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王绍箫河滩对话杨湘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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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花坛边,李雪春弯着腰手在枝叶间不停地忙着。她很喜欢这些花,这段时间只要有空便来这里护花松土。现在这些遭土匪摧残过的花草,在雪春面前开花的开花,发芽的发芽。她听见湘琴下楼的脚步声,看到她时,脸上绽开了笑容。她说:
“湘琴姐,这套夏装还是新做的,打扮得你更漂亮了。”湘琴走近她,雪春打量着湘琴继续说:“真是越看越让人着迷,跟这些花一样,生出来便有自己的美丽。”湘琴在她身边转一圈道:
“其实,你不也不例外。初来我家时,你这双圆溜溜的眼睛可爱极了,满脸娃娃气,给我的欢喜至今还留在我的印象里。现在也是一位大姑娘了,出落的如花似玉。小心点,说不定常古城哪位公子少爷在盯梢你。”
雪春知道不是真的,还是朝院门看了一眼。湘琴嘿嘿地笑着,转到了雪春的对面,见她翘起嘴,嗔怪道:
“你那嘴巴骨,总是把别人说成花。能讲会说的嘴,哗啦啦的;像河里的流水,谁斗的赢你?”雪春弯下腰,对着花坛里的一串红说:“花儿,我告诉你们,常古城最美的人儿,是杨湘琴——杨二小姐。”雪春说完,湘琴打了个喷嚏。雪春哈哈地笑起,舞动起了腰,湘琴说:
“这也好笑?还扭呀扭的。”
“当然啦,那是田二少爷想你了。”
“刚才你对一串红说我,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又是这样说,看我还饶你?”
雪春一边笑着,一边不知道往哪里跑,她只得与湘琴在花坛边绕圈圈。两人的笑声越来越脆亮。这时,竹林里,鸟儿拍打着翅膀飞在其间,传来阵阵鸣叫,惹得她俩更乐了。
坪场的笑声,惊动了祖母,她在屋里喊道:“湘琴!湘琴!”
湘琴赶忙将手捂在嘴上示意着雪春,她连走带跳去了祖母房间。
祖母已起床,对湘琴说:
“你这丫头越大越不懂事,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大清早起来和丫鬟闹闹笑笑,你是杨家的二千金……”湘琴听着祖母的训话,走过来扶她。同时,转动着眼珠在想鬼点子,怎样让婆婆不说这些旧话?
她笑了,唤来花坛边的雪春,命她拿祖母的椅子去花坛那里。湘琴扶着祖母来到花坛边让她坐下。银杏端来了脸盆,祖母洗过脸后,湘琴取来梳子要亲自给她梳头。取下祖母盘在脑后发髻上的银钗、银梳,原来钗跟梳用一根银链连着一起。银梳上镌刻着“富贵荣华”四个字,另一面有一朵带叶的兰花,叶梢修长,伸到了梳的尾端,很是精致美观。湘琴说:
“婆婆这副银梳、银钗是不是你做姑娘时,爷爷给你的定情物。我看见你一直带着它,那时你漂亮又有知识,爷爷喜欢你,送给了你这副首饰。”湘琴说后,弯腰朝祖母看去,祖母用手捂住嘴说:
“你偏会钻牛角尖,你那脑里什么都会想到,告诉你,是你爷爷送给我的。都是老太婆了,还姑娘,姑娘的,提从前做什么?”
“人,当然都会老的。可是你脸上端庄的五官和白皙的肤色,是你当年做姑娘时的红颜纪念。”
“从前骄傲的时光只是回忆了。”祖母的手,在她自己的脸上拍了拍说:“老了,皮肉打皱了。看到你们个个美貌如花,也让我留恋起年轻的时光。但是,一切不复返了,该服老了。那时,虽有你的活泼和长相,却没有你出奇的思想,更想不到像你姐那样奔前程。唉!说来说去,我又要说到你两姊妹。古时候有梁红玉率兵出征,擂鼓迎战。这年月这个小小常古城,出了个杨湘蓉、杨湘琴。一个在家里野,一个在长沙求学。我怀疑你两姊妹读了那么多书,到底启发了你们哪些?还敢蔑视三从四德对女人的教规?”湘琴听后不住地点着头道:
“婆婆,女人有手有脚有头脑,为什么要封闭我们呢?男人可以从商从军、进学堂、游遍天下,却将我们女人的思想和意志囚笼在那些条条框框里。女人男人都一样,都是人,应该有平等的自由。男人的聪明和智慧,女人同样有。所以女人应该和我姐姐还有我一样,敢做敢为敢说。”湘琴神气十足的在坪场上豪放一番,祖母的脸上是一阵地惊讶,随即便不见了,转而是自豪的样子。这样子跟随着湘琴移动的身影展示开来,却又不敢太放纵。摆出祖母的资格说:
“一个姑娘家,有这样地想象,我看把你锁在家里是你父母的幸运。要是放你出门,那不是给了你一对翅膀?我到有些后悔教你读书写字,应该让你目不识丁,免得生出许多与你年纪不相符的话来,听的让人瞠目结舌。在我身边耳濡目染这些年,倒让你有了叛逆的心里,真是罪过。”
湘琴噗嗤一下,赶忙安慰起祖母道:
“婆婆别生气,湘琴是在无话找话说,不然的话,婆婆的嘴闲了,那婆婆不是无聊起来了吗?”说后,眼睛朝花坛上望去说,“婆婆你看这些花开的多鲜美!”湘琴离开了祖母,一株一株的给祖母念起花的名字。再念道:
“女儿经,仔细听;早早起,出闺门······;”念了一阵后,
湘琴折来一枝花,笑呵呵的来到祖母面前,她蹲下,拿花在她面前舞动几下,乐得祖母笑眯了眼。然后折下花朵,插在了祖母的鬓角,即刻祖母显得年轻漂亮起来。湘琴高兴地拍起了手,雪春跑去房里,拿来镜子,摆在祖母面前,祖母见到了鬓角上的花儿,顿时大笑开了。
这会儿,湘琴和雪春从花坛边,来到碾坊外的水坝上歇凉。酷夏,烈日炎炎。那些不怕晒的孩子在水里玩欢了,堤坝边,不时传来妇人“梆梆”地槌衣声。
树荫下,湘琴和雪春将目光投向欢悦的孩童,他们光着上身,裤脚扎至到大腿上,背晒的像腊肉皮一样。一双手伸向河底,翻动着石块,把藏在石缝间的小鱼,赶进撮箕里,一步步地翻到撮箕边,小心握住撮箕,迅速的提出水面,便看到一条条小鱼在撮箕里活蹦乱跳。兴奋地叫喊起他的同伴,过来一起来分享他收获的喜悦。
湘琴雪春,她俩将脚放在堤坝下,悠闲看着翻鱼的孩童,那里是她们眼里最热闹的风景。中午里的太阳连眼都不眨一下,河滩上的石块泛白的像冒着青烟,有敢冒险的孩子,光着脚丫从石块上面走,湘琴不由地笑了起来。笑声引来了洗衣妇人的翘望,她们转回头悄悄交谈,然后,朝她俩投来欣赏的目光。
碾坊大伯来到她俩旁边蹲下,望着河中翻鱼的孩子,露出喜爱的笑容。雪春看着他,好奇地问道:
“大伯,你喜欢孩子,是吗?”
碾坊大伯答非所问道:“我来碾坊已经十多年了,那时二小姐才学会走路。”雪春说:
“大伯,为什么你还是孤单一人?”
“都是年轻时招惹的。”
“大伯说给我们听听可以吗?”湘琴也来了好奇,请求道。大伯望着远处的孩童说:
“年轻时,我看上了本村的一位姑娘,她长得一般,人聪明贤惠,脾气又好。她背着父母和我相好了,我俩感情很合得来。后来,她父母知道了我们的事,坚决不同意。借口,我们的婚姻没有媒人撮合,主要还是嫌弃我是个孤儿。也莫怪穷人都穷怕了,她父母希望她嫁个至少比我要强些的人家。我后来请了媒人上她家说媒,还是被拒绝了。说他们的女儿已经定了婚。在那个夜晚,姑娘与我见了最后一面,她站在我面前不停地哭泣,那是一个多么让人心酸的夜晚!半个月后,她出嫁到外村去了。我无心到寨上居住,开始流浪,发誓不再娶亲。说实在的那姑娘给我的应像太深了,我知道她是被逼迫嫁到外村去的。当我想不开时,回想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来安慰自己,天长日久,一切在我心里都看得平淡了。成家不成家,也不是我要想得什么终身大事了。”他说着取出烟袋卷起一支烟。
“我想那位姑娘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雪春说。
“这我不想知道了。”碾坊大伯点燃烟,吸了一口,起身回了碾房。
碾房大伯的亲身经历,让雪春想起了三婶说过的,白崖壁的传说,在心里想到白崖壁的那对年轻人舍命也要在一起,碾房大伯宁愿孤独一生,守着心里喜欢的人。田志清、湘琴姐他俩在一起又是这般地容易。要和谁在一起,真不是一件随便的事。还与性命有关,碾房大伯的命,已定在他心里人那里了。湘琴姐的命,今后是不是定在田志清那里?湘琴姐要是结了婚,我到哪里去?德虎哥、三婶怎么不来常古城,德虎哥也是大后生了吧?我为什么总是要想到他?他也会这样想我吗?
雪春想到这里,偷偷地朝湘琴瞟了一眼,湘琴没有看她,朝河里仍着石子。见雪春这阵不做声,问道:
“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雪春反问道。
“我在想碾坊大伯的婚姻,他为了一个人,他愿孤独一生,我想要是田志清,他也会这样傻吗?你猜田志清在做些什么?”
“我和你想的怎么……”她差点说出与湘琴想的一样,刚才她想到德虎时也在想,他在做什么,在湘琴面前她住了嘴,顺着湘琴说:
“我也想问问你田家坳的事,你先说出来,你说他会做什么?”
“大概他正在本子上记下,今天是两年的第几天了?”见到湘琴很是快乐的样子,雪春提醒她道:
“你要清楚,他可是认真的。他对你那么痴心,你却嘻哩哈拉的,你要像他那样认真些。”
“你不要为他说话,我俩的是,有他一人想就行了,我发现他是个不要让我操心的人。”湘琴显得很轻松地说,“你为什么要让我想到他呢?因为他,我有了思想,他让我不能无忧无虑地生活,我还要怨他哩。”
“你想无忧无虑,那你快去与那些儿童一起翻鱼,让你漂亮的脸蛋晒的跟他们一样黑。”雪春抿着嘴,注意到了湘琴投来的目光,她像还在田志清的面前一样,使她的性子,翘起嘴朝她摆了几下头。雪春说:
“瞧你那样子,田二少爷现在不在这里。他要是看见你这怪样,他会更加喜欢你的。”
湘琴正想回答雪春的话,便见从坝头那里走来几个钓鱼的,那个高个男子,手拿着钓鱼竿,走在最后,他是王绍潇。雪春也同时看见了前面的来人道:
“那不是王绍潇,王少爷吗?”
“恩”湘琴答道,再对雪春看来。
王绍潇没有走堤坝上来,他与三四个伙伴下了河,踩着浅浅的河水,往碾坊这边走近。站在对岸,王绍潇见到了湘琴和雪春,与她俩招呼道:
“二小姐,你俩也在这儿歇凉,碾坊这地方凉快,我常到那下边钓鱼,怎么从来没有碰到二小姐?今天才碰到这片地方的小主人。”他说完了话,脸上还笑在那里。
“我哪有你自由自在,没有雪春来我家,我根本别想出门。”湘琴说话时有些不自然,眼睛在雪春和王绍潇之间移动。雪春跟他一样在异性面前显得紧张、拘束。
“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钓鱼?”王绍潇见同伴走上前去,他边走边说。“钓鱼也是一种很有趣的休闲。”
“谢谢,我们坐在这里也很好玩的。”
“你们女儿家真是女儿家,在那儿呆坐着也感到有趣。”
“王少爷很少与你说话,我看你的语言比你的身份更高雅。说起话来,与你的外表一样俊逸、洒脱。”说完转过头,朝向了雪春。
二小姐呀,二小姐,你确实厉害。我与你是少男少女,你 竟敢当面这样褒奖我,分明是将你和我,不带任何牵连的谢绝了。我与你永远的只是我是我、你是你。王绍潇此刻在心里这样想着。他说:
“你的话无论是挖苦还是赞扬,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荣幸。”湘琴低着头,悄悄笑着,然后抬头对他说:
“我的话你都有疑虑”她轻轻一笑道。
“二小姐,你的聪明真是压倒了我。我必须对你说,你我都生长在常古城,然而,今天我与二小姐算是第一回聊天说话,并且说了这么一阵的话。再说,二小姐的话,让我感到自己的模样竟是这么帅。但是,在二小姐面前,我又岂敢胡乱得意?”他见到湘琴低着头抿嘴笑着,不敢看他这里。这阵王绍潇也是如此,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子,丢进河里。在转移这阵与异性说话时的激动,朝湘琴那里笑了笑。
“二小姐,婆婆喊你回院。”银杏站在院门口喊道。
“我先走了”雪春听到银杏的喊声对湘琴说。这阵子,她时时想抽身离开找不到借口,很为难的坐在那里,与湘琴招呼一声后,迫不及待地跑上前去。雪春跑走时的身姿,一下子吸引了王绍潇的目光,他看着雪春一步步跑去的身影,在心里说:多诱人的人儿,杨家丫鬟与小姐长得一样有姿色,一条长辫在背后甩动着,愈加迷人的视野。
“雪春,等我。”湘琴感紧喊道,转头对王绍潇说:“再见,王少爷。”
这时,湘琴发现王绍潇从她告辞的话里,才将追到院门口的目光回到她这里。说
“再见,二小姐。”王绍潇有些害臊地与湘琴告辞,他感到脸上热乎乎的,下意识地将手摆在了脸上,朝湘琴微笑着。
湘琴像从他的目光里发现了什么秘密,笑呵呵地跑开了。
王绍潇还站在原地没走,他觉得这阵多么稀奇有趣。他发现和女孩子说话真是很奇妙,又回到了看着雪春跑去时的心情,
那个雪春跑去的样子多美,我追着看,二小姐好像在笑我,难道不能看吗?二小姐她好漂亮,她们的漂亮好吸引我,不看不由我呀。唉,刚才我怎么邀她们去钓鱼?是不是有点傻?她俩会这样笑我吗?那我应该怎么说?应该怎么说呢?
他这样想着一只脚在石块上来回踢着。回头朝杨家院门瞧去,见到碾坊大伯和田叔抬桌子出门,过木桥来河里,王绍潇往河下面走去。
听到有女人说话,他再回头,见到几个太太过木桥来河里,王绍潇知道,这几个太太是架桌子在河中间打麻将来的。以前他见过,杨家每到六月天,在碾坊这里,便有女士在河中间摆桌子打麻将。若见到,王绍潇避到远远的免得与她们打招呼,这回王绍潇转头直接朝前面在钓鱼的伙伴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