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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理寺就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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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好好捂着这块烧饼……娘,也许,再也不能看着你长大了。”

冰天雪地里,许多多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拥抱着自己。

她喃喃呓语,断断续续的诉说着不舍。

在她倒下之前,仍旧是环抱的姿势,将许多多小小的身躯罩在其中。

娘,娘,不要丢下我。

娘……

街头的灯笼红艳艳,酒肆的幡在雪中飘啊飘……

许多多紧攥着烧饼,想喊什么,却喊不出口,眼皮越来越重。

“哒哒哒。”

是马蹄纷踏的声音。

“沙沙沙。”

是脚步踩在雪地里的声音。

许多多只看到好几道影子,在灯笼的映照下,拖得很长,很长……

“是她,断气了!”

“等等,还有个孩子,这是……”

许多多不记得很多事,她好像来自于一个年代很久远的国度。

那里有天上飞的铸铁大鸟,那里有纵横交错的通天大道,那里的人们足不出户尽知天下事。

记忆中,她睁开眼,就见到那个自称是娘亲的人,燃烧自己的生命,用最后一丝温暖保护着她。

“娘。”

“烧饼。”

“娘。”

稚嫩的奶音在房中哀婉地响起,床榻边的络腮胡大汉急得来回踱步,“郎中,你到底会不会看病,这丫头烧得这么重,都开始说胡话了,你倒是用药啊!”

郎中瞧了眼愁眉紧皱的大理寺丞广倾安,他肤色黝黑黝黑的,胡子又多又密,乍一看好比关公。

往昔寺丞大人身受重伤,也未听过他喊一声疼,怎么独独对这孩子牵肠挂肚?

郎中揣测不透,无奈摇头,“大人,此女年幼,怕是……”

广倾安闻言,铁拳紧握,无力地捣在了门框上。

虽逮捕之人已撒手人寰,但这孩子,是无辜的。

广倾安乃大理寺人尽皆知的老绝户,成日里跟穷凶极恶之人打交道,在看到那小东西蜷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时,蓦然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可惜,他还是去晚了。

大理寺庭院中风雪呼啸,广倾安久久难以释怀,还是主簿苍尘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生死有命,葬了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许多多活不了时,她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睁着眼,小脸红扑扑的,手里的饼恨不得压进胸膛里。

这一幕,犹如诈尸,惊得广倾安和苍尘一动不动,呼吸都忘却了。

两个大人,对峙一个孩子,就这么互望了好一会儿。

“娘?我娘呢?”

许多多木讷地问,眼睛开合了两下,纤长卷曲的羽睫仿佛两把黑色扇面。

广倾安缓缓回神,不忍心地支支吾吾,“你娘她……”

“死了。”

许多多替他补充了难以启齿的话。

她脆生生地两个字说出口,莫名地让人心疼。

苍尘从未见过生得这么标志的丫头。

虽然她身穿的粗布衣,不是补丁就是洞。

但她一双黑曜石般的眼,就像是揉碎的星辰镀上了晨雾,水灵,水灵的。

苍尘还年轻,二十有三,从前见孩子就烦躁,这会儿移不开眼——

这就是那位娘娘之后啊,果真绝色无双。

他叹了口气走到床榻旁,哀切地声音放得很轻,“你娘,去了很远的地方,终于脱离了苦海,终有一日,你们会再见的。”

“很远……的地方,多多,没有家了吗?”

小奶娃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煎饼。

不知道是不是她捏得太用力,戳了好些个孔,皱皱巴巴的,已经凉了。

广倾安忍不住鼻酸,背过身,腥红的眼瞪着窗户,“你要是愿意,以后这大理寺就是你的家!我广倾安,养你!”

大理寺就是个男人窝。

无端端多了个三岁女娃,广倾安的下榻处几乎被踏破了门槛。

“让我瞧瞧,哎呀,真白啊!”

“这脸蛋,好亲!”

“寺丞大人,这娃该不会是你偷偷和醉烟楼的姑娘生的吧!”

“去去,寺丞大人祖祖辈辈黑得跟包黑炭似的,怎能生出这么好看的闺女?”

大理寺谁人不知,寺丞从未娶妻,好的就是烟花巷那一口。

只是这姑娘,明眸大眼的,奶膘子嫩嫩的,看着就忍不住rua一rua。

成日里呼风唤雨,刀剑不离手的大老爷们儿们,一个个笑开了花。

而被围观的许多多,早已在广倾安和苍尘的照料下。

换了新衣裳,粉衣裳,蓝马褂,柔软如丝的头发梳成俩小鬏,各自挂了个金铃铛。

她身上的冻疮已经痊愈,捧着汤婆子,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对这些人充满了新奇。

“该哪哪去!我这小破屋不大,被你们带进来一股子汗臭味!”广倾安不留情面地撵人。

打开窗户通风,又让苍尘折了些腊梅插在花瓶里。

为了起带头作用,他黑着脸道,“都去议事堂,若是晚了,小心朱大人罚各位俸禄!”

人,果然是散了。

他们怕的不是广倾安,而是大理寺卿——朱敬宴。

那可是个雷厉风行的狠岔子!

临走前,广倾安拍了拍许多多脑袋瓜,“多多,你别乱跑,叔叔很快回。”

苍尘怕许多多饿,就在她身旁塞了个小苹果。

两人一前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许多多一言不发,眼睛铮亮铮亮的。

广叔叔,苍叔叔……

可是她的娘亲,永远埋葬在白雪皑皑的天地里了。

有限的记忆里,娘亲带着她东躲西藏,讨别人不要的衣裳,住马厩,躲猪圈,甚至跟狗抢过食。

娘亲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她,以至于,死去时,瘦成了皮包骨。

到底是谁要杀了她们娘俩,天大地大,没有她们一席容生之地!

想着想着,许多多就忍不住掉泪蛋子,她抽抽搭搭的,掏出怀里的烧饼,咬了一个小缺口。

好些天了,烧饼已经馊了,吞下肚,好像吃了一口沙子。

她抬起爪子,胡乱地揉了揉湿润的眼,两只纤细的手臂抓着椅子扶手,摸索下地。

两寸长的绣花鞋,缀着一颗饱满的珍珠。

迈着碎步,她走到门口,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拉开门扉。

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探出,只见庭院中一棵光秃秃的树,雪地上烙下凌乱的脚印,了无人影。

她要离开,这些坏蛋们,是来抓娘的!

她要为娘亲找到罪魁祸首!

小奶包鼓起了脸颊,目光中无比坚决。

大理寺上空又飘起了细若粉面的雪绒,小奶娃头上染了一层。

这里太大了,白墙灰瓦沥青的梁柱,走来走去,入眼都一个样。

偌大的台面,雪扫到了两边,她转了一圈,望向了背后的宏伟建筑。

那里有一扇,好大好大的门,门上的铜扣,有她两条手臂那么粗!

是这里吗?

许多多迟疑地迈开了脚。

“寺卿大人,喜娘被杀案已断,这是上呈文书。”

“宁德窃取官银之案,主犯已抓捕归案,他嘴硬得很,问不出个子丑寅某来,拒不交代官银何在!”

大殿内,大大小小的官员正经八百地汇报着,声色洪亮如钟。

从门口延伸的地毯,绣着牡丹花,到了尽头,是大理石的台阶,台阶之上是一方宝座。

宝座双蛇头,黑沉沉的,坐于那宝座上之人,着着火红长袍,单手托腮,狭长凤目,冷然地注视着殿中的一切。

许多多探头探脑看去,只是遥遥看了那人一眼,小心脏差点蹦出来。

她,她好像见过……追杀娘亲的势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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