地看着你死,那是什么?

我觉得悲哀。

在我的二十年的人生里,一直一厢情愿的以为,亲戚之间,再有矛盾那也是小打小闹。可事实却不尽如此。她可是我的大伯母,难道我死了,她就能得到什么好处吗?这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酸溜溜的词,那就是,往事不堪回首。

我能接受亲情的自私,却不能接受亲情的阴险,因为这太可怕了。

我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我真想带着大伯母一起下地狱!反正我也是个活不起的人,那大家都他妈的别活了。

妈妈急急忙忙地抱住我,摆出世界末日的表情,宝宝……宝宝,哪里难受?是不是心脏难受?

我闭着眼睛,摆了摆手,示意我没事。可妈妈仍不放手,越抱越紧,用脸颊来贴我的脸,高声哭喊着,宝宝,你可别吓妈妈啊,你哪不舒服快告诉我,是心脏吗?

我真想对她说,妈妈,我还没死呢,别哭丧。

可我要是真这么说了,估计她能一巴掌把我抽进下水道里去。

我睁开眼,冲她用力咧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妈妈泪珠正好落进我的眼中,顺着我的眼角缓缓流下,那时候我也分不清是她在哭,还是我在哭。

我回抱住她,小声说,妈妈,我没事了。

小舅见我死不了,长吁一口气。然后又把全部精力投在了表弟的身上,又是一个断子绝孙脚,差点给表弟踩咽气儿了。他大声骂,你听到没有?给我离她远点。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表弟估计是被踩傻了,嘟囔一句,我不要。

小舅的脸被气成了猪肝色。他举起拳头,估计想揍死表弟。

外婆走过来,拦住小舅,你以为你打死他,他就会真的听你的话了吗?

她蹲下问表弟,奶奶问你,听了这么多,你还不准备和那女生断吗?

他没有回答。

外婆又问了一遍。

表弟别过头,仍是没回答。

外婆忽然放开他,哈哈大笑,然后她眼疾手快地从茶几桌上抄起一把菜刀。

那把菜刀上还沾染着血。

大家全都一拥而上,包括表弟,我们都想抢下外婆手中的菜刀。她挥着菜刀在身前疯狂的扫,大家只能后退,围着她站成了个半圈。

她忽然大哭起来,然后把菜刀比在了脖子上。!你如果非要跟她在一起,那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表弟愣了三秒钟。然后,他缓缓地跪下,仿佛失了魂魄。奶奶……我再也不和她联系了……您……您别这样……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伤口里的血流的更多了。

表弟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他毕竟不可能放任亲人的性命于不顾。

我更加感叹,我的大伯母活了这么几十年,竟然还不如一个17岁的孩子,可笑之极。

就在这个混乱的当口,我爸爸搀着刚从医院复查回来的姥爷进了家门。

姥爷见到眼前的场景,吓坏了。

老伴儿拿着刀,比着脖子。孙子跪在地上,浑身是血。全家人都乱作一团。还有一地的血迹、绷带药膏、花瓶碎片。

这些对一个心脏有重病的老人都是一个相当大的挑战。

还未等我们开口解释,他便翻了个白眼,厥了过去。

爸爸眉毛一竖,挥臂大喊,别都愣着!快打120啊!

我心惊胆战地看着昏死过去的姥爷,他又瘦又小,干瘪瘪的,枯黄的脸上爬满了老年斑,头发也稀稀拉拉的。用个不恰当的形容词,那就是,吹弹可破。取字面意思。

大梦初醒,大病初愈。我忽然有一种受骗了的感觉。

我本来以为打完了一场大战役,结果没想到,这只是序曲,热身而已。

老天爷翻云覆雨的手,随便就颠了几个人的命运。这就是,孙悟空大闹凌霄宝殿,结果死的全是虾兵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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