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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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云开轻轻敲了敲门。
“进！”屋里传来爽朗的声音。
童云开推门而入，张建华正坐在电脑前面埋头工作，键盘被他敲的噼里啪啦一通响，带着一股火急火燎的劲头。
张建华快速抬头，看到是童云开，轻轻点头示意，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停顿。
“先坐下，稍等几分钟，马上写完了！”张建华说道。
童云开什么都没说，来到沙发旁坐下，静静的耐心等待。
一会儿之后，张建华长身而起，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看着童云开问道：“安顿好了？”
童云开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好了，过来跟您请示一下~~”
“不用这么拘谨，我不喜欢所谓的上下级那种作风，我们做研发，需要各抒己见，需要凑一起研究讨论，讨论来讨论去有时候甚至能急眼，这都没什么！什么等级森严律令如山，并不适合咱这个部门~~”张建华笑着说道。
童云开笑着点点头，感觉这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应该比较好相处。
两人坐下之后，张建华果然没有半句嘘寒问暖的废话，什么吃住习惯不习惯啊，老家哪里的啊，有没有谈对象啊，而是直接跟童云开聊起了试验方案！
张建华的专业水平很高，而且他明显做过功课，试验方案是教授提出来的，童云开早已经研究了好多遍，而昊光这边刚拿到一手资料没几天，这一探讨才发现，张建华对方案的熟悉程度居然不在童云开之下，他甚至还提出好几条与众不同的见解。
这一聊就有点刹不住车的苗头！直到有人敲门，张建华让人进来后，才意犹未尽的对童云开说道：“实验室这边还缺一套耐腐蚀的真空旋转干燥器，我已经报了计划，需要定制，供货周期会比较长，估计年后才能到货，这段时间你先跟着教授继续完善方案，一期污水改造项目，预计再有半个月就投产，有时间的话，就去盯一下，复核一下各项数据，这一点其实很关键，实验室做出的数据再完美，也是空中楼阁，必须要付诸于生产和实践，这才是我们搞研发的价值体现，很多人前面做了很多很多工作，往往忽略最后这一步，而这恰恰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我明白！”童云开点点头，认真说道。
“好，你去忙吧，对了，每个月给我发一份工作总结，简单汇报一下各项实验进展~~”
“好的！”童云开起身告辞。
敲门进来的，正是圆脸女孩儿杜海棠，她拿着一个文件夹站在一边，耐心等待两人交谈完毕。
出门前，童云开看了杜海棠一眼，女孩儿面带笑意，感觉说不出的温顺柔和。
“啥事儿？”张建华看着杜海棠问道。
“张工，商务部那边把计划退回来了，说是设备超预算，需要财务部还有总经理签批才行~~”杜海棠轻声汇报道。
“简直就是一群神经病！总经理办公会都通过了还要什么狗屁财务部签字！”张建华一下子跳了起来，毫不顾忌的破口大骂。
他如此激动是因为，实验计划安排的很紧张，前几天了解到定制设备已经在走招标程序，谁能想到一下子又多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根据经验判断，这绝不是补不补流程那么简单，肯定少不了又是一番扯皮，说白了，不知道又是哪个领导闲着没事儿给实验室上眼药！
童云开心里一颤，轻轻带上了房门。
“我跟他们解释了，还把会议纪要截屏给他们看了，人家不认，就是认财务部签字~~”杜海棠委屈巴巴的解释道。
“找孟部长协调了吗？”张建华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语气稍稍有些平缓，看起来也在有意识的控制脾气。
“孟部长说涉及到财务部，不能马虎，该怎么走手续就怎么走手续~~”
张建华没说话，沉默了两三秒，闷声说道：“走就走吧！问问孟部长具体怎么操作！让他安排就行！”
杜海棠顿时有些为难，来这里之前，她刚从孟宪刚办公室出来。
一山不容二虎，之前的研发实验室，总工挂职部长，安工基本上不怎么管事儿，所以大小事情都是孟宪刚说了算，张建华刚来了没几年，就像坐火箭一样一路蹿升，两人虽然都是副职，分工明确，一个负责研发，一个负责统筹。
但是研发实验室不就是搞研发的吗，所以说，直白一点儿，孟宪刚某种程度上就成了一个打杂的副部长！
很多人都认为，孟宪刚早晚要调走，关于他的下家，有各种流言，有说去人力资源部的，有说去工厂干副主任的。
但是，这又不是什么小喽啰，随便哪里都能塞上，中层管理人员，一个萝卜一个坑，关键是就算有人员调整，也是整条线上跟着动。
别人的蛋糕，不是那么容易抢的！
前几年，新公司成立，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那个时候张建华还没成长起来，需要孟宪刚继续发挥余热。
结果这一过渡就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纵使心中有再多不满，明面上孟宪刚跟张建华的关系还是非常融洽的，在国企班子里，你可以无能，可以犯错，但是绝对不能将斗争表面化，这是大忌！
孟宪刚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失误。
所以，两人搭班子，经常呈现出来的一种状态就是，张建华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说耍就耍说闹就闹，而孟宪刚则像一个宅心仁厚的长者，面对张建华的无理取闹，各种迁就忍让虚怀若谷。
实际上，孟宪刚就是一个狡猾的狐狸，他非常清楚怎么不动声色的给张建华点火。
张建华心里跟明镜一样，身边的人多少也有所察觉，但是老狐狸的狡猾之处就在于，你知道他在搞小动作，但是你很难清晰的表达出来。
说不明白，反而显得自己小肚鸡肠，没大局观。
数次碰壁之后，只能一声叹息：“就是一个老滑头！”
清官难断的，不止是家务事，还有这种企业和体制内搭班子的一系列的腌臜事儿！
毫不夸张的讲，除非是一脉相承，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人一路升迁，或者一方极其强势，直接将对方压制的一点儿脾气没有，否则，很难做到配合默契！
一二把手，私底下总会有各种龌龊。
说是求同存异，实际上就是在磨炼彼此的心性和忍耐力。
领导一路攀爬，经历的斗争远比这些要残酷，所以，无须明说，这也是能力的一部分，扛不住，你就下来，没人听你像怨妇一样叨逼叨叨逼叨，更不会有人挽着裤脚亲自跳进粪坑里帮你扒拉这些烂事儿。
孟宪刚的原话是：“这种定制的试验设备，价格这么昂贵，一般都要做解释说明，什么用途啊，必要性啊等等等等，这一块儿张部长比较熟，具体试验我参与的也不多，你请示一下张部长吧，需要我配合，再跟我说一声~~”
杜海棠为难就为难在，她不知道这些话怎么转述，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不管怎么委婉，张部长都会暴跳如雷。
说心里话，这位年轻的张部长还是很得人心的，没什么架子，只要是技术之外的事情什么都好商量，就是脾气太直，一碰到这种扯皮的事儿就撂挑子。
“你先按照流程走，该提供什么提供什么，走不动了我来协调~~”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张部长居然忍了下来。
人总是会变的。
张建华只是不屑将精力消耗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他又不傻，不可能一直让孟宪刚牵着鼻子走。
杜海棠顿时松了一口气，抱着文件夹从张建华屋里出来，一溜小跑返回了办公室。
进门之后，正好又跟童云开的视线碰在一起，她做了一个搞怪的惊悚表情：“吓死了！”
童云开笑了笑，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女孩儿！
留在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事，童云开跟孟宪刚打声招呼，下午就离开了办公室。
他现在相对自由，按照孟宪刚的要求，没什么考勤和考核方面的限制，但是行程最好要报备一下。
去车站买好第二天的车票，然后来到就近超市，今天晚上要在新房子里吃火锅，庆祝乔迁之喜，虽然王雯雯说准备食材，但是总不能什么都不准备。
时间不抗磨，慢悠悠的转了一圈，回到昊光城市，已经下午三点多，童云开拎着一大包东西从电梯里出来。
楼道里站着两个人，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头，一个青年男子。
虽然感觉两人形迹可疑，但是毕竟初来乍到不摸情况，童云开不想节外生枝，遂一句话没说，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不曾想，两人却盯上了他，老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满怀敌意的问道：“你住在这儿？”
“是啊，怎么了？”童云开转身看着老头，轻声问道。
“你叫韩冠名？”老头拔高嗓门问道，眼睛里仿佛有小火苗不可抑制的就要冒出来。
“你们是干嘛的？”童云开一脸警惕的问道。
“草泥马！你这个小比崽子！让你糟蹋人！”老头儿突然跳了起来，挥动王八拳，不管不顾冲童云开的脑袋招呼过来。
旁边的年轻人也极其虎逼，一脚冲童云开踹过来。
童云开一脸懵逼，侧身闪开老头的王八拳，对年轻人却没那么客气，伸手捞住他的臭脚丫子，顺势一抬就将他掀到一边。
“我不叫韩冠名！认错人了！”童云开忍着怒气解释道。
“我砸死你这个王八玩意儿！”
“你当我傻啊，我早就打听好了，你就住这儿，这里就你一个人住！”老头极其彪悍，舍生忘死继续往上冲。
年轻人也爬起来，低头含腰往上钻，打算贴身抱住童云开。
不得不说，战术运用还是很得当的。
“真认错人了，我昨天刚刚搬进来！”童云开郁闷极了，这事儿明显是个误会，为避免事态进一步升级，他还不能还手，只能拼命躲闪。
由于地方太过狭小，老头看来也是怒极，带着一股豁出去老命的架势，躲来躲去，脸上还是被抓了一把。
童云开一狠心，直接将老头撂翻在地，顺手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白酒，对着老头的脑袋恶狠狠的作势就要砸下去。
“住手！再动我开了他！”童云开冲着年轻人怒声吼道。
年轻人果然被吓住了。
“马勒戈壁的！我说了认错人了！我是新来的，昨天刚刚搬进来！”童云开吼道。
老头被童云开摁住后，多少也有点儿冷静下来。
“我带着身份证呢，不信可以给你们看看！”童云开继续说道。
“你放开我！”老头扯着嗓子喊道。
童云开也不墨迹，直接将老头放开，反正也不担心你反悔，大不了再摁住就是了。
老头依旧气呼呼的盯着童云开，看样子好像也明白真认错人了，生气只是因为被一个年轻人摁着脑袋威胁，面子上过不去。
童云开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身份证，冲老头亮了亮。
“看到了吧，我叫童云开，不是你说的韩什么东西！”童云开无比郁闷的说道。
老头有些尴尬，兀自嘴硬嘟囔道：“我早就打听好了，就是这个单元这层楼啊，这里不是就住着一个人嘛~~”
“大爷，我不知道你找谁，反正肯定是认错人了！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你再找找吧！”童云开边说边将身份证收起来，不再理会两人，转身打开房门。
老头不信邪，一把拽住房门，探头往里看。
童云开无奈，只能由着他。
是不是新住人，一看就知道，老头这才死心。
童云开关上房门，来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脸上被抓出了好几道血印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跟哪个女人打架了呢！
毕竟破了相，不知道老头指甲里面有多少细菌呢，童云开不放心，准备去楼下药店买点紫药水消消毒。
一出门，一老一少两个人还在，只不过蹲到了步梯楼梯口那边。
童云开猜到，这爷俩儿十有八九是来找对门的，而且应该跟男女之事有关，该不会这小子玩弄了人家姑娘吧？
买完药回来，消了消毒，童云开开始打扫卫生，干着干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当下掏出手机给童云重打了过去。
这爷俩儿还在门口守着呢，一会儿童云重回来别再乱作一团，得赶紧交代两句。
童云重一听顿时乐了：“靠！这事儿果然闹大发了！不行，我得赶紧跟王雯雯说一声！”
“你知道啥情况？”
“你对门那小子，工程项目部的，跟张琴好上了，张琴家里死不同意，俩人就偷偷摸摸的，没想到还是找上门来了！”
童云开一听，果然就是这些事儿，当下不再瞎操心，对童云重说道：“下班抓紧过来，东西都买好了~~”
半小多时后，没等到童云重和王雯雯，却听到楼道外面传来一通乱糟糟的声音，有老头的怒骂声，有女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童云开并不八卦，但是听外面吵得厉害，女生呼天抢地觅死觅活的，别再真出什么问题！
奶奶个腿儿的！都闹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也没个人露面呢？
童云开叹了一口气，刚刚打开门，说来也巧，楼梯门也开了，对面小伙儿，一脸视死如归的从里面走出来。
张琴一见顿时慌了，拼命把小伙儿往电梯里推。
“你就别来火上浇油了，快走！”张琴歇斯底里的喊道。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今天无论如何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给你家人一个交代！”小伙儿表情坚决，抓住张琴的胳膊，沉声说道。
老头在这儿捱靠了一下午，依旧生龙活虎，当即像出笼的猛虎，跳过来就给了小伙儿一巴掌！
张琴拼命阻拦，这一巴掌，有一大半扇在她的脖子上！
“滚开！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二，拽住她！”老头怒吼道。
张琴被青年拖拽到一边。
老头开始劈头盖脸的狂殴小伙儿。
小伙儿直挺挺的硬捱，一边挨揍一边表忠心：“叔叔，您相信我，我一定能让小琴幸福的！”
“凭什么？就凭你的脑瘫爹，就凭你的病秧子妈，就凭你那好几个当上门女婿的兄弟？！”老头气喘吁吁的骂道，言语极其恶毒。
“我的家庭情况确实有些贫穷，但那不是我的错，我会凭自己的努力过上好日子的！”小伙儿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羞愤难堪的情绪，而是极为认真的说道。
“吹牛逼！就凭你一个月四五千块钱！你改善个鸡巴毛！我今天来就是当面跟你把话撂这儿，这事儿打死我也不同意！”
“叔！我不会放手的！求您成全！”小伙儿梗着脖子说道。
“成全你妈逼！我今天就打死你，我看你还嘴不嘴硬！”老头的火儿蹭一下又窜上了房顶，挥舞着大巴掌不管不顾的往小伙儿脸上招呼。
童云开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横在老头身前，耐着性子劝解道：“大爷，您消消气儿，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
“你给我闪一边去！”老头瞪了童云开一眼，毫不客气的往一边扒拉。
妈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你也看看我脸上这爪子印儿！
还真是一个刁蛮的傻逼老头！
童云开一动不动的横在两人中间，不再跟老头废话，掏出手机找到孙泽煌电话拨打了出去。
“喂！孙部长！不好意思得麻烦您啊，公寓这边有两个人闹事儿，又打又骂，怎么也劝不了，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只能给您打电话求助了~~”
“什么情况？”孙泽煌一听，立马紧张兮兮的问道。
“应该是感情纠纷，家长找到这里来了~~”
“找对门的？”孙泽煌小声问道。
很明显，这件事儿好像影响力比较广泛，连孙泽煌一听就能猜到怎么回事儿。
童云开不便多说，只是嗯了一声。
“好！我马上带人过去！”
昊光城市，定位高端，前面都是多层洋房，当初开盘的时候优先在集团内部销售，内部员工购买，一平米便宜五百块钱！
所以，不少中高层都在这里置办了房产，孙泽煌就住在这里。
童云开将激动不已的老头扒拉到一边，拖着一脸至死不渝表情的小伙儿，一把推进了自己屋里，然后就守在门口，直勾勾的看着破口大骂的老头儿。
老头又不傻，知道在童云开这里讨不了便宜，所以不敢动手，隔着童云开和房门，扯着嗓子继续对屋里的小伙儿骂骂咧咧。
一会儿之后，孙泽煌赶到了现场，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看到中年人以后，老头的气势一下子蔫儿了下去。
张琴也是关系户，她姑父就是眼前的中年人，昊光集团热电厂的副总经理。
孙泽煌最擅长对症下药。
“闹什么闹？成何体统？！”中年人脸色铁青，低声呵斥道。
老头虽然是中年人的大舅哥，但是这些年仰其鼻息，双方的关系早就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转变，在中年人面前，老头儿势弱的很。
这就是金钱和权利的魅力，在其面前，亲情也难免变质。
童云开很识趣的回到房间，他知道这种场合外人不方便在场。
孙泽煌自然跟童云开一起。
房间内，小伙儿脸色极其难看，现身之前，虽然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说真的，挨几巴掌还真没什么，但是这一通劈头盖脸的羞辱，多少让他有些郁愤难当。
说实话，小伙儿也是个人物，他很清楚现在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机会，当下咬咬牙，冲孙泽煌和童云开点点头，义无反顾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孙泽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家伙还真是能屈能伸！”
童云开跟着笑了笑。
“刚来就让你碰到这种事儿，实在是不好意思~~”孙泽煌看着童云开说道。
“这种事儿跟公司又没什么关系，倒是我，实在不知道找谁，只能给您打电话求助~~”童云开连忙不好意思道。
孙泽煌笑着摆摆手，说实话，他挺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慌不乱，不浮不躁。
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听动静，一行人应该是进入对面房间，看样子，有中年男人坐镇，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眼见事态可控，孙泽煌不再逗留，简单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
送走孙泽煌，童云开疲惫的叹了一口气，刚刚坐下喝口水，门外传来敲门声。
童云重两口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