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细微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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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细微感触
2015年12月25日是个周五晚上，摇滚天堂观众比平时还多一倍，酒吧请了好几个乐队，还专门推出了圣诞节应景的姜饼人蛋奶酒，Spirit十点多就演出完了，施予乐没着急走，加入了畅饮大军看别人表演，喝到后面，浑身都软塌塌的，脸上挂着甜死人的笑，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芦笙一直没走，跟来听现场的几个唱作人聊天，眼神却一直盯着吧台上摇摇晃晃的施予乐，看见施予乐站起身，不知道要去哪，赶紧跨着大步迎了过去，“你去哪？”
施予乐嫌酒吧吵，一直没带助听器，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摆手要走。
芦笙扶着施予乐的小臂，飞快地单手打字，“我问你去哪？”
施予乐笑着抽出自己的胳膊，“快十二点了，我先回去了。”
芦笙拦着施予乐，“你喝多了，我送你。”不由分说地把人带出了酒吧。
施予乐从芦笙臂弯里挣脱，一抬头看见寒风夹着茸茸雪片飘然而至，觉得好看，伸出手去接。
芦笙怕施予乐站不稳，施予乐一边挣脱，他一边搀扶，两人离得近，芦笙感觉自己呼吸都变重了，来不及打字，就对着手机语音输入，“我车在地库，你在这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
施予乐摇摇头，一晃神，没站稳，两人短暂地挨在一起，又分开，芦笙扶上施予乐的腰，觉得手心烫的吓人。
施予乐推开芦笙，看着“星烁网吧”闪着蓝光的招牌，笑盈盈地说，“我去那，你进去吧，拜拜。”
芦笙以为施予乐要去网吧醒酒过夜，拽着不肯松手，“去哪儿干嘛？你要去，我陪你。”
星烁网吧地下一层台球室，地上三层网咖，吸烟区和非吸烟区分开，整体蓝紫色灯带装潢，时尚前卫，空调温度恰到好处，还有专门的零食区和包厢，环境算是不错。
施予乐在一楼转了一圈，也没瞧见那个大个子，一转头，就看见陈劭正朝着前台走过来。
施予乐笑得眼睛亮晶晶的。
陈劭面无表情地走进服务台，“身份证。”
施予乐醉意熏熏，怕站不稳，双手交叠放在白色台面上，又把下巴放在手背上，摇头晃脑地望着陈劭，“圣诞快乐。”
陈劭歪着头看着施予乐，点了下头，示意他收到了这句“圣诞快乐”，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身份证。”
芦笙只当施予乐是醉了，刚准备掏身份证，就看见施予乐醉的眼圈鼻尖都红红的，问陈劭，“你不记得我了嘛？”
陈劭微不可见地咳嗽了一下，他最近有点感冒，“记得。清华美院大三施予乐。”倒不是陈劭对施予乐有什么深刻印象，是因为陈劭记忆力本来就好，上了公大以后又专门把网上公布的所有通缉犯照片和信息都背了一遍，加上日常训练记人的特征，导致他就跟人脸识别系统似的，哪怕只是通过较为模糊的照片或者跟本人判若两人的身份证，他也能把人认出来。
芦笙没想到两人认识，一时愣在旁边，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施予乐听见了这句话，更准确的说，是看见了这句话。
施予乐其实会读唇语，对方如果说地不快，他又盯着对方嘴巴看的话，基本上都能读出来，陈劭说完，他就高兴地歪着脑袋，“记得我，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圣诞快乐？”
陈劭闻到了施予乐的酒气，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了声，“圣诞快乐。”
施予乐突然站直了身子，看着陈劭身后挂着的时钟走过了12点，笑着闭上眼睛，又睁开，献上一句，“生日快乐。”
陈劭愣住了，20岁，就这样从一个陌生人的口中像魔法一样被放了出来。
芦笙也愣住了，原来施予乐从来不是听不见他说话，而是因为不想回应他找的托词，满脸的失落，看了眼陈劭，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陈劭还没反应过，刚想问施予乐怎么知道的，施予乐先抢答了，“上次在派出所，你报过身份证号。”施予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把一个陌生人的生日记下来，他当时听完只是想，比自己小两岁多啊，生日快到了呀，是个摩羯座。但刚刚在酒吧，旁边人跟他说圣诞快乐的时候，他突然就想起了陈劭，就想过来看看他是不是会在这里上网，如果真能遇见，就说声“生日快乐”，他没想到陈劭是在这打工，还这么刚刚好地遇到了。
陈劭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声，“谢谢。”看着旁边芦笙推开玻璃门走掉的背影，提醒施予乐，“你朋友走了。”
施予乐这次没抬头，也没看见陈劭说的什么，拿出身份证，呼了口酒气，“给。”
陈劭不知道施予乐没戴助听器，低头看了眼身份证，1994年2月14日，情人节的生日。
施予乐要了个包房，一进门，电脑也不开，就躺到了旁边的小沙发上，缩了缩。
陈劭看施予乐脚步不稳，跟过来，瞧他是要睡觉，又折回去拿了毛毯，等他再回来，施予乐已经阖上了眼睛，狭长的睫毛轻笼，睡得很安静，陈劭轻轻撑开毯子，关上了门。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施予乐醒了，一身酒劲还没过，脸和脖子都透着粉，脑袋也发空，晃了晃脑袋到了服务台，瞧见陈劭在低头看书，趴在柜台上看到书上写着，“易制毒化学品的识别与检验······”对着陈劭说，“不知道你上公大的人，还以为你要制毒呢。”
陈劭看得认真，闻声抬头看着施予乐，“你醒了？”
施予乐脑袋发懵，掏出助听器戴好，“你说什么？我一直没戴，我没听见。”
陈劭挠了挠眉毛，“没说什么，退押金吗？”
施予乐胳膊腿还有点使不上劲儿，肚子又饿，摇摇头，“有吃的吗？”说完，咳嗽了一声。
陈劭一时不确定是自己感冒传染人，还是施予乐自己睡了一夜冻着了，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你回房间吧，稍微暖和一点，电脑客户端里可以点餐，你看好了给服务台发提醒，我就能看见。”
施予乐没怎么来过网吧，听完还是懵懵懂懂地看着陈劭。
陈劭舔了下嘴角，“泡面、拌面、热狗、炸鸡要什么？”
施予乐因为宿醉，声音有些低哑，就像感冒发烧时候的小朋友，“随便吧，我去房间等你。”说完，又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
陈劭把饭送来的时候，两人咳嗽地都更厉害了，施予乐一口面没送进嘴里，就咳嗽地整个人恨不能揪成一团，陈劭站在门边，走也不是，但看着又帮不上忙，“你还好吧？”话没说完，自己也是压不住一阵咳嗽。
施予乐边咳边笑，最后笑地仰躺到沙发上，“病友，你还好吧？”
陈劭把手揣进外衣兜里，“我去买药，你先吃饭。”
陈劭回来的时候带进来一股子冷空气，施予乐打了个颤。
陈劭往桌子上放了一盒感冒药，什么话都没说，就回了服务台。
施予乐跟出去，一看表六点了，服务台交接班的人已经到了，陈劭背了书包要走，施予乐结了账追了出去，“你吃药了吗？”
陈劭不知道施予乐为什么跟出来，站在玻璃门口，看着施予乐敞着的外套，没开门，摇头说，“没有。”
施予乐拧开矿泉水瓶，又抠了两粒药递过来。
陈劭摇摇头，“我不吃，你吃你的。”
有人要推门进来，施予乐攥着药，拇指和食指捏着陈劭的袖子，把人往自己这边拉。
陈劭朝施予乐走了半步，两人脚尖抵着脚尖，给来人让出了一个身位。
施予乐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不知道想什么，等那人过去，眼角挂着一尾柔软的小弧度。
陈劭退开半步，“外面冷，衣服。”
陈劭话说地言简意赅，施予乐都怀疑自己是真聋人，陈劭是个假哑巴，看了看自己的外套，但他左手拿水，右手拿药，没辙地看着陈劭。
陈劭感觉到了，伸手接过水和药，让施予乐穿衣服。
施予乐刚拉好拉链，就看见陈劭把手递了过来。捏起陈劭掌心里的药时，看见了那道结痂的瘢痕，心里一惊，看了眼陈劭。
陈劭攥起手，“我先走了。”
话没说完，施予乐就扯着陈劭袖子，把药塞进了陈劭嘴里，“病了就得吃药，你让我吃，你自己不吃。”
药片粘在唇瓣上，陈劭没辙咬进了嘴里。
施予乐刚要把水递过去，就看见陈劭生生把药嚼碎了，“不苦啊？”
陈劭对施予乐自来熟的肢体动作有些不适应，没应声推开门出去了。
施予乐不急不慌，又抠了两粒药，就着水喝了，才跟了出去。
陈劭往学校走，就发现后面多了个尾巴，“你跟着我干嘛？”
施予乐举着亮着二维码的手机给陈劭，“我把药钱给你。”
陈劭冷着声音，“不用。”
施予乐耸耸肩，“上次说了请你吃饭。”
陈劭还是那句，“不用。”
施予乐把手机放回口袋，“周六你不转转，就回学校啊。”
陈劭敷衍地“嗯”了一声。
施予乐也不急，清了清宿醉的嗓子，“我还没去过公大呢，带我参观参观。”
陈劭拧着眉，转头看着施予乐，“没什么好看的。”
施予乐歪着头，“我得看看才知道好不好看啊。”
陈劭步子大，自顾自地走，“外校进不去。”
施予乐笑着说，“我知道啊，所以让你带我进去嘛。”
陈劭彻底停了脚步，面对面看着施予乐，想问他到底要干嘛，施予乐又一次抢答，“面太咸，我没吃两口，请我去你们食堂喝口粥呗，我这刚吃了药，万一空腹肚子疼呢。”
清晨六点，附近也没什么早餐店，陈劭张了张嘴，硬是没说出话来，朝校门走去。
施予乐笑着跟过来，顶着家属身份进了校园。
施予乐一点不像病怏怏的样子，走起路来蹦蹦跳跳，天还没大亮，青白色的天空下很多建筑其实看不分明，但他却饶有兴致地左看看右看看。
陈劭觉得施予乐对他有些热切过分，但因为助听器和那句“生日快乐”，他又说不出什么冷言冷语来，蹙眉问，“5个食堂，一个清真，去哪个？”
施予乐倒着走路，看着陈劭，笑着说，“我又没来过，你带我去哪个都行。”
陈劭看见施予乐背后有树坑，伸出手捞了一下，猛然间想起了喜欢倒着走路的温恪。
温恪每次倒着走路的时候，陈劭都会拉着他的手，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看路况，温恪就那么放心大胆地被他牵着，一点不看路。失了明的温恪，可该怎么走路啊？
施予乐看见陈劭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苍白，眼神涣散，也不知道在看向哪里。施予乐环顾四周，看见灯火通明的小二层，转移话题说道，“去那个吧，那是食堂吧，那个近。”
陈劭被施予乐拽着走了两步，才回过神，反手抓着施予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想喝粥去清真食堂。”
施予乐胃口好得出奇，陈劭对他这个和身板完全不相符的胃表示震惊。加面加肉的牛肉面，夹煎蛋生菜涂辣酱的夹馍，两碗薏米粥，吃完没尽兴，又去二食堂加了一套肉饼麻团香肠蛋挞优酸乳。
周六早上不用练擒敌拳、匕首操，但要在7点半集合，陈劭一看时间，把卡给施予乐在二食堂买东西，自己去洗手间换衣服。
施予乐左手麻团，右手优酸乳，靠在柱子边上等，一转身，就看见了穿着蓝色衬衣，系着制式领带，还换了黑色皮鞋的陈劭正大步走过来。
陈劭拎着书包，但又想穿外套。施予乐很有眼色，把吃的喝的放到最近的桌子上，接过陈劭的书包。冬常服外套上戴着硬式肩章，陈劭整个人显得肩膀更加宽阔笔直，金属警号牌在胸前闪着光，施予乐觉得眼前的人威风凛凛，神采奕奕，帅气极了。
“15c214”施予乐念了一遍陈劭的警号，“这编码规则是什么？”
陈劭低头看了一眼，一边系扣子一边说，“年级、专业代码和个人编号。”
施予乐拿回优酸乳，边喝边笑着说，“你个人编号是我生日，是不是有点巧？”
陈劭才反应过来，怔愣了一下，拿了包，“碰巧罢了。”
施予乐挑挑眉，“行了，你忙去吧，我转转就自己回去了。”
陈劭叹了口气，“现在不是开放日，我把你带进来，就得把你送出去。”
施予乐习惯了自由散漫的大学生活，对这种管理方式有点不适应，“你不是说你们要集合了吗？”
陈劭也没想到施予乐吃个饭能花这么长时间，“你跟着我，我们集合点完到，我送你出去。”
一排方阵，齐齐整整，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发型，施予乐还是一眼就能找出陈劭，他好像和人群格格不入，肩宽腿长本就显眼，但更显眼的是气质，他看起来瘦高挺拔，肃穆冷淡，施予乐觉得一种隐蔽细微的感情正在从心脏出发，跟着血液涌过全身，他有个念头突然从心底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