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匡庐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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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殿下离开阳春城，对于文人士子们自然是该弹冠相庆的喜事，可城中的世家大族们却无心关注徐凤年的行程，他们已经快精神失常了。
尤其是报国寺不幸丧子丧女的豪门大家，虽膝下孩子不少，可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无疑会折损家族的威严，若不查个明白，还如何在阳春城立足。
大多数被暗卫暗中警告后皆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唯有个别特立独行的人不信邪，准备搞点动作时，噩梦开始了。
先是睡醒睁眼看到满墙触目惊心的血字，或者身无片缕躺在野外，更有甚者头颅被整齐割下挂在中堂，脸上神情仍在安睡，无疑在睡梦中便掉了脑袋。
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窗户，天井，大门，连狗洞都查过，却丝毫未找到有人潜入的迹象。
无声无息，仿佛真的是冤魂索命。
这些世家谁手上没沾几条人命，谁未用权势迫害过平民百姓，冤魂索命的传言一出，一时间人心惶惶。
莫问不知道如今整个阳春城内世家大族间风声鹤唳，他正惬意欣赏着沿途掠过的夏意。
已至剑州，山峦连绵，绿意扑面。按照现在的速度，也许夏末，或许立秋，便能赶到那歙江江畔的龙虎山和徽山。
路途中的徐凤年兴致不高，除了吃喝拉撒皆呆在车厢内，苦命地消化着大黄庭和李淳罡教他的剑招，不知是否这次曹官子带走姜泥的刺激点燃了世子殿下对武道的渴望。
除去宁峨眉和凤字营，乘马而行的唯有莫问及舒羞吕钱塘三人。
莫问向来不喜乘车，狭仄的空间总是隐隐有些憋闷，不得劲。
跟在莫问身后的舒羞二人与前者相处也已有将近半载年月，逐渐摸清了这位新主子的脾性。
平日里虽冷冰冰的，可对他们这些属下着实不错，功法、秘籍、丹药，只要有功从不吝啬，近日她和吕钱塘皆已突破至金刚境。
若是从前，想达到这一步至少还得十年之久。
二人对视一眼，由舒羞带头，一同拍马走到莫问身旁。
莫问瞥一眼身畔的二人，淡淡道”何事？”
舒羞对着吕钱塘挤眉弄眼，可后者目不斜视，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模样。被抛弃的她只好开口道:“多谢公子再造之恩，若非公子慷慨，我和姓吕的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达到此等境界。”
男子声音仍旧清淡:“这是你们应得的，不必谢我。”
沉默半晌舒羞试探着问道:“公子，此行结束我们是否就回临安了？”
“怎么，不想去？”莫问漠然的目光转向她。
“奴婢不敢，自然是公子去哪我便去哪。”舒羞低下眉头。
莫问视线移开，自语般轻轻道:“回临安后，我会再入江湖。”
一直沉默不语的吕钱塘沉声道:“无论公子去往何处，吕钱塘必将誓死追随。”
女子无言。
莫问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得如一潭碧水，“北凉世子原本有让你易容成靖安王妃的打算，如今也不迟。如果你想去，我放人。”
“考虑清楚，那可是青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吃穿锦衣玉食，出行豪车华辇，比跟着我闯荡江湖风餐露宿饮风嚼雪可要舒坦多了。”
“公子。”
女声响起，“危险么？”
莫问回头看着她意味深长一笑，“很危险，可能会死。”
舒羞愣住，这是她第二次见男子笑，还真好看，应当多笑笑的。
“舒羞愿往……”
马蹄声快了起来。
夜宿匡庐山巅，风景绝佳，山腰后一条巨大瀑布飞流直下，听说清晨还能看到金光耀瀑的盛景。
夜风习习，一行人舍下车马，留下凤字营大半在山脚驻扎后悠悠登顶。
篝火照常升起，点缀着漫天繁星。
莫问走到崖边举目远眺，远处天边明月高悬，其下灯火点点，袅袅人烟。绵绵起伏的山峦如夜色中蛰伏的长城，通往深深的黑暗。
“莫小子，真打算再入江湖？”身后李淳罡的声音响起。
莫问回头看向他，面色古怪。最近这老家伙不知从何听说高手都是静步无声的，现在总是无声无息出现在人身后，若是胆小的非得吓出个好歹。
不去管他，重新转回目光，淡淡开口道:“本就身在江湖，何言再入。”
“那去找那大磐老鬼为何？”
“看他不顺眼。”
“呃……”李淳罡有些无语，这都啥理由，编不知编个好听些的由头。
“轩辕大磐虽未入武评前十，同我以及齐玄帧交手也都败下阵来，可这老家伙毕竟活了这么久，又与你同为大天象，老奸巨猾是你这后生比不上的，小心别被鹰啄了眼。”
李淳罡虽话不好听，可关怀之意溢于言表，莫问自然是知道的。
他侧目注视着已走到身旁的老剑仙，难得开了句玩笑:“放心，死不了，最多吐点血。”
“唉。”李淳罡叹了口气，“你说你小子又是何苦呢，净给自己找架打。”
莫问笑而不语，凝视着漫天清辉，心中暗道:因为有想守护的人。
山风拂袖去，心事明月听。
何为江湖，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有人说庙堂非江湖也，可那朝堂之中的明争暗斗又何尝不是翻版的江湖。
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那便成了路。
世间本没有江湖，争的人多了，那便有了江湖。
相较于在庙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处江湖之远的旷野随风无疑舒坦得多。
书生侠客，豪气云天。羽扇纶巾，古今多少江湖事，都付风尘俗愿。
黑衣白马，黄沙浊酒。明月高悬，醉卧酒家莫笑我，往事那堪回首。
“走吧，天凉了。”莫问轻声说道。
话音落下，转身向远处篝火行去。
老剑仙注视着月光下一身漆黑的男子，久久未动身。
那一道背影，怎么看来看去都很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