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同枕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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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同枕共眠
明明房间里除了家具不剩什么,陈劭却觉得无从落脚,皱着眉看了一会,对温恪说,“你先坐,我去买东西。”
温恪这会儿脸上的绯红已经褪去,只剩下冬日里的净白,他拽着陈劭的手腕,“买什么?我跟你一起。”
陈劭现在心里对温恪有三个非常突出标签,漂亮的、聪明的、粘人的。
陈劭大概数了一下,“买水,吃的,洗漱用品,还有···”
温恪歪着脑袋,“你本来让我住酒店,你自己一个人住这的时候打算怎么搞,怎么我来了,你就这个那个的。”
陈劭嘴角闭成了一条直线,旋即又松开,“我没打算住这。”
“嗷!你不住这?你把我一个人扔酒店,你打算去哪!”温恪牢牢盯着陈劭。
陈劭对待死缠烂打只能坦白从宽,一五一十交待,“我每次来,都在这呆不住,不自觉地心慌,我一般都去奶奶家。”又多解释两句,“但那是乡下,所以没打算让你去。我原本想着你住酒店,晚上能看夜景,第二天我会早点来找你。”
“你能住我就不能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走,现在就走。”温恪提起包就要走。
“现在?我是想叫你来棉城玩,你不用陪我来回折腾。”换成陈劭握着温恪的手腕。
“才刚五点,我不管,现在就走。”温恪心意已决。
出租车只把两人送到了村口,剩下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水泥路,因为各种各样的自建房,道路蜿蜒崎岖,宽窄不一,只能他们自己走进去。
温恪仰着头左看右看,靠近大路的地方许是被拆迁的可能性大,足足盖了一个6层楼,在像蜈蚣千足一样伸出去的小巷子里,则藏着各种各样的二层小楼,但不约而同都是青黑色的斜顶。
穿过两栋房屋中间的窄巷时,头顶还有谁家绑了铁丝挂着的衣架,陈劭一手提包,一手拨开障碍物,转头看见温恪还在巷口看人家的瓷砖,退回来拉起温恪就往前。
温恪目光锁在自己手腕上陈劭的手掌,往前顺了一顺,把自己的手掌放在了陈劭的手心里。陈劭低头看了一眼,牵着温恪继续走。
绕过一座白石桥后,他们终于站在了大门前。阳山村142号。
天气预报的雨夹雪在日落之后降临人间,小院外的树因为雨雪撩拨,一下生动了起来。陈劭开了门,温恪瞧着全貌来。青瓦顶、白石墙,雪夜里的小院,幽静中透着一份特有的气息。
“我上次来打扫过,你先坐,我烧水。”等陈劭泡了杯热茶到客厅的时候,温恪已经在沙发上熟睡了过去。
陈劭找来毛毯给温恪盖上,毛毯刚蹭到温恪的下巴,他就舒服地往里钻,半张脸藏在毛毯下面,睡得好不惬意。
“哐哐”敲门声。
“奶奶好。”陈劭对邻居白奶奶问好。
“我看你房子灯亮了,想着是不是你回来了。”白奶奶是老邻居了。
“嗯,回来有点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陈劭笑着问。
“没有,你上次回来又是帮我修电视机,又是修收音机,我哪儿能次次都麻烦你啊。”白奶奶笑得慈爱。
“不麻烦。”其实收音机他倒是真修了,电视机不过是摁了一下节目源,电视节目就正常播放了,事物发展的日新月异,对许多老人,尤其是农村不识字的老人来说,困难和便利是同步增加的。
“你吃饭没有,我给你做饭吃。”白奶奶看陈劭,越看越喜欢。
陈劭回头望了一眼亮着灯的客厅,“不了,我朋友和我一起来的,他刚睡着了。我打算去村口的店里买点东西。”
“买什么哟,家里啥都有,这会儿开始飘雪了,需要啥,走,跟奶奶回家,要什么给你拿。”白奶奶捞过陈劭的胳膊夹在咯吱窝下面就往外走。
“没关系的,不用了。”陈劭不敢使劲,但试图把胳膊拽出来。
没成想白奶奶夹的更紧,“来来来,跟我来。”
白奶奶家就在隔壁,差不多格局的小院,但是左手边种着菜,右手边种着花,大黄狗不怕冷似的还窝在院子中间。
等陈劭离开白奶奶家的时候,怀里抱着、手里提着,瓜果蔬菜肉蛋米一样不缺,“谢谢奶奶。”陈劭忙不迭边说谢谢,边从门里退出去。
“你这孩子,谢啥哟,你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抱过你了,跟奶奶客气啥。”白奶奶还端着一笼蒸饺又把陈劭送回了家,“我下午做的,你们尝尝。”
温恪是被饭香勾着味蕾起来的,迷迷糊糊跟着味儿站到了厨房门口。陈劭背脊挺直,干净利索的短发因为低着头,颈肩线条流畅修长,拿铲端碗的他不像握着球拍时候那样犀利锋锐,也不像握着笔的时候那样端正虔诚,家居中还透出点诗情画意来,温恪觉得一定是自己没睡醒,不然怎么会想到那么远的以后,他想,往后几十年要是就这样,也挺好的。
“醒了,可以吃饭了。”陈劭回身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温恪,说着递了一碗米饭给他。示意他端到餐桌上去。
这顿晚餐十分丰富了,飞禽走兽都到了。
大大的粗碗中满满的红汤,里面有晶莹剔透的粉丝,嫩黄的豆饼,长长的千张,一片片的牛肉,伴着辣椒被热油一泼散开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小瓷碗盛了滑滑的豆腐,被切成细丁的胡萝卜懒懒的趴在上面荡漾,挖一勺,嫩嫩的香菜就在舌尖炸开了花。
白瓷盆里淡黄色的蘑菇鸡汤,温恪夹了一个像小伞的冬菇,又软又香,鲜地要吞掉舌头。
还有棉城做法甜味十足的西红柿鸡蛋,和绿油油的小青菜。
“也太好吃了吧!”温恪大口扒拉,唇齿间挤出缝隙称赞。
“你慢点,吃菜。这是邻居奶奶送的蒸饺,你尝尝看。”陈劭把笼屉掀开盖子推到温恪面前。
灯光下,面皮薄如纸的蒸饺看得出里面有碧绿颜色,犹如翡翠一般。温恪一口咬下去,皮一点便破,吃到里面有虾仁、韭菜与鸡蛋制成菜茸,爽口清润。吃下去后嘴里还充满虾仁甜味,齿颊留香。
对做饭人最大的礼赞就是光盘,温恪诚心诚意到大着肚子几乎要扶墙的程度。
温恪靠在厨房墙边,看着陈劭洗碗的侧影,“你怎么这么会做饭?”
“学的。”陈劭不知该从何说起。
温恪并不想让过去的伤心事破坏这么美好的晚上,“高中是没空了,等上了大学,我们去外面租个房子,我买菜,你做饭,怎么样?”
“你给我当老师,让我给你当伙夫,你想的挺好啊。”陈劭停下洗碗的手,朝着温恪身上就甩了一手水。
嬉笑声让寂寞了很多年的小院鲜活起来。
温恪临睡前看着背来背去却都没被打开过的帐篷叹气,“上次就没用上,这次又白瞎了。”
“嗯···”陈劭跟着看着帐篷,突然想起什么,“有用,来。”说着提着两个包朝楼上去。
温恪本以为这是二层小楼,却没曾想在二楼拐角还有一小段扶梯,只见陈劭推开一个低矮的木门,弯腰钻了进去。
“以前我偷偷养了一只小狗在这里。”陈劭要想站直腰,只能低着头。
温恪站在木地板上,看着一整面玻璃窗被斜顶屋檐挡着雪,“小狗?”
“嗯嗯,没起名字,就叫小狗。”陈劭像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嘴角带笑。
温恪也跟着高兴。
两人席地而坐,往帐篷布幕里塞支柱。陈劭竖起柱子结好主绳,抖擞下来一双手套,陈劭捡起来递给温恪。
温恪瞥了一眼,继续结好其他部分的绳子,“本来想着在户外搭帐篷,怕你手冷。”
陈劭觉得温恪对待他比对待自己还矜贵,“我没那么娇气。”
“这怎么能叫娇气,你那手是要打球的,这叫呵护。”温恪一脸你不懂的表情。
夜里,陈劭怕温恪冷,“你先盖上毛毯,再盖睡袋,这又不是野外,你不用非钻到睡袋里睡。”
“那你怎么自己钻进去了?”温恪搡陈劭,“你双标啊你。”
“我不冷。”陈劭着重强调,“你白天喝了酒,又蒸桑拿,容易感冒。”
“你不也喝了吗?你不也一起去洗的澡!”温恪反抗。
“但我没晕倒。”陈劭无情拆穿。
温恪气地去踢陈劭。
“嗷呜!”
“我去!什么声音!陈劭!你听见了吗!”温恪光速抓住陈劭的睡袋,掰过陈劭的身子,让他和自己面对面。
“我听见了,那···”陈劭还来不及说完,外面就传来了白奶奶依稀的骂声,“死大黄,半夜喊什么喊!”
“邻居的大黄,它小时候就觉得自己是狼,天天夜里学狼叫。算起来,现在应该十三四岁了。”陈劭看着温恪的眼睛,不紧不慢的讲。
温恪刚想松开手,大黄又“嗷呜”了一声。
陈劭看着原本松开这会儿又攥紧的温恪的手,忍不住笑,“你害怕?”
“谁害怕了?开什么玩笑。”温恪平躺好,但手还攥在一起。
“那你小时候是怎么一个人找到山里去的?那时候不知道怕的。”陈劭突然想起来初见温恪的样子。
“那时候我妈住院,有个小孩跟我说从山里恶龙身上取一块鳞,就能病好。我本来是不信,但他真痊愈出院了。我就来了。我记得那时候,我找不到,但特别巧,山壁的岩石上陆陆续续有人做的图形标记,我当时还以为是以前来屠龙的人画的,一路跟着走就到了潭边。再后来,你都知道了嘛,我掉下去被你救上来了。”温恪看着窗外轻轻柔柔的雪花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图形?”陈劭还是侧躺望着温恪的样子。
温恪索性转过身,也侧卧着和陈劭面对面,“嗯,就圆圈套圆圈之类的图案。好多个。”
“那是狗。”陈劭叹了口气,“我画的狗。”
原来命运早在很久以前就留下了记号。
温恪因为睡袋是撑开搭着的,他猛地坐起来,毛毯连睡袋都滑到了腰上。
陈劭费劲地从内侧拉开拉链,解开睡袋,把温恪摁回去,“你躺好。”又给他盖上被子。
“你的小狗?”温恪由着陈劭给他塞被角。
陈劭刚躺下,还没拉上睡袋,温恪就撑毛毯倾身凑了过来,把毛毯盖在了陈劭身上,“冷。”
温恪一只胳膊压住陈劭,让他不要动。
陈劭无奈手搭在前额,“小狗是我捡的,那时候和大黄差不多大,起初我怕奶奶不让我养,我就藏在楼上,但很快就被发现了。后来有一天,小狗不见了,奶奶说她把小狗送给后山果园的人了,我特别生气,自己一个人跑到后山,一个一个果园问,都没找到。大人都说狗能找到回家的路,我就沿路给他放些吃的,拿小石子往山壁上画它的样子,我以为它能认出它自己然后回来。”
“后来呢?”温恪不觉得那时候的陈劭好笑,只觉得可爱可怜。
“后来。”陈劭声音好像去了很远的地方回来,带着记忆旅行的疲惫,“后来我才知道小狗被农用车撞死了,奶奶怕我伤心,骗我的。”
温恪原本搭在陈劭胸前的手变成了暧昧的拥抱,他把自己的头埋进陈劭的肩窝里,手轻轻拍了拍陈劭的肩。
“不过,我在水里捡着一个你。”陈劭想告诉温恪他没事,偏过头,伸了伸脖子,在陈劭的头顶温柔的说。
“我又不是小狗。”温恪把头埋地很深,贴着陈劭的皮肤呜乱的说。
“桑拿房里有人说,谁先出来谁是狗。”陈劭轻笑,“癞皮狗,你扒着我不热吗?”
“怕你冷。”温恪嘟囔,“小狗都这样。”也许是陈劭身上的味道有魔力,也许是晚餐吃得太饱,温恪说完就沉沉睡了过去。
陈劭的耳边是温恪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第二天清晨,温恪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是陈劭清晰可见的喉结,他正像个爬墙壁虎一样,吸在陈劭身上,头不偏不倚枕在陈劭肩上,胳膊揽在陈劭胸前,连腿也搭在陈劭身上。
温恪蹑手蹑脚拿开自己不安分的手脚,平躺着看着窗外,远方,山的那一边,冬日的太阳刚刚升起,红彤彤、圆润润,在远处群山、村落、雾霭的映衬下,把昨夜落了雪的屋顶照的金光熠熠。
陈劭伸了个懒腰,撑着身子坐起来,“你醒了?”
不远不近的大鹅送来晨报,嘎嘎叫声尖锐嘹亮。
温恪漫步在这无边无际的乡村田野,深吸一口空气,雪后的树木透着清新好闻的味道。大鹅的叫声从来不分对象,面对主人,或是生人,它都一个样儿。
听到温恪经过墙外,它便引吭大叫。
温恪突然想起昨晚,笑得明媚,此时此刻,一切都像是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