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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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渊
一处峭壁之下，无数妖魔蜂拥着向桑佑、桑酒兄妹二人扑了过去。桑酒手中镇水剑有神光凛然，护着她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妖魔……
可这是荒渊，魔域坍缩形成的封禁空间。
——属于妖魔的世界。
在这里，妖魔的数量属实太多，多到他们哪怕三不五时自相残杀、日日夜夜彼此互食都死不干净……反而像是养蛊一样，活下来的都是精锐。
所以没过多久，镇水剑上的神光就在无数妖魔血肉的侵染下黯淡下来。
角落里，
黑发如瀑，直垂妖际的旱魃妺女安静的看着这一幕：看着万千妖魔附骨之蛆般爬满桑酒纤弱的身躯，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没顶的痛苦让桑酒放声嘶喊。
她的血肉在万妖啃噬下，很快就被吞食一空……
但元神却顺势完全堕入魔道。
终于，漠河中的蚌公主，额前魔纹由黯淡残缺变得完整而夺目。
之前这边死去的无数妖魔尸骸化作缕缕魔气，被桑酒张手捉住，心满意足的吞吃入腹，炼化成了支撑她身体的力量。
“旱魃妺女，你做了什么？”
冥夜刚刚赶到桑酒身边，看见的便是自己心爱的姑娘彻底魔化，而从前战场上曾经见过的魔域妖王站在一旁，仿佛正欣赏着一出精彩的戏剧……
“我？”妺女不妨自己会被冥夜注意。不得不说，在梦境的领域上，她还是欠缺了很多经验。
即便有了自己侵染漠河环境，为天欢屠灭桑酒全族的行为找了个完美借口的情况在前。般若浮生无法更改的记忆回放模式，在她心中依然堪称根深蒂固。
“魔神陛下身死转生，魔域被封，化作荒渊，妾身而今只是一个囚徒，又还能够做些什么？”
妺女说着，缓缓的从角落走出。没有配戴用了多年的防具面罩，清秀柔弱的面孔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冥夜眼前。
——战神眼底毫无波澜。
只在注视桑酒之时，才控制不住般露出惊痛、苦涩的目光。
“素闻战神冥夜一心奉公，大义为先。三界四洲无数女子倾心爱慕，大人也素不假辞色。只待腾蛇一族天欢圣女颇多照拂……旁边那位妹妹看着倒不像是圣女殿下呢！”
妺女笑道，“怎么？冥夜大人这是也被妖魔迷了心，决定要为妖女而弃天欢圣女了？”
“天欢与我只是份承诺，我曾应允师傅庇佑天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冥夜回答着妺女的话，视线却牢牢的盯着桑酒，“她，也不是什么妖女，而是我的妻子。”
“喔？是么？”
“当然不是，”桑酒看着冥夜，从前甜美的嗓音变得冰冷漠然，“战神大人高高在上，岂是我区区一介漠河水妖可以高攀。”
“桑酒……”冥夜痛心摇头，“跟我回去……从前种种，诸般过错，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陪我面对？冥夜……”桑酒冷笑着道，“漠河十万冤魂，你要如何面对，我又何须你陪？”
“桑酒……”
桑酒提起镇水剑，剑尖直指冥夜，“天欢没死，你救了她是么？”
冥夜道：“是……”
“果然是前战神的爱女，仙族的圣女啊……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一时糊涂罢了。”
桑酒再问，“那些屠戮漠河的天兵呢？”
“他们只是一般士卒，跟随天欢之命行事，罪不至死。”冥夜知道桑酒想听什么，但，“我是神域战神，那些天兵都是我的部下，我……”
“哧……”
妺女素手掩唇，忍不住笑出声道，“战神大人无须顾忌妾身。妾身只是看看，我是见过大世面的妖王，一般不会失笑……”
“除非真的太好笑。”
与巧笑倩兮的妺女神情截然的，是眉目狰狞的桑酒。
冥夜只见桑酒周身魔气随心念浮动再度增涨……这会儿也实在是顾不上妺女了。只匆忙上前想拦住爱人，“别让仇恨控制你的心智……桑酒……”
“滚开！”
“啧啧啧啧……”
争执之中，桑酒一剑刺穿冥夜肩胛，而以战为名的神袛竟也不闪不避，硬是受了那神器一击……一团鲜艳的血红在冥夜海蓝色的外袍上如花绽放……
看得妺女实在心旷神怡。
该！叫你曾经揍我妹妹！
至于当年冥夜还没修成应龙时，多少次在魔域右护法手上险死还生……妺女就很愉快的忽略了。
当然，相对应的，她也不会和冥夜计较，当年神魔决战，她被他一戟劈飞的事情。
毕竟各有立场，各为其主嘛！
………………
桑酒在冥夜重伤后下意识的愣住了。
从前玉倾宫里，他淡笑着教她剑法的记忆涌上心头……
冥夜则忍着痛楚，趁桑酒失神瞬间，抬手击昏了她。
“旱魃妺女……”
妺女正蹲着身子，纤纤素指轻戳着地上桑佑昏迷的脸庞：没有萧凛附体，这位蚌王子的面貌在她眼中，便依然还是万年之前，冥夜记忆里的样子。
别说，那剑眉星目的俊朗面庞，和少睢还真的颇有三分相似。
“你想做什么？”冥夜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连忙从妺女手下抢过桑佑。神力不绝灌入他体内。
“随便看看而已。”妺女云淡风轻道，“你想让桑酒原谅你么？”
当然想。但冥夜没有回应妺女。
魔域三王实际上是四个人，这个事情对神域最顶峰的神灵们而言不是秘密。
虽然冥夜从前和妺女碰面之时都在战场，而这位据说是姒婴亲姐的妖魔极为寡言，除了和姒婴并肩战斗外，从未有闻她与别人有交流。不可谓不孤僻冷傲到了一定境界……
但，妖魔就是妖魔。
方才廖廖数语，冥夜已经感到妺女不是善茬，料来心机深沉不下谛冕。
所以，他不打算与她多言什么。
只是，到底还是忍不住听了她的话……
“桑酒的仇恨源于家族的血债，除非她的父王族人可以复活，否则她永远不会原谅于你。”
妺女道，“生死是三界最大的禁忌，但我恰好知道，腾蛇一族的天赋中有蜕体重生的法则，雾山深处有枚万年冰晶，受腾蛇族人数万年蕴养，一般用来孵化幼崽，若是炼制得当，也有修补魂魄的功效。”
“将尸身完整的人放在冰晶之内，再辅以他部分魂魄，数百年后，魂魄补全，其人便可获得新生。即便这样的新生，没有过往记忆，更似转生成为新的生灵，但想来，也足可以给尊夫人、一点慰籍了……”
“你与我说这些，是想我去腾蛇族抢夺万载冰晶？”
“战神大人言重了，区区万载冰晶，固然贵重非常，但若您真想要，天欢圣女和雾山长老们又岂会有不给之理？”
妺女道，“上清内乱，腾蛇一族之力，又怎比得上战神大人您？”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战神大人帮我个忙罢了。”
“什么事？”
“前些年魔域诸族外出人间，有不少上位妖族血脉流落在外。而今魔域被封，吾等不能外出，那些半妖在外，恐怕境遇艰难。”
“半妖，一半是妖，另外一半也是人族、甚至仙族血脉，我盼战神怜悯……若仙域无他们容身之地，便将他们放逐边境，听天由命，自己求生罢。”
“就这么简单？”冥夜不是嗜杀之人，那些半妖也是时代的牺牲品，他本就没打算要赶尽杀绝。妺女主动提出放逐他们，倒也确实不失为一个减少矛盾与战乱的办法。
“战神大人若能做到，妺女与众多同族，不胜感激。”
“好。”
冥夜面色苍白的点头，“我出去之后，会如尔所愿。”
“那么，大人现在可需妾送诸位去见宙神稷泽？”
“稷泽还在？他没有死？”冥夜闻言又惊又喜。
“身死魂未灭，剩余元神之力，镇压荒渊罢了。”稷泽不知看了多久，此时开口只道，“冥夜，荒渊凶险莫测，我送你们离开……日后，切莫再来。”
“稷泽……”
冥夜急声道，“稷泽，你等等……”
一阵光华闪过，悄然笼罩在冥夜、桑酒、桑佑三人身上，光华熄灭时，荒渊之内便已没了他们身影。
“妺女……”
稷泽道，“你生的很像女妭……”
“素闻宙神神通广大，与时间同在，可以自由现身未来过去，如今一见，果不虚传……”妺女摸摸自己的脸，轻笑道：“女妭啊……”
“为了保护人间安定而立志成神，看不清魔涨道消是命数必然，傻乎乎的想牺牲自己，吸收人间过盛的浊气，阻止魔神出世……”
“最后不人不鬼，反被自己曾经誓死守护的人们背弃驱逐。由神女堕入妖魔道，孤独痛苦的死在赤水之畔……”
“宙神认得她？”
“嗯。”稷泽声音沉郁而痛楚，“当年……女妭之事，是我等之过……”只是天女堕神已成定局。
女妭身上带有招灾引旱的厄难，魔气涌动时更会疯狂嗜血，为了不教她伤害无辜，他们只能将她远远放逐。
后来，女妭陨落……回归天地……
因为她的道蕴污染，世间始有僵尸一族。
那些等阶不一的尸妖严重干扰了诸神的视线，以至于当他们晓得女妭还有嫡系传人在世时，妺女和姒婴姐妹俩人已经被初代魔神带回了魔域。
“天昊做的事情，我略知一二。”
“他先天资质有缺，火灵根不纯，当年为了提升修为，用了外物辅助……”
“我们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把主意打到你们姐妹身上。”
“这有什么想不到。”妺女淡淡道，“我们姐妹天性便是食人引旱，天昊战神捉了我们，正是为民除害……”
“而能得遇魔神，加入魔域，则是我们姐妹的福气。”
稷泽道：“可你并不喜欢魔域……”
“魔域遍地岩浆，火灵旺盛，浊息满盈，正适合旱魃成长，我有什么不喜欢？”
“魔域适合旱魃修行，却不适合养花。”稷泽道，“你身边那朵山茶花，不喜欢魔域。”
“……所以我可以为他留一片人间。”妺女平静道，“即便魔神归来，同悲道开，三界四洲都被一统，我也可以为他留下人间一片净土。”
作为魔域三王之一，她有底气说出这话。
“宙神大人，听得此话，可还满意？”
“魔神想要的，不是统一天下。也非秩序崩乱，万古同悲……”稷泽道，“我推演过，同悲道开，天地清气不存，只剩浊息……三界四洲，唯一的结局便是全数覆灭。”
“万物皆归混沌。”
妺女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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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吴山
“妺儿，怎么了？”
原计划和妺-小白兔-女一起游山玩水到东海采珍珠的少睢，因为妖魔境况在确定魔神陨落、大妖几乎全部受囚荒渊后一落千丈……
身不由己的牵扯入了好几起，修仙人士杀妖取丹、剥皮拆骨以炼器的血案中。
行进速度慢慢吞吞。
现在离东海还有好几万里路。
“没事。”妺女道，“少睢哥哥，我好像听见有孩子在哭，你听，是在哪边？”
“有么？”少睢原本什么也没听见，但妺女这么一说，少睢耳边就也传来了一阵婴儿哭声。
“许是蛊雕在叫吧……”他说。
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但话虽如此，他也还是循着声音，去找了找。
然后，便在滂水之上，找见了一船孩子。
大的都被施了禁制，封的严实，只有不满周岁的还能哭的出声……
“这是……”
“半妖……”妺女看了一眼船上孩子们与正常人族迥异的兽类特征：或猫耳，或象鼻，或豹尾……幽幽低叹，“少睢哥哥，他们好可怜，不如我们收养他们吧……”
“我不想去东海找珍珠了。”
少睢道：“好。”
他们于是就是鹿吴山中住了下来。
………………
百多年后，听说有魔女屠了上清仙域，炼化了整个腾蛇仙族。
后来，
那个魔女去了荒渊，灭神紫雷携天怒而降。
她终于是没活下来。
不过那与少睢并无关系。
因为当战神冥夜拥着亡妻，道心失守，差点入魔时，他正悠哉游哉的给小白兔梳毛。
成婚多年，许是因为啸月天狼并非多子的种族，而妺女的修为相比少睢又有一定差距……所以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但少睢也不介意，没有理会一些自己抱团过来的妖族宿老，劝他广幸姬妾，开枝散叶的话。
只是守着妺女，任她领养了许多半妖，天天苦心孤诣的研究着该怎么让那些与世不容的孩子活的更好。
顺便也重操旧业的练练小妖……
因为魔神的存在，妖魔族自古是没有皇的。
倒是现在由于惊灭、姒婴等上古妖王都被囚荒渊，有人将少睢称为新的妖族左护法。
他也只是一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