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方寸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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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礼低哑的嗓音随之在她耳边响起，“阿婆可能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去吧。”
两人的距离极近，从连江阿婆的角度来看，沈知礼的唇几乎紧贴着棠衾的侧脸，拉扯出丝丝缕缕的暧昧，看的人脸红心跳。
阿婆心下微沉，用手中的拐杖狠狠戳了几下地面。
木质拐杖与青砖铺就的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冷冷的喊道，“过来，有事情要跟你交代。”
棠衾没发觉什么不对，将针线放在盒子里归类整齐，才起身朝阿婆走过去。
两人站在门外说话，隔着近十米远，沈知礼听不清楚具体的内容，但捕捉到阿婆不时投过来的视线也知道是关于自己的话题。
“昨天跟你说过什么？”阿婆恨铁不成钢，“我的话全当耳旁风是不是？”
棠衾疑惑抬眸，“？”
“那个人，”阿婆往院子里看了眼，沈知礼正研究棠衾描画的绣图，神色认真。
“外面的人啊，最会哄骗人心，你没接触过，别被他骗了。”
“先说几句好听的话，紧接着就要诱哄你亲密接触，再就是厌倦之后的抛弃。”
塔南寨那么大点，夫妻间都少不了口角矛盾，更何况两个生活背景差异如此之大的人。
几乎每年寨里女孩的成人礼，阿婆都要讲述一遍那个怀孕被丈夫抛弃的女子以示警戒，棠衾甚至能倒背如流。
见阿婆神色满是对她与沈知礼走近的不赞同，她沉吟片刻，道，“我会避免近距离接触与独处。”
“你的为人我向来放心，可他呢？”阿婆忧心忡忡。
她慈爱的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孩，骄傲的同时又忍不住劝导，“你是咱们寨子里出名的聪慧，那些阿婶怜惜你父母早逝，对你颇为照顾。”
“阿婆虽然不希望你随随便便把自己嫁出去，但寨里的人好歹知根知底，我也放心。”
“女人这一辈子结婚生子是必经之路，别看阿婆孤零零到现在，半只脚踏进棺材了才后悔没找个伴，每天连个能说会家常话的都没有，”阿婆叹一口气，布满皱纹的手掌慢慢的抚摸着棠衾的头，“我们阿衾也到了相婆家的年纪了，阿婆一定会给你选一个踏实可靠的。”
棠衾低垂着头，纤长卷翘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的思绪，叫人看不真切。
感受着头顶如小时候一般的抚摸，她努力勾起浅淡的笑，缓声道，“我很感激您和阿婶们，如果不是你们，我恐怕早就跟父母去了。”
她父母是大冬天去世的，赶上雨雪交加，她那时四五岁，还自以为是的偷跑去山里找人，若非寨民及时发现，她的命也得丢。
这份恩情棠衾一直都记着，因此谁家有事，她力所能及的都去帮忙。
以前没想过结婚生子这么遥远的事，现在成人礼临近，一些无法逃避的现实也摆在她面前，逼着她做出选择。
阿婆像是陷入怀念，“你和你父母很像，受点小恩小惠，总想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棠衾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也无意过多缅怀伤感，连忙打断她的话，“对了阿婆，黎青阿妈的药快用完了，但骨头还没完全长好。”
阿婆摆手，“我要要去找她商量你的成人礼流程，明天去的时候带给她。”
说着，她猛然想起正事。
“我把衣服给你捎来了。”
阿婆取下背后绑着的包袱，递给棠衾，“你回去试试，看哪里需要改动，趁还有时间我好处理。”
包袱里装的是连江阿婆为她成人礼缝制的新衣服。
棠衾打开，露出里面绛红色的布料。
蝴蝶刺绣精致漂亮，除此外，还有耳饰与银手镯，做工精美的挑不出一丝瑕疵。
她抿抿唇，郑重道，“谢谢阿婆。”
“去忙吧，”阿婆笑起来，“你把我说的话放心上就好，我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棠衾敛了敛眉，笑盈盈道，“您还年轻。”
“别净说好听的骗我，”阿婆的心情比方才好了许多，也不再多言，防备的看了眼沈知礼后提出离开。
棠衾在门口站了会儿，目送阿婆蹒跚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才抱着包裹回去找沈知礼。
花婶方才扫见衣服一角，见棠衾回来，她扬声询问，“阿衾十八岁成人礼到了吧。”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干活的几位阿婶都放下活计，格外激动的看过来。
察觉到其中怪异的兴奋，沈知礼不动声色的扫视一圈。
棠衾唇边的笑僵了僵。
花婶的大嗓门传遍院子的每个角落，甚至门外路上有人过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到了结亲的年纪了。”
“阿衾漂亮又能干，不知道便宜了谁。”
“哎呦，要不是我儿子还小，肯定要争一争的。”
“你们急也没用，我觉得阿衾跟黎青的可能性很大，铃兰嫂子从小看着阿衾长大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棠衾的归处，却没发现当事人迟疑不定。
沈知礼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耳畔声音嘈杂，他听不懂，唯一能分辨的就是棠衾不太美妙的心情。
棠衾沉默的把几件简略的贴身衣物叠好交给他，低声催促，“时间不早了，院里的被褥该收了。”
沈知礼点点头。
棠衾走过去跟花婶打了声招呼，尽管他们极力挽留，她还是果断的搀扶着沈知礼离开绣坊。
“有关于我的事？”沈知礼垂眸看她，漆黑的眸中含着淡淡温柔。
棠衾愣了下，随即摇头，“不是。”
她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烦躁。
这些事告诉沈知礼也没用，或许得到的是同样的劝导。
阿婆阿婶照顾她长大，她理所应当就该听从他们的建议，选一个可靠的丈夫，孕育子女，在寨子里平淡的过完一生。
但是，她很排斥。
或是源于不想接受被安排的一生，又或者沈知礼的出现让她意识到，世界并非只有塔南寨圈出的范围。
方寸之外，或许是更广阔的天地。
一路上，棠衾默然不语。
沈知礼看着她挣扎纠结的神情，最终还是决定给予棠衾安静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