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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三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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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跟别人靠太近,不习惯!”

来人冷笑:“你不得不吃了它?!”

眼前这个芊芊柔柔的女孩子,竟然能杀死一头猎豹,还剥皮拆骨......吃了下去,无论是谁碰到,都会被惊得合不拢嘴。

当那人翻看到头颈处的创口时,猛然愣住了,眯缝起眼睛,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端详着。

只见那创面异乎寻常的平滑、完整,你绝对想不到,究竟是何种力量才能达到如此境界。

他忍不住探出手,指尖轻划过几乎冰冻住的血面,这一划不打紧,除了血渍,指腹上竟沾了一层细密如屑的黑褐色血炭。

手指置于鼻端,他如猫般嗅了嗅,食指轻轻一撮,黑褐色的血碳微粒竟化成齑粉,雪风呼啸着,指间的血尘立刻消散而去。

这时,他的浓眉已然拧作一团,目中满是惊骇之色,心中思量着,一时间却无法参透其中玄机。

他抬起头来,复又打量起面前这个美得惊人,却浑身透着古怪的女孩。

女孩子只是静静立在冬日阳光下,脸上满是温柔甜美的笑容,身上亦无吹毛断发、世所罕见的利刃,他一字字缓缓道:“你如何杀了它?”

云栖羞涩地笑了笑,手上比划着,细葱般纤细的手指像是在跳舞:“只是用匕首划拉了一下,唉,想不到它的脑袋就这么掉了,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情况紧急,它已经扑到我身上,一口咬下,不得已......”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愈发令人发憷,那人经年征战,比这残酷血腥的场面见得多了,可纵观天下,还没有哪位英雄可以有如此能耐。

他纵然心疼,却无奈笑道:“这蠢物自己没本事,怨不得人。”

说罢,转身,将豹头递给身后的护卫,又从怀中掏出块丝帕,垂目擦拭起那只带血的赤金项圈,幽幽道:“姑娘好本事,它可是西州进贡的豹王。”

“进贡——皇室?”云栖将目光投向他的身后,脸色已经变了。

夕阳残晖映出一排狭长的影,那是一道骑在马上、身披铠甲的男人组成的人墙,每个人手里都挽着张强弓,每张弓的弦都已拉满,箭已在弦。

她顿时感到心跳得很快。

等离子匕首再厉害,也挡不住飞蝗般的乱箭!

难道她刚到这个鬼地方,屁股还没坐热,豹皮夹袄都还没穿上,就要去西天报道?!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思索间,脚下已经做好开溜准备,脸上却满是甜甜的笑,声音也是温柔:“大哥哥,你叫什么?”

“大哥哥?”那张冷脸蓦然怔住了,面上阴晴不定,沉吟片刻,忽然朝她咧嘴一笑:“我叫李三胡,你呢?”

“我叫云栖。”

李三胡暗暗想着,多么温柔而美好的名字,可见所谓人如其名完全是胡扯,又道:“你姓什么?”

云栖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嫣然道:“我姓欧阳,欧阳云栖。”

“你从哪里来?”

在她浮想联翩的时候,早已编撰好一套自认为完美的说辞,但只要是谎言就会有漏洞,身为警察的她深知这一点,于是抬手指向东方,嫣然笑道:“我来自瀛洲。”

《列子·汤问》中有云:“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

云栖自忖,自己这身打扮哪里的人都不像,干脆就扮作神仙,在古代,神仙可是最惬意的职业。

“瀛洲?”李三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夕阳若血,千里雪原苍茫无际。

他忽然笑了,道:“瀛洲远在万里之外,此处方圆十里内只见那头蠢物的足迹,你又是如何到此?”

云栖心中咯噔一下,满脸的笑顿时凝滞,她故作掩饰地将额前的乱发捋到耳后,稍稍停顿,再抬起头来时,目中竟已噙着泪,黯然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日还在家中,谁知一觉醒来,却已身处冰天雪地。”

说着她抬起头,举目四望,目光望向天际的极远处,面上已满是怅然若失之色,口中喃喃:“我会不会仍在做梦?这一切都是梦,没有冰天雪地,没有豹子,一切都是假的。”

李三胡被逗乐了,他许久没有碰到这么有趣的人,以及这么有趣的事情。

他轻声道:“你可以咬一下大拇指,人们都说,会疼的话就不是梦。”

云栖当真把手指伸到口中,用力咬了咬。

自己咬自己,当然吃痛。

她“哎呀”唤了一声,目中已然泪光盈盈,整个人慌得手足无措,就连说话都语无伦次:“大哥哥,完了,都是真的,我该怎么办,这是什么地方,我没有父母亲,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家,我该怎么活下去?!”

云栖寻思着,想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先得找个靠谱的落脚处。

这个李三胡看上去,虽算不上好人,倒也不坏,她打算先赖上他,边走边瞧。

“姑娘如无去处,可与我们同行。”李三胡道:“只是要委屈姑娘,大军正与叛军在昌乐会战,只有等战事结束后,才能带你去长安。”

“长安?”云栖立刻点头,眼见太阳即将落山,当下最要紧就是找到落脚处,其他都不重要。

李三胡咧嘴一笑,喜道:“大军就驻扎在前面十里外的白杨坡,上马吧。”

“骑马?”

云栖抬头望向坐在马背上的男子,又看了看比她还高的白马。

那匹高大威猛的白马扭过头来,漆黑的眸子瞪着她,朝她噗噗地喷了几鼻子热气。

云栖皱眉,摇头道:“我不会骑马,从来都没骑过,我们那根本就没有马。”

李三胡拍了拍马背,强耐着性子道:“不用你骑,你只管坐,我管骑。”

云栖想都没想地拒绝了,而且很直接,再次摇头:“我不喜欢跟别人靠太近,不习惯!”

在李三胡高高在上的人生中,第一次碰到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

一腔热血碰了一鼻子灰,他立刻沉下脸来,胸口憋了团闷气,不再言语。

旁边的侍卫喝道:“妖女,大胆……”

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他冷冷道:“本将军军务繁忙,要走便上马,不乐意你就继续待在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倒是有劈头盖脸的西北风,管饱,恕不奉陪!”

碧空在冬日的夕阳里,透出神秘的淡紫色。

白茫茫的雪原上,没有飞鸟,没有人迹,仿佛没有生命的存在,只有空荡荡的寂寞。

李三胡望向前路,高举起马鞭,用眼角悄悄瞟着这个古怪的小姑娘,谁知女孩子仍旧动也不动地立在暮色中,没有丝毫要妥协的样子。

他的鹰眸中已覆上一层寒霜,马鞭一挥,“啪啪”几声,双腿一夹马腹,白马如同离弦的箭般冲向前路。

一阵密如雨点般的马蹄声,十余骑快马,嘚嘚的马蹄扬起雪花,乱雪纷扬,一队人马已经扬长而去。

夕阳的最后一抹阳光,斜斜照着银装素裹的白杨林,林外蜿蜒的小河没有结冰,水面上闪烁着细碎的金色光芒。

一阵密如雨点般的马蹄声打破了营地的寂静。

白杨林中扑棱棱窜出一群惊鸟,李三胡一马当先,马队从白杨林中穿出,河边的营地辕门已启开,传话的军士高声喊道:“将军回营——”

李三胡在辕门前停住马,回身朝来路望去。

夕阳已经隐没在白杨林后,天上飘起了雪,雪花纷扬。

李三胡皱起了眉,目光冷厉,像是要杀人的样子。

雪越下越大,越来越密,纷纷扬扬,天地间已然笼罩在白纱般的雪幕里。

他立在纷扬的乱雪中,头发上、脸上、眉目间沾惹了雪,堆叠的雪片勾勒出冷峻的线条,以及面上近乎残酷的神情。

想不到这个美若天仙的少女竟如此倔强,不哭不喊不求人。

若能将此女收入囊中,将来在老大和老二那里都能派上大用场!

心腹军士见他逡巡不入,已然明了,探问道:“将军定是看上那妞了,哼,妖女竟然如此不识抬举,我去接她,无论如何,都会把她弄回来!”

“无论如何?”李三胡冷笑:“你能若何?你就不怕她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当凳子坐?”

“将军,”心腹讪笑道:“我是过来人,女人分两种,这种吃软不吃硬,是靠哄的。”

李三胡从来都不用哄女人,倒是女人们都来哄着他,他浓眉一挑,“哄——如何哄?”

“虽然她浑身透着诡异,说白了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要是个人,就得吃饭睡觉,我这就折回去,她要怎样都随她,大不了我牵马,她骑马,多花点时间也能把人带回来了。”

李三胡冷笑:“女人可不能惯着,不把她整服了,以后她不得骑到我们头上来。”

说到这,他断然道:“走,回营,这里方圆五十里没有人家,我倒要看看,没得吃没得喝,她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先教训教训她再说,明天再去找她,到时候冻得半死不活的,她才知道听话!”

心腹动了动唇,心道:“你不去理她,恐怕明天就变成冰冻死人了!实在不行,我待会悄悄摸回去,兴许......”

天地间一片静谧,白纱般的雪幕中忽然响起某种奇怪的声音。

那是积雪从树梢上坠落的簌簌声,但每次响起,会紧随着片刻的寂静,如此循环往复。

那声渐近,扑扑簌簌,飘飘忽忽,众人循声望去,竟有一个人凭空行走在纷扬的雪花里,影影绰绰。

她从空中而来,脚尖在白杨林的树梢上轻轻一点,人恰似一只会点水的蜻蜓,在白杨林上空接连四五个起落,转眼间已飘然而至。

她戴着在雪光下亮闪闪的护目镜,身上点缀着飘雪,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雪白的脸际透出蜜桃般迷人的红,满脸羞涩的笑,那笑清澈不沾惹半分凡尘。

到了跟前,她朝李三胡挥了挥手,轻声嗔怪道:“将军,你们走得太急,也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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