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铃兰说来到D市不能用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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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在找乙鼠油?”
时隔两个月,那个“野生动物专业1号人偶”的Id终于又出现在我的聊天栏里。
我脑海中的安全警报嗡嗡地响……如果不是A4在搞事情,我能想到的另一种最坏的情况就是这可能是警局反走私队的钓鱼执法。
之前警队专门派人来找谭诺强调过乙鼠油官方渠道采购计量问题。谭诺让第二助理和我一致缄默其言,绝不承认实验室采购的乙鼠油有哪怕一克超过向学校实际申报的剂量。
因取证困难,双方争执不下,最终处理结果是警方让谭诺将具体的乙鼠油使用量每个月单独报备警局,并附简短的实验成果介绍。
“齐羽,这个事就交给你了。”谭诺把这个痛苦的差事轻易丢给了我。
毕竟我只是他的第三助理,负责文书。
第二助理认为实验室完全没必要跟警方报备实际采购情况,认为这关乎政府权力可以行政干涉学术自由的底线问题。
“芝麻,我知道你这人较真,但也别太上纲上线了,这是我们应该配合的事。”谭诺拍板总结,打断了第二助理喋喋不休的抱怨。
谭诺的第二助理叫徐卒貘,从医院一个普通药剂师半路出家做科研,跟了他十几年。因为名字念久了像芝麻,芝麻,后来所有人就都叫他芝麻了。
谭诺第一助理的位置常年空缺,但也一直在招聘。
回过神来,我不知道怎么回复这个“野生动物专业1号人偶”。万一真是钓鱼呢?
我敲下一个“?”发给她。
“是不是你在找乙鼠油,走私路子,找的gsgf5341,嘿嘿:)”
她怎么知道?!我太震惊了,gsgf5341是我对接的蛇头的身份代号,按约定,除非gsgf5341他自己死了,不然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客户的真实信息。
“gsgf5341出事了?”我是真的担心他是不是死了。
“没死。”她回答的干脆。
过了一会。
“但也差不多了。”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这颗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哈哈哈,你担心了?”对方好像能猜出我的心情。
“当然,我们是朋友。”不管她是谁,我有点讨厌她或他对gsgf5341生命的吊儿郎当。
“当然,也不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关心他,也因为他帮过我不少忙。他说过无论如何不会向别人透露我的信息,除非他死了。”我补充到。
“所以你怀疑我的出现代表他死了?”
“从逻辑上来讲,是这样的。”
“佩服,佩服!”她发来一个鼓掌的表情。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佩服你上纲上线的联想能力。”
“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如果有意思的话就是跟你说了你这猪脑袋也不会懂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你说了我不会懂?”我太好奇了。
在我以往的经历里,从来没有我这种智商听不明白的解释。
“你是真的难缠。怪不得gsgf5341要把你交割给我。”她转移话题,“总之就是gsgf5341介绍我帮你买点乙鼠油,因为我这边可能可以搞到货,价格再谈,先说你要不要。”
我私人研究用的乙鼠油一直买的走私货,和gsgf5341关系很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让我换人。
““硅基底料”是你Id?好几个“蛇头”都说这个Id最近在找乙鼠油,也不只是gsgf5341透你老底,他让我提醒你,以后要再敢这样找货源,小心被抓。”野生动物专业1号人偶说,“你俩让我这样传话来传话去,不会是对Gay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我从来没有联系过别的“蛇头”,只是前段时间在bbS用这个Id发过求购帖,但没人回复。
这个野生动物专业1号人偶是第一个联系我的人。
一阵寒意。
我仿佛看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监控我,连着黑市千丝万缕的人脉关系。
因为根据她说的话可以推断gsgf5341不是主动把我交割给她,而是我在黑市买乙鼠油的事已经曝光,无奈只能找她帮我。
甚至!会不会我的真实身份也已经曝光了!
我确定从来没有在除了这个bbS以外的任何地方使用过“硅基底料”这个Id,跟gsgf5341也没说过。
他应该不知道才对。
但是,上周跟他通电话时他怎么没有说这个野生动物专业1号人偶今天跟我说的事?他既然没出事,为什么要通过这个野生动物专业1号人偶来提醒我?又为什么要把我这次的采购交接给她?
“他为什么要特别提醒我?一直联络的上家联络不上的时候,找别的蛇头问问也很正常吧。”我问,没理会她的言外之意,“至少我记得以前是可以的。最近市面上乙鼠油紧缺,很多地下诊所都在到处找货源,我只是问了几家试试机会。”
其实我没有问,只是在bbS上发了贴。
“因为所有买家里,只有你是“研究用”,其他客户都是“医疗用”。”野生动物专业1号人偶直截了当地回答。
“这有什么区别?付的钱不是一样的?”
说是这么说,但我心里特别紧张,因为这说明gsgf5341确实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和购买乙鼠油的目的。
“当然不一样,黑市对有你这种买家会格外多个心眼。”她说,“甚至不想卖!”
“为什么?”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种被监控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们既然能知道我买乙鼠油是用于研究,那不是连我家地址,研究室地址都能轻易搞到?
“我为什么知道?”
“不是,我是问为什么黑市对我这种买家多个心眼?”
“说你是猪脑子一点不错,”对方发来一长串嘲笑的表情“乙鼠油有什么用,你想想?”
“你说呢?”我满腹狐疑,不敢确定却又明知故问。
不管对方是有意戏弄,或是套我的话,多点绅士风度地倒退一步总不会错。
“可以治疗绝症不是?”
“非专业领域是这么认为的,但在专业领域不叫治疗绝症,叫“对传统医疗手段治疗无效的病患有短期内恢复如常的作用”。”我一板一眼背诵学院发的乙鼠油研究材料,照本宣科。
“这又有什么区别?总之就是能治病救人。”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跟这个门外汉解释这其中的区别,就好比我不能跟个门外汉解释白血病不是指血是白色的,也不是指血液里白细胞过多,而是一种克隆性恶性病一样。
但出于职业道德和习惯,我还是想尽可能跟这个看起来像医学白痴的“人偶”科普一下。
“治疗绝症的意思是指患者以注射的方式使用“乙鼠油”就能康复对吧?但从5年前“乙鼠油”被发现有医疗作用起,它的疗效、剂量、副作用都不确定,只有大量临床案例论证确实几乎所有绝症患者注射乙鼠油后,都避免了死亡。”
“但不能确定副作用。”我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能保命不是?”
“是。”
事实就是这样,我无话可说。就像连芝麻这种在理论层面几乎一无所知的专家都能给谭诺当第二助手,而我只能当他的第三助手给警察局写实验简报一样。现实就是现实,乙鼠油就是有奇效。
“那如果你的家人、朋友得绝症快病死了,你会给他们用吗?”
“会”,我下意识地在键盘上敲下这个字。
按回车键发送前我却犹豫了。
条形光标在这个字右侧一闪一闪的跳跃着,像脉搏的跳动,又像心脏的震颤。
“?”
对方看我没回复,等不及了。
我又仔细想了一下,把手指从回车键上移到左箭头键上按了一下,把光标移到“会”字左侧,郑重敲下一个“不”字。
“不会。”
这是野生动物学部1号人偶收到的我的最终答案。
“哈哈哈,我不管你会不会,反正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会回答“会”。”
“哈哈哈,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不是我认为,是真的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回答“会”。”
“包括gsgf5341?”
“包括gsgf5341,包括我爸我妈,你爸你妈,也包括警察局管乙鼠油黑市那帮人。”她很确定。
我爸妈死得早,对于他们的观点我是一点都不确定,不知道这个野生动物专业1号人偶怎么就能确定,忽然我就不想跟她聊天了,不是因为她的狂妄自大,而是我不喜欢爸妈被她拿来开玩笑,我觉得她幽默感很差,一点都不好笑,而且就我所知就有一个人会给她跟我一样的答案。
“所以乙鼠油价格极贵不是?”她继续说。
“是。”我继续附和。
“那如果你是他们的话,会喜欢像你这样的买家吗?”
“他们?你说的是谁?”
“黑市的人啊,你不是刚刚问我为什么他们会对你多个心眼吗?”野生动物专业1号人偶觉得自己很可能在跟个傻子聊天。
或者是一只猪,她想。
“黑市不是只要有钱赚什么人都会卖吗?”
“错,他们是什么人都会卖,但不是所有买家他们都喜欢,如果有他们喜欢的买家出现,就会优先供货给喜欢的买家。因为他们不喜欢卖给你这样的人,所以你很难买到,现在就是这样,即使市场有货源,你有钱,你也买不到。”
我沉默了,因为这听起来很合理。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我可以卖你一些。”她总算说出了真实目的。
原来也是个黑市商。
“不过我有个条件。”她补充。
“你放心,只要能买到乙鼠油,价格不是问题。”
刚跟国外申请到一笔研究经费,钱不是问题。
“你陪我玩三天。”
我惊讶的合不拢嘴。
然后,她就把上次发来的卫星定位地址又发来了一遍——“d市(dJ hAIR)”
“你不说不可以,那我就默认这个条件成交了。三天后,11点见,不见不散。”
野生动物专业1号人偶说完就下线了,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怎么来得及拒绝。
三天后。
6:30 am,A市高铁站。
带着一种被玩弄的感觉,我买了去d市的票,那座离我所在的A市只有3个小时距离,我却从来没踏上过的游乐之都。
真头疼,起个大早。
我一边看d市的介绍手册一边用手指按着太阳穴轻轻揉捏,消除没有满足的困意。
d市被称为无政府主义者的天堂,也是知名的游乐之都,人造城。
那里几乎没多少常住人口,游客来来往往,19条主题街道遍布赌场、游戏厅、游乐场、酒吧、舞厅、妓院……大多数豪客带着不义之财来一掷千金,在被掏光每一个铜板后夹着尾巴逃走。
政府都管不了d市,前年撤走了警察局、法院、政府办事处,只在城区几大出入口配置了枪械警卫。
据说火力安排的足够猛,够把整座城炸翻。
这时车上的广播突然响了。
“温馨提示,列车还有10分钟即将到站,进入d市后,各位乘客请自觉遵守城区自治条例:
具体条例如下:
1.在d市无论任何地方,和任何人对话,都请不要使用您的真实姓名;
2.请对在d市看到、听到的所有的一切保持缄默,请勿向您的亲朋好友透露;
3.博彩、迷幻剂、情色行业在d市都持有合法营业执照,可放心消费。因诈骗、抢劫案件时有发生,请您务必保护好自己的人身、财产安全,如需购买枪械,请点击屏幕按钮咨询,如需购买保险,请按服务铃;
再次欢迎大家光临我们的dream city!请务必记住,您在这里经历的所有一切,离开后,都~不~作~数~
我是d市专列上,永远竭诚为您服务的乘务员,小铃兰。”
广播循环播放了三遍,声量巨大,没有人能真的没有听到,或者假装没有听到。
这个播音员的嗓音沙哑,像是被秋风吹过的落叶,在刚落了小雨的水泥路上没有规则地四下旋转,黏连着分不清清浊,只是沙沙作响。
小铃兰……一个跟声音完全不相符的名字。
我想象有一串蓝粉色的铃兰花,四五枚含苞待放的花朵像一颗颗小铃铛似的挂在枝头,鲜翠欲滴,任谁路过看到了都想凑近瞧一眼,甚至一亲香泽。
太扫兴了,在应该叮铃铃的旋律里居然出现了莎啦啦的节奏,我客观地抒发了自己此时的感受,并自信其他所有乘客应该跟我感受到了一样的惋惜之情——不管此行对在座各位来说是一次完美的旅行,还是荒唐的冒险,无疑都被这位小铃兰开启了一个不尽如人意的开端。
希望这个小铃兰长得至少像花骨朵一样轻盈小巧吧,我陷入幻想,但这显然是错误的,因为好像除了我没人特别关心小铃兰长什么样。
“爸爸,什么是博彩、迷幻剂、情色?”后面座位有个小男孩向他爸爸问出了他最好奇的问题。
“嘘……”旁边一个像他妈妈样子的女人伸手捂住了小男孩的嘴,“瞧你说了什么,愿神保佑我的孩子不被魔鬼的言语蛊惑发疯。”
男孩挣扎了几下,看反抗不过,伸出脚狠狠踢了踢另一边正在打瞌睡的父亲的小腿,表示愤怒。
“嗷——”那个男人一下从瞌睡中惊醒,“你说什么?”
“博彩、迷幻剂、情色是什么?”小男孩拉开母亲捂住他嘴的手。
“一些让大人快乐但是跟你无关的东西。”
说完他不再理会自己儿子,伸手拉低帽檐,睡得更沉了。
小男孩问的问题答案揭晓了,我的好奇心却始终没被满足。
直到下车,我都没见到这个小铃兰,更不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
甚至这三个小时里我连任何一个实实在在的乘务员都没看到。
真的有小铃兰这个人吗?还是只是一段录音?我产生了怀疑。
叮咚——服务提示再次响起。
列车平稳进站。
还没等停稳,几乎所有乘客就都站起来争先恐后拿自己的行李。
我不急。
我只想平安度过这三天,人多争抢意味着麻烦和不安全,我不想冒任何风险。d市虽然实施新闻管控,我还是陆陆续续听过一些不好的传闻。
“你是雏儿吧?第一次来?”
邻座一位沉默了一路的大叔突然说话了,我左右看了一下,确定他只可能是在问我。
好像他也不太急。
从他赤裸的上身上的纹身和胸口那一串大金链子看,他可能是位黑道人士,“雏儿”也像黑话,意思我还听得懂。
“嗯。”我乖乖回答,“我第一次来。”
“怪不得,哈哈哈,别害怕,这里没传闻那么邪乎,我都来三次了。”
“来赌场吗?”我尝试猜测他的来意。
“不是,第一次来换了个肾,第二次来镶牙,这次来把这玩意儿缝上……”
他说完撩起脸颊右侧手指长的鬓发,露齿一笑。
好家伙,满口大金牙笑得怪瘆人!
在他撩起的鬓发靠近耳根处,是一道缺了手掌大小皮肤的血淋淋的伤口,就这么裸露着。
耳朵也没了。
好在血迹已经结痂,看起来没那么恐怖,但我还是吓得头皮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像被针扎了似的,屁股使劲往椅背上顶,没有支撑就会失去平衡。
“别害怕,雏儿。”
他边说边放下头发,哈哈一笑,起身搬下行李,先我一步跨出通道。
走出几步,又回头看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们在市里还能见到。”
“硅……硅基底料。”
小铃兰说不能用真名。
“那就回头见,硅基!”
他举起手用三根手指抵在额前,对我做了个敬礼的手势,然后把一个巨大的旅行包往肩上一摔,往车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