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东出凉州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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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
震惊过后的徐凤年闭上张大的嘴巴，幽幽从怀中扯出一张绢纸，上面字迹歪歪扭扭，注视良久吐气出声:“老黄给我的，这次真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扔在江湖上不知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老头只要了一坛黄酒。没说让我学，但我明白这老家伙想让我学。”
莫问没有去看徐凤年手中绢纸，除了世子殿下和老仆，没人能领会其中精髓。放下木雕想了想，看向低落的世子问道:“你想我做什么？”
徐凤年眼中一亮，却又是苦笑着摇头道:“莫哥帮我的已经太多，我开不了口。”
莫问无所谓笑笑，“之前是交易，酬劳你都付清了。”垂眸似想起忠诚的老仆，抬眼瞅着徐凤年，继续出声道:“这次免费。”
徐凤年凝视着莫问挟着笑意的脸庞，故意回道:“咱北凉世子可不占那便宜。”
二人对视良久忽相视一笑，转过脸异口同声。
“三本！”
凉州大街上，三人一马缓缓前行。往日话多的徐凤年今日罕见的沉默寡言，默默替老仆牵着瘦马，有意放慢着脚步，老仆笑看着跟在身旁的少爷身后，这次没露缺牙的嘴。
有心慢步，路却终无意行至尽头。
城门口，今日空无一人。
徐凤年将手中牵绳交给老仆，不甘心开口:“老黄，非去不可吗？在凉州天天喝黄酒不好吗？”
老仆笑而不语。
徐凤年从城守手中接过那坛上好的黄酒，结结实实绑在马上。回身替老仆掸去衣襟上的茅草，装着释然笑道:“酒省着喝些，外面不比凉州，难找到这么浓厚的黄酒。我不在身边就少偷鸡摸狗，不然没人替你挨打。”
老仆全程宠溺看着徐凤年，依旧乐呵呵开口:“少爷，还是练些武吧。不练也可，把那绢纸拿出去，想必也能值三两护卫，横行凉州街头总归多些保障。”
徐凤年笑着轻捶了下老仆胸膛，没好气说道:“败家子，我堂堂北凉世子用得着卖你的棺材本去换扈从？”
老仆仍旧笑着，露出缺牙的门户。
徐凤年再看一眼老仆，摆摆手道:“走吧，再不走就真舍不得了。咱俩也别搞伤情别离那一套，想喝酒了就回来，我给你温酒。”
说完转身往城门走去，边走边擦着脸，不知是否被风沙迷住了眼...
老仆盯着徐凤年走去，直至进入城门不见，方转身喃喃道:“走了，少爷。”不知是对徐凤年在说，还是提醒自己。
莫问没打扰二人道别，跟着老仆转身行去。
“老黄！”
行出十丈，后方传来呼喊，行路二人回首望去。
城门上一袭白衣的世子殿下用手作喇叭扩声叫着，看到老仆回头，腾地举起双手，喉咙喊破了音:“风紧，扯呼！”
牵马老仆见状笑得开怀，深深盯了徐凤年一眼，也高举双手扯着沙哑喉咙回喊道:“风紧，扯呼！”笑着牵着瘦马跑远了，卷起一地风沙。
莫问静静看着城头白衣风中老仆，眯眯眼呢喃道:“劝君更尽一杯酒，东出凉州无故人...”
离凉州二十里外官道，车马人流不见了踪影，莫问和牵马老仆驻足于此。
莫问瞧着脸色平静看不出心思的老仆，轻声道:“你死了，他会难过。”
老仆拿出葫芦喝了一口酒夸赞了一声“好酒”方转头笑着回道:“早些难过也好，时间一长便记不清了。”
莫问沉默半晌，沉声道:“为何要以命让其入武，你本可以自己教他。”
老仆呵呵一笑，柔声道:“我家少爷游历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可就吃不了练武的苦，总得有人激他一回。身居王府，老爷安排好了一切，少爷只用做那纨绔世子，不用操心其他。少爷纨绔，但终究心软，这点跟老爷不同。在王府做了半辈子马夫，用这条老命换少爷入武值得。”
莫问第一次见老仆说如此多话，说到徐凤年眼里满是笑意。
二人又静立无言。
莫问身上忽剑意涌动，老仆背上木匣嗡嗡作响，紧接着五道虹光从中掠出，悬停在二人面前。莫问周身庞大剑意呼啸着凝聚，尽数涌入五柄名剑中，剑身颤抖发出嗡鸣，寒光四射。
给五剑灌输完剑意的莫问手臂轻挥，面前虹光重新飞回木匣。眼中闪着精光的老仆笑着看完全程，笑道:“你的剑道天赋不下邓太阿李淳罡。”
莫问无言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塞到老仆手中，轻声说道:“能别出剑九就只出剑八，够逼得那天下第二招数尽出了，非出不可就吃了这枚丹药。”
话音刚落人已远去，一道飘渺声音回荡在老仆耳边:“别死了，那剑九你回来亲自教他。”
老仆笑着捏捏怀中药丸，戴上斗笠，牵马走进江湖。
夕阳西下，木匣老仆瘦马。
回到北凉王府的莫问没见着徐凤年，听丫鬟青鸟说回来就一头扎进了听潮阁。刚想回院子，青鸟又细声告知有人要见他。
跟着来到一处院子，推开门进屋，当日那老魁正对着一大桌珍馐美食大动干戈，油光满面，没有一点受了伤的模样。
见到来人，老魁扔下手中咬了半只的烤鸭，塞得不留缝隙的嘴巴出声:“来点？”
莫问摇头婉拒了老魁请他大快朵颐的邀请，在桌上坐下直视着眼前老者。等他吃饱喝足，满意地用手指抠着牙缝，方出声问道:“找我何事？”
老魁指尖轻弹，撇去抠出的肉末，看着莫问说道:“替我跟那女娃说声抱歉，人老就脸皮薄，拉不下面子当面请罪。”
莫问点点头，轻声询问:“不恨？”
老魁闻言却是潇洒一笑，胸襟宽广开口:“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十几年躲在水下，井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自认桀骜不驯，你那一顿打醒了我，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莫问看着语气云淡风轻的老魁，轻声一笑后道:“你倒是豁达。”
老魁豪爽地摆摆手，话头一转却是问道:“那黄老九当真去武帝城了？”
见莫问点头，不知怎么叹了声气，幽幽说道:“我老是叫着黄老九黄老九，却忘记他也是剑九黄。”
独自感伤了一会儿，抬眼看看一旁捞起来的双刀，自语道:“我不如他...”
莫问没说什么，起身离开，没有打扰沉浸在情绪里的老魁。
无人识我黄老九，世人皆称剑九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