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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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明琨走后，姚欣就一直坐在电脑前，发呆。她穿着一身深色职业装的背影颀长，肩膀略宽，骨架有一点大，一眼望去无法察觉她的忧伤。

此刻她的邮箱里肯定是一片红，也懒得点开，手机更是倒扣着放到了一旁。

她不明白为什么纪明琨今天对她这么主动和热情，可是有什么用呢？他明明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会对她产生多大影响，还在一个实习生面前表现出和她的亲热，造成一种让别人误会的假象。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习惯，不会往其他方面想，怕自己想太多，又会陷入失望。

他总是行色匆匆，来无影去无踪。刚准备约他吃晚饭，转眼就说今天下午要飞上海。他的家到底是在上海、深圳还是bJ？她从来都搞不清，似乎他也没有让她搞清楚的意思。今天他对悠悠显得格外热情，莫非他这个钻石王老五看上九五后了？

这些年她早已把自己修炼成一个不善妒的女人，尽管这不是她的本性，或者说不是女人的本性。没办法，谁让她喜欢这样一个镜中花水中月呢？纪明琨的笑脸，是她十五年前入职时遇到的最灿烂最帅气的笑脸，那种闪着智慧的眼神、那种与生俱来的潇洒，比阳光更温暖，比闪电更猛烈，令她有一种被雷击中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太深了，深得让她再也无法看到天宇的其他男士。

理工脑的她，被深深地震撼了，唤醒了沉睡二十五年的少女情怀。从小到大，她也隐约知道爱情，却从来没仔细设想过爱情。爱情这个字眼谁想不知道都不可能，那谁能描绘出爱情的模样、测量出爱情的温度以及形容出爱情的味道？无数的文学艺术作品都在谈爱情，但姚欣不相信，她心中完全勾勒不出爱情的轮廓。父母之间的平淡和平常，让她从来都不奢求有多么美好浪漫的婚姻。周围的女同学为恋爱高兴或伤心，她只觉得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图书馆多看几本书，或者做点家教挣点零花钱。

本科毕业后她分配到了一个研究所，工作两年后听校友的介绍来到了深圳这个特区城市，又顺利地应聘进了处于上升期的天宇集团，赶上用人高峰，虽没享受到公司上市分配原始股的红利，总体上职位和收入都还不错，比原来研究所的同事要高于很多。

入职天宇集团三个月后，她顺利转正。某一天，参加一个项目会议，第一次见到了气宇轩昂的纪明琨，穿着她叫不出品牌的西服，那样自然妥帖，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的心瞬间裂变为无数个细小的碎片，每一块都折射出他不同寻常的光彩。他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让她无法喘息。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她，怔在那儿根本不知道开的是什么会。

这位同事，刚才的分工你有什么意见吗？纪明琨作为项目经理，正在与每个与会人员确认项目分工，轮到她时，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没有意见，没有意见。

那你再看看，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

她什么也没看，什么也不想看，只要是他安排的工作，她不睡觉也会想办法完成。

还好会场人多，没有人关注她的失态。

会后，纪明琨让几个同事留下来，其中就有她。

纪明琨强调了这个项目的重要性，说天宇集团才开始涉足国际市场，留下来的这几个同事，在项目组里承担的任务比较多。他又特别地问她，姚欣，你才来公司没多久，以前是做技术测试的，这次在项目组里，需要与客户对接的事情比较多。你要和客户经理合作，发挥你的技术优势。

姚欣只知道一个劲儿点头，偷偷看着他蓝色条纹的领带，心头真的有小鹿乱撞。

姚欣，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年轻人有问题不要怕问，项目前的沟通非常重要。纪明琨很认真地对她说。

好的，纪总，我一定会尽力完成的！她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高高的个子，国字脸，浓眉大眼，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她觉得自己的脸顿时刷地红了。

之后他们在那个项目组里共同待了一个月，姚欣从纪明琨身上学到了很多营销策划与项目管理的理论与技巧，偶尔参与一次谈判，更是有机会发现明琨在谈判桌上的机智幽默和从容淡定，还有那深厚的人文历史知识积淀和标准流利的英语。

在姚欣心目中，纪明琨就是完美的，除了他已经有一个美丽的未婚妻。

纪明琨的未婚妻乔琳是天宇集团的“司花”，170的高挑身材，白皙红润的皮肤，乌黑的长卷发，浓密的睫毛、明眸皓齿，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乔琳特别爱穿花朵连衣裙，浪漫飘逸，自带一种清纯的风情，走到哪儿都有无数的回头率。

姚欣经常在公司里遇到乔琳，总是感叹地想，原来也有这种让女人也无比欣赏的美人啊，真的是一颦一笑都那么明媚照人。姚欣清晰地记得，那一年12月底，纪明琨和乔琳一起主持公司年会，天宇集团那时候刚上市，只有几千名员工，在深圳的基本都来参加年会了，华夏艺术中心坐得满满的。乔琳换过一次服装，从长礼服到旗袍，无一不妖娆迷人。那时候手机都还不能拍照，否则估计大家举得手都酸了。

年会之后，乔琳更成了比公司高层领导还受欢迎的名人，走到哪儿享受着被膜拜的感觉。还有很多年轻的男职员会专门跑去乔琳的部门，为了近距离地一睹芳容。

来年五月，未婚夫纪明琨临时受命，被集团派去负责非洲市场。出发前，纪明琨带乔琳去看婚房，那是深圳一个新的中档楼盘，适合白领阶层，地理位置好，交通便利。纪明琨卖掉了一些原始股，又用掉一大半的积蓄全款买下一套三房两厅，楼层与朝向都是最佳的。

乔琳兴奋地在空荡荡的新房中转圈，明琨看着她开心的面庞，忍不住抱着她转了两个圈。

等我回来，应该就装修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可以搬过来啦。

我可不懂装修呢。乔琳一直是娇滴滴的。

哪能让你操心呀，我父母会过来帮忙盯着装修的。不过建材、家具、窗帘这些，颜色和材质还是要你来挑选的。

你真好！乔琳踮起脚，用细长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地仰起头。

明琨幸福地抱紧她。

远处，落日将深圳染成漂亮的金黄色。

这对璧人的剪影，定格在一九九七年五月的那个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