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鹿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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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毅缓缓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神色颇为凝重。前方数百米，便有木质栅栏错落有致，颇具章法，只是木栅仅有一米多高，旁边散落的人骨，证明了他的效果尚不如意。
前几日降了一场大雪，在这木栅外，一望无垠的原野上，一座座小雪包密密麻麻，像极了可爱的小馒头。冬末春初，呼吸中隐隐透着一丝温暖的甜味，洪毅深深吸了一口，陷入沉思。
自距离驱度寐大本营十里地起，他们已遭遇了小股狼群三次突袭，每次五六只，像极了自己平时撒布的斥候。洪毅命人剖开狼腹，发现只是半饱，情报上说，狼群围困城寨已有十余日，这些野狼斥候却仍有肉吃。
长空与穆鹏未敢打扰洪毅清净，倒是长镇经了一役，眼神中多了一丝无畏的睥睨，直呼着汇集人马，踏飞残雪，扫荡一通，岂不痛快。
洪毅不置可否，重新拿起望远镜，细细观察。数百步之外，一只垂暮老狼，眯着眼睛，微微昂首，面朝木寨方向。只见它毛发雪白蓬松，却似枯蒿迎风摆动，毫无光泽，一看便是行将朽木。只一瞬，洪毅觉察到老狼似乎动了动鼻子，身形却又像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它知道我们来了。”洪毅淡淡的说道。随即大手一挥，全军开拔。
此次洪毅专为解困而来，前路凶险，是以宜静及所有后勤，皆在维扬等候。除了拉来的千余狼尸，也只有三支百人队。只见重甲持刀布于两侧，轻装搭弦居于内侧，中间护着辎重。
马儿小心的踏着积雪，神情紧张，缓步前行。洪毅的雪橇倒是方便快捷，恰似浮于地面，飘然若仙。只是此时，二哈等劳力明显心不在焉，一双精目来回扫视，鼻子动个不停，似是开机的雷达，警觉异常。
洪毅虽是有些揣测，却仍觉可赌一把。看来这两面围堵的情报，已然过时，如今这局面，却更像是围三缺一，故意为之。那枯蒿老狼，绝不简单，以他的嗅觉，应是早早发现了这群猎物，却不着急呼喝同伴，进行围攻，却是对这支锐利之师不管不顾，任由洪毅等众人，缓缓进了木寨。
进寨之后，洪毅方才解了许多疑惑，原来这寨子临时而建，都是在原先的城寨基础上，简单布置了数道木栅而已。萨满们收到消息，重新汇于一处，分别后诸事一一道来，才清楚这局势的危急之处。
自半月前，小分队按照之前的地图分头行进，前往驱度寐各部进行渗透。没料想所到之处，竟是大部分都人去帐空，有的更是一堆堆白骨，触目惊心。
为安全起见，大家集结在最大的鹿角寨，却发现此处竟是人山人海，幸存者皆聚于此。十几个大小部族，抱团取暖，希望仗着人多势众，吓退那无数饿狼，没想到狼群竟也循着气味，尾随至此，越来越多，大有决一死战的意思。
最初这东南两面，未见狼迹，便有些壮年之人，结伴逃生而去。如今这寨中，乌泱泱的人头攒动，一多半都是老弱妇孺了。
一个冬天下来，吃食本已消耗殆尽，流离失所之人，逃命要紧，随身携带的物资又极少，是以断炊已有几日，饿得狠的，站立不住，脚步都漂浮了。每当有新来的，必被团团围住，将吃食搜刮一空方才作罢。
说话间，外面人声嘈杂，却是战士们护着辎重，利刃前指，排成人墙，眼见近前者，便要杀无赦。洪毅边安排与众族长的会谈，边命长镇分出一半物资，先解眼前饥困之急。长镇虽是不乐意，但此行为了救人，却不是为了杀人，孰轻孰重，还是拿捏的准，只是面露凶光，大声呼喝，也好维持秩序。
情势不容乐观，没过一会，便有人前来请洪毅等共商大事。洪毅带上几个骨干，疾步跟随前往，步行了数百米，才望见一座大帐。帐内十数人席地而坐，显然尽是话事之人，至于站着的，低头不语，不过是些随从罢了。
大帐中央，端坐一位红脸大汉，此人便是驱度寐公推的部族联盟主事——海林察。在他右手边，南部驱度寐的首领阿格迪神情激动，一边比划一边大声叫嚷，使气氛无比尴尬。洪毅听不明白，索性等他们争吵完毕，让穆鹏捡了要紧的，说与自己听。
原来，鹿角寨的储备，仅够原先的人口过冬之用，如今增了数万张嘴，又引来狼群，出寨不得，难以为继。海林察起初还本着患难与共的心思，收容南驱度寐诸部，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各项物资早已告罄。
与其死在一起，不如断臂求生，是以让阿格迪将些老弱丢到寨外，一则缓解寨内危机，二则防那狼群孤注一掷。
洪毅了解了来龙去脉，也不由得为这些驱度寐人唏嘘不已。都说穷家难当，难到什么程度，却是不亲历不得知。濒临绝路，如何取舍，进退皆是骂名。那阿格迪早忘了海林察收容之恩，只记得如今驱赶之恨。
洪毅让穆鹏及时劝阻，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路，揽于己身。大家见有人愿接这烫手山芋，皆是呼出一口浊气，细一打量，却是南逃的思慕部回来了。
众部族恩怨颇深，一时场面沉闷至极。穆鹏按事先之计，淡定坦言，先解眼前之患，后言往日之争。如今的危局，首先便是这吃食，洪毅不禁感叹，果然不论到哪，都是要先解决这张嘴啊。
大难当前，事情倒是进行的颇为顺利。洪毅提供了狼肉，众人为他干活，天经地义。但凡守备之事，悉听洪毅安排，在没有铁的事实之前，这长生天是真是假尚不可知，大家维持着微妙的合作，未尝不是长策。
洪毅走出账外，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驱散了心中抑郁。却听得一阵吵闹哭喊，甚是凄凉。大家过去探个究竟，原来是一个女子，精神恍惚，死命拉扯他的男人。
男人眼含热泪，不住打落女子的枯手，怀中抱着的两三岁的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喊。细一打听，方知这孩儿是他人之子，是男人用至亲骨肉，换来果腹续命的。
易子而食？一股怒气，直冲洪毅脑门，眼中似要冒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