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信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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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屋王彻底慌了，年轻浮躁的柳南正见他沉溺幻象，双目失神，不禁喜上眉梢。老成持重的夏国忠一瞥柳南正要得意忘形，忙轻咳一声，这一下来得及时，不仅柳南正收拢了心神，也如炸雷一般将长屋王撤回到现实之中。

长屋王不察失态，回首望了望渐渐撤退的队伍，看来还需拖上些许时间。当下便戏精附身，时而假装考虑反水一事，时而关切的问询藤原宇合的近况，远至那从未听闻的泰华国，近到今岁冬日的这场雪，有的没的，东拉西扯，足足又耗去了半个时辰。

见足轻已尽数撤回，弓手长枪也集于城门，只等自己回转，便佯装考虑几日，匆匆告辞。夏国忠倒也大度，一声令下，大军掉头，痛痛快快撤了个干净。

长屋王失眠了，谁也不知这一夜愁掉了多少头发，烧坏了多少脑细胞，只知天刚微微亮，这北伐主将便声称患了急症，闭门不出，自此消失在了众军视野之中。

上野国崎岖的山路上，几匹快马飞驰而过。骑手头戴斗笠，身裹麻衣，也不顾严寒，狂奔不止。此时已过腊八，行路者食不果腹，已赶了三四天的路，不过细看却知几人当不简单，一路上不言不语，等级森严。

与此同时，甲斐巨摩寨，武田、穴山和小山田几个当地豪族齐聚一堂，前来拜见一位贵客。那贵客风尘仆仆，一脸倦容，赫然正是染病不出的长屋王。这招金蝉脱壳，是他苦思一夜的结果，水户城外的一番对话，使他权衡再三，最终，兹事体大，他不敢赌。

逼上绝路的他，只能按照最坏的情况谋划，那就是，回京护驾。但要达到挫败藤原家阴谋的目标，还需两个至关重要的因素，一是时间，二是兵马。此去京城快马也需十几日，步军显然来不及，何况自己也仅有不足两千人，还得虚张声势，防守常陆。

情急之下，长屋王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死忠，甲斐三杰与北信浓七虎。这些家族忠诚可靠，当主继承人基本都需服役于皇家亲卫，特别是北信浓村上家，更是备受宠信重视。

甲斐国，盛产黄金良马，后世战国武田家凭借此两样，打造出无敌骑兵，称霸一时。然而此处却也土地贫瘠，物资匮乏，拥有沿海一处地方始终是几个豪族的梦想。

临近相模土地肥沃，且有几处海边盐场，此时北条家尚未染指立足，事急从权，长屋王大笔一挥，承诺护驾成功之后，便将甲州湘州并为一体。

以情动之，仍需以利勉之。几位当主心如明镜，若是甲湘合一，必将一跃称雄东山道。当下也不迟疑，共同凑出一千骑兵，这对于仅有四万人口的甲斐，可谓下了血本。长屋王心满意足，便要启程赶往信浓，临别之际，武田当主独自匆匆赶来，将自己在相模眼线的密报告知了长屋王。

原来前几日有渔民出海谋生，远远望见大批虾夷巨舰。渔民以为在劫难逃，必会被抓去为奴，岂料虾夷人并不理睬，百余只大船扬长南去，似有吞天之谋。

此事在相模一时传的神乎其神，长屋王听罢惊出一身冷汗，看来这除夕之乱，并非虚言，当下再不耽搁，急慌慌往信浓赶去。

眼下是与逆贼争分夺秒，长屋王恨不能生出一对翅膀，飞过群山。武田氏的目光随着恩主消逝于天际，心头不禁闪过一丝凄凉。不觉间旁边闪出一个影武，如鬼魅一般，武田氏头也不回，低沉说道：“去回禀大人，事已办妥。”

北信浓四郡，埴科、更级、高井、水内，有着“奥信浓”之称。“奥“是深邃的意思，用来形容这个地区是极为复杂险恶之地。这块地方世代居住着村上、高梨、须田、屋代、岛津、栗田、井上七家豪族，又被称作“北信浓七虎”。

在公元八世纪，信浓处于大和族与虾夷争夺的临界点上，而居于这块边缘地区群山之中的豪族们，其积攒的实力足以无视任何权威。七家之中，实力最强的是村上家，其余几家虽说心里不服，但因同坐一条船，紧要时刻，还是要以强者为尊，共同进退。

长屋王麾下，村上氏的武将不少，比如前番双双战死的尾虎、尾豸兄弟，便是此家族的嫡出。同时，像井上家这种较弱的豪族，为防被他人吞并，也交好与周围各郡势力，骑墙观望，保持最佳实力。

长屋王的造访，好似一颗石子，丢进了平静已久的水池，虽不说激起滔天巨浪，却也引发层层涟漪，经久不息。对于皇族，除了控制南信浓的国守，也就仅余村上这类有意染指守护代的豪门，比较感冒。其他六虎，各自据守自家地盘，有利同趋，遇害共避，乐得自在。

村上家此时，正集结族众，厉兵秣马。闻知天皇即将有难，此等勤王大事若成，日后必可获利丰厚。然而英雄帖发到其余六家，却如泥牛入海，不见回音，当主村上义平不禁怒火中烧，愤愤不平。

若不是事态紧急，长屋王倒有心荡平此地。村上义平将一千轻骑交付于长屋王手中，脑海中依稀回荡着昨夜长谈时亲王的承诺。作为地头蛇，何日化身为龙，得成正果，似乎是超越自我的终极方式。村上家困于北信浓久矣，在此方寸之地，吆五喝六，早就不能满足堂堂大族的荣光梦想。

这些年来，家族持续为皇族宿卫提供新鲜血液，不也正是为了有朝一日，出一二人杰，带领合族，踏上飞黄腾达的通途吗？村上义平不曾料到，远在常陆的战斗，竟扯出隐藏于京都的巨大危机。若不是长屋王这等皇族巨头亲临，任谁告诉自己，他都只会一笑了之。

村上义平燃起三株薰香，心里默默感谢死在虾夷人手里的两位子侄。待京都平定，国守将调任他国，整个信浓，将归由自己掌控。想到得意之处，不仅令他雄姿勃发，缓缓招来两个侧室。

这村上当主，要在卧榻之上，先品一品腾云驾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