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惊鸿一面 又当再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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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尽欢，月影扑朔。
热闹的宴席散去，黑风寨重新归于寂静。除了巡夜的小卒，唯剩鹧鸪哀怨的凄鸣。
灯火依次熄灭，可一间房中仍飘摇着翕微的烛光。
烛光掩映中，两道人影相对坐在桌前。
“老弟，席上人多眼杂，老哥不便多问。可此刻就你我兄弟二人，就别遮遮掩掩的了。”
刘二刀不复日间粗狂，面容沉稳，灼灼的目光直盯着莫问。
“实话跟老哥说，不过几年未见，为何一头黑丝化白雪，谁干的？老哥明日便派人去剐了他的皮！”
莫问看着凶神毕露的刘二刀，不由失笑，他这大哥还是这般护短。
只得哭笑不得道:“没人能伤得了我，至于变成这副模样，另有隐情。”
“哦～”，刘二刀脸色略微缓和，疑惑问道:“那是何故？”
“老哥还记得那一袭红衣的女子？”
“自然记得。”刘二刀点点头，“模样绝色，胸怀大器，难不成老弟你被那娘们吸干了阳气？”
说罢促狭地看着莫问，笑得古怪。
“去去去！半截入土的年纪了，还老不正经。”莫问笑骂道。
若是徐凤年等人见了他这般模样，必定会怀疑人生，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莫问笑得如此开怀。
莫问自己也不知为何在刘二刀面前总是感觉很轻松，不用压抑内心情绪，或许这种滋味便是家的味道吧。
说着莫问凑近男子耳边，一脸神秘轻声道:“大哥知道那女子是谁吗？”
刘二刀斜眼看向他:“谁？难不成是哪个富家小姐被你小子拐跑了？”
“她是离阳北凉的大郡主。”
声音如同魔音，一字一句缓缓吐出。
这位黑风寨说一不二的寨主的眼神由玩味转为震惊，又由震惊转为痴呆。
嘴唇颤抖着:“你小子…说得是真的？！你把人家北凉大郡主拐跑了？！”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重新规划一下道:“这北凉大郡主不是早就嫁人了？！莫不成……”
“好啊！你小子，拐带良家妇女！那可是北凉王！”
“你让老哥如何说你是好！”
莫问好笑地看着坐立不安的刘二刀，忍着笑出声安慰:“大哥别急，其实……”
话未说完，却见刘二刀蹭地起身转头收拾起金银细软，边收边急切说道:“那北凉三十万铁骑可不是开玩笑的，既然人都拐了，那就快些走，走远些，去大秦，去西北都行，别回来了。”
莫问怔怔地看着男子来回穿梭，紧接着一包沉甸甸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怀中。
“这些年收来的钱都用来建设黑风寨了，老哥的私藏也没多少，都在这了。不多，但也能撑一阵子，明日便下山去吧，等到风声过去再回来找我喝酒。”
刘二刀抹一把额头的汗水，语速飞快。
低头看着怀中沉甸甸的包裹，莫问心中百感交集，这大哥他认得心服口服。
将包裹往桌上随意一扔，在男子愕然的眼神中莫问拉着他重新回到桌前坐下，轻声道:“大哥，先听老弟把话说完。我这头发便是为救徐脂虎变成此般模样的，另外北凉王不会说什么的，反而会谢我把他女儿带走。”
刘二刀挠挠头，感觉越听越玄乎，巴不得闺女被抢这是什么毛病。
眼见他还甚相信，莫问只好幽幽道:“起风了，离阳不太平了。”
“你是说……”
深谙军事的刘二刀瞬间反应过来，刚开口便被莫问捂住嘴。
“大哥，这不是你我兄弟应当讨论之事，我们只要保证自己活下去便好。”
刘二刀看着认真的莫问，终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却还是有感而发:“没想到，这风光数十载的北凉也要沦落成历代藩王的结局。”
莫问闻言笑而不语。
沉默一阵，莫问主动开口说道:“那抱着白猫的女子名为鱼幼薇，原是北凉凉州花魁，如今跟了我。那小女孩叫叮咚，与爷爷相依为命，看其可怜，根骨又是可塑之才，便一同带回来了。至于那一男一女两个武者，是我同他人做的交易得来。”
“可信？”
刘二刀眼中精光一闪。
明白他心思的莫问点头答道:“可信！”
“那便好。”
男子闻言又恢复成忠厚模样。
“人多些也好，你那宅子空落落的，是该热闹些。”
莫问嗯了一声，“宴席上怎么没见到菲菲那丫头？”
听到莫问提起女儿，刘二刀脸上掠过一抹柔软，“那孩子……不愿见你。恐怕还是对当年你说了带她游历江湖却不辞而别耿耿于怀。”
莫问无言沉默。
半晌后，莫问转过头轻声道:“不见是应该的，是我骗了她。可江湖险恶，她太单纯，不该经历这人情冷暖，应当一辈子平安喜乐。”
说罢莫问从怀中摸出一本订装成册的书递将过去，“这本《江湖风云录》，你帮我给她。既然她喜欢江湖，看看这书中的江湖便好。”
刘二刀沉默着接过。
“明日要告诉菲儿你要走的消息么？”
“不用。”莫问已经起身走到门前，回过头淡淡道:“权当教她的第一课。”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说罢门开，人影离去。
刘二刀目视着男子走远，侧头盯着被灌进的北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烛火，无声叹息。
翌日，天阴沉沉的，乌云笼盖四野。
青峰山下，莫问等人整装待发。
“莫老弟，煽情的酸话便不说了，一路顺风。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怕没多少年好活了。”
刘二刀若往常一般笑着，眼中尽是不舍。
“别咒自己。”莫问浅笑着锤了一记男子的胸口，认真道:“此间事了，一定把你喝趴下。”
“老哥等着！”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紧紧一个熊抱。
“好了，还得赶路，这便走了。”莫问松开男子，轻声笑道。
“走吧……”
莫问跨上马车，一声令下车轮缓缓转动。回头望向仍立在原地的男子，潇洒地挥了挥手。
刘二刀也举起大手挥舞，目送着车马在萧瑟的秋风中远去。
直到看不见了，手仍高高举着。
“老大，人走远了。”
一个小卒走上前提醒。
“我知道。让兄弟伙先回吧，我再看会儿。”
刘二刀眯着眼睛，头也不回说道。
远处车马卷起的漫天黄土久久未散。
可众人不知道的是，山腰一处峭壁平台上，一道纹丝不动的俏影也怔怔凝望着车马消失的方向，手中正是昨夜那本《江湖恩仇录》。
秋风将书的扉页吹开，连同女子的江湖侠客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