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心愿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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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茶肆。
游一帆大步踏入雅室,一人高兴地大步上前,用力拥抱他,还在他后背重重拍了两下。
游一帆温声道:“父王。”
对方松开了他,满脸是真诚的笑容,却是赵王朱高燧。
朱高燧引游一帆入座,旋即又笑呵呵地为其斟茶。
游一帆抬头来看向朱高燧,欲言又止:“我身边什么都不缺,不必再送东西入宫。”
朱高燧哼了一声:“怎么,见到你亲爹,就嫌我麻烦了?”
游一帆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朱高燧迟疑:“那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游一帆笑得很讽刺:“我流浪异乡,病危将死,是您找到了我。那时少年桀骜,宁死不愿回去,又是您收留了我。这么多年来,我的文才武功,心智谋略,哪一样不是您亲自教导?父亲,除了您,谁又配做我的父亲。”
随着游一帆的叙述,数个画面闪过他的眼前。
当年,骑马外出的朱高燧发现街角冻饿将死的十岁乞丐少年,朱高燧在书房教少年游一帆写字,在校场教他射箭、练武。
朱高燧感动之余,却又无奈长叹:“当初我秘密收容你,不过想多个挟制二哥的筹码。后来悉心教导,只因你真是可造之材。毕竟我那两个儿子,一个体弱多病,一个愚钝顽劣,实在不堪造就,若他们有你一半才具——”
游一帆笑了:“还记得十三岁那年,您带我去狩猎吗?夜间狼群突袭营地,您本可弃我逃走,却不顾自身安危,硬生生从狼口夺下了我,为此身受重伤……父王的恩德,一帆终身不忘!”
朱高燧终于笑起来,从袋子里掏出很多治伤病的瓶瓶罐罐。
“先前练剑不是伤了手腕吗?这个好!这个也好!”
游一帆默默望着桌上的物品。
朱高燧碎碎念到最后,突然叹息一声:“自古大奸似忠,大诈似信,我大哥便是这样的大奸大恶之徒。自他登基以来,明里百般厚待,暗地胁迫我就藩。等我到了彰德,过不了两年,终会落个无疾而终的下场,咱们父子怕是……再见无期了!”
游一帆意有所指:“父王多年来的心事,儿子怎会不知。您放心,终有一日,我会替您达成心愿。”
朱高燧感动万分,握住了游一帆的手臂。
“好儿子,父王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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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食局。
苏月华正在煮鲜牛奶,待奶煮开后她换成文火,开始不断搅动,等顺利凝结成奶饼后,将其递给小宫女,吩咐:“拿去阴凉处晾干。”
小宫女端着奶饼离开。
苏月华发现子衿也在准备膳食,不由暗暗留意。
子衿准备好了龟板,又逐一给土茯苓、仓术、苦蔘、女贞子、鸡骨草等十余种中药材称重,然后一一放入锅中,殷紫萍也在帮助她整理药材。
苏月华疑惑,她要做什么?
小宫女办事利落,很快就回来了。
“苏姐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奶饼放到阴凉处了,还有什么吩咐?”
苏月华回过神来,吩咐道:“再去领一些蛤蜊、笋鸡脯与海参回来,我要为陛下制膳。”
小宫女应声是,便要离去。
孟尚食带着方含英进来:“不必了!”
众人连忙向孟尚食行礼。
孟尚食目光凌厉地扫了苏月华一眼。
“南京的皇宫正在修缮,官员工匠的饮食都需要料理,光禄寺要派遣二百名庖厨,你准备一下,明日便启程吧。”
苏月华顿时色变:“孟尚食,请问我犯了什么过错,为什么要调我离开?”
孟尚食声音平静,似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内庭女官的供职皆以需求为准,哪里需要你,你便去哪里,难道为王公贵族做饭才是制膳,给寻常工匠做饭就委屈了你吗?”
苏月华眸中蕴起一层水雾,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孟尚食。
“孟尚食!”
孟尚食不再理她,环视众人,意有所指道:“你们都听清楚,农夫得到贫瘠的土地,更加用心去耕种。大夫不区分贫富贵贱,一视同仁地对待病人。世间百业,无不如此!身为一名庖厨,不管给什么人制膳,都要全心全意,如果你要挑剔对象,那就不配进膳房!”
苏月华咬紧牙关,冲上去正要争辩,刘公公却突然进入膳房。
众人连忙行礼。
孟尚食轻轻蹙起眉头,疑惑道:“刘公公怎么亲自来了,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刘公公对众人各异的神色视而不见,而是微笑着看向苏月华。
“苏姑娘,陛下要用的奶皮,怎么还未送去?”
苏月华忙道:“刘公公,奴婢已在做了,只是——”
说到这里,她为难地看了孟尚食一眼。
孟尚食挑眉:“刘公公,她马上要去南京任职了。”
“哎呀,那可怎么办才好!”刘公公故意露出为难之色。旋即清了清嗓子,正色,“陛下口谕,苏月华师承名家,技艺精妙,着即日晋升司膳,专为乾清宫制膳!”
刘公公宣读皇帝口谕二字时,众人后知后觉地跪下听旨。
当听到苏月华晋升司膳时,孟尚食猛然抬起头来。
苏月华弯起嘴角,难掩得意之色。
殷紫萍与子衿对视一眼,皆是十分吃惊。
宫中走廊,苏月华率众去送御膳,所至之处,宫女宦官都向她行礼。
苏月华第一次体会到了权力的魅力,越发志得意满。
未等她离去,宫女们便已低声窃语:“如此破格提升,宫里还是头一回呢!”
苏月华将所有非议抛诸脑后,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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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来到乾清宫,向朱高炽行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
朱高炽头也不抬,冷冷问道:“朕派人去你宫里接阿埏,为何要阻止。”
朱瞻基一言不发地看向朱高炽,面色平静。
“朕在问你话!”朱高炽声音里隐含怒气。
朱瞻基微抿薄唇,带出几分浅笑来,平静道:“父皇,儿臣亲口说过,阿埏是我的亲兄弟,我要保护他。”
朱高炽恼怒:“难道朕会害他不成?!”
朱瞻基态度坚决:“父皇,立身之道,莫先于孝悌忠信四字,儿臣是大明的太子,一国之储君,除了明君臣之义、笃父子之亲,更该厚兄弟之爱,尽长幼之序。儿臣不能任由一眼界有限的深宫妇人,抚育教导我的亲兄弟。这样只会害了他!”
朱高炽被他这番脱口而出的话震住。
此时,两个宦官搬来了炉火,上面架着一只足有八、九公斤重的大铜壶,朱高炽叹了口气。
“你也坐下吧。”
“谢父皇。”朱瞻基躬身行礼,旋即坐在一旁,一语不发。
朱高炽频频看向朱瞻基。
见朱瞻基一脸肃容,他内心升起愧疚与不安,欲开口打破宁静,都生生忍住。
待铜壶旁的汽笛响起,水沸腾起来,苏月华在调好的糜子面里放入糖与桂花卤。
宦官提着大铜壶过来,滚烫的开水如一线水柱,从壶口倾泻而下,瞬间水满茶汤熟,几乎一气呵成。
苏月华介绍道:“陛下素爱饮茶,这道点心的制作形同沏茶之法,故得名茶汤。”
朱高炽轻呷一口,面露赞叹之色。
苏月华一击掌,呈送流水一般的精致膳食,都是朱高炽最爱的鸡鸭鱼肉。
望着满桌的油腻荤腥,朱瞻基微微蹙眉。
朱高炽看看朱瞻基,笑笑:“刚才那番话,你所言甚是有理。以后无事,常来陪陪父皇。”
这份笑容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示好,令朱瞻基十分意外。
直到日薄西山时,朱瞻基才从乾清宫出来。
他脚步轻快,袁琦紧随其后。
“殿下许久不曾如此开怀,莫非今日有好事么!”
朱瞻基笑而不语,踏入草舍,陈芜正在灯下整理奏章。
“最近不是没有奏章送来吗,这是什么?”朱瞻基问。
陈芜没料到朱瞻基突然回来书斋,连忙行礼。
“殿下——”
朱瞻基随意地打开了一本奏章,正是被游一帆撕掉的那本,顿时惊讶。
他坐了下来,不知不觉看完了这一本,又去拿一本。
厚厚的几十本奏章,就这样一本又一本看下去,不由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时而惊叹。
陈芜退到一边,将灯烛全部拨亮。
朱瞻基最终合上奏章,竟是良久无言。
陈芜窥其容色,深深垂下头去。
子衿还在熬龟壳,龟胶已慢慢从龟壳溢出,她小心地用汤勺搅动着,一刻不曾离开。
苏月华进来,玉脍后脚又跟进来,讨好道:“苏司膳,您要为陛下准备夜宵吗?”
苏月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玉脍又羞又愧:“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忙,白天孟尚食在,我实在……”
苏月华微微一笑,将锅底用瓦片铺平,将早已准备好的猪肉切成方块,加入黄酒、酱油、葱、蒜、花椒来调味。
玉脍为了巴结,连忙舀了一勺水要放,苏月华急忙阻止:“不可,取我准备好的那坛水来。”
玉脍取来坛子,递给苏月华。
“这道肉要用洁净后的河水才行。”苏月华倒水,直至浮出猪肉一寸,用纸封住锅口,烧滚后立刻撤火,点燃一盏油灯放在锅底,对准锅脐慢慢熏着。
玉脍恍然大悟。
“如此慢煨上整整一夜,猪肉便会酥烂可口,极为美味。”她看了专心致志的子衿一眼,转而吩咐玉脍,“陛下明日要用糟腌猪蹄,麻烦你去地窖取食材吧。”
玉脍见苏月华态度温和了些,心中又惊又喜,连忙应是。
待玉脍离去,苏月华转身看向子衿,嘴角牵起一抹得意的笑。
“如今我已是司膳了,你可不要落后太远才好!”
子衿头也不抬:“陛下喜食荤腥油腻之物,但这些不利于龙体康健,请你在备膳的时候多多留意。”
苏月华不悦:“子衿,我才刚晋升司膳,你好歹说一声恭喜,何至于如此心胸狭窄?”
子衿抬起头,郑重道:“我是要提醒你,陛下体质宜清淡饮食,更不能常用夜食,你一味曲意逢迎,呈送的鹅肫掌、糟腌猪蹄与奶皮,都可能损伤龙体——”
苏月华嗤笑一声,举步要走。
子衿突然叫住她:“月华。”
苏月华陡然站住。
子衿轻轻抿唇,眉眼间漾开几分浅笑,又柔和了语气:“这个世道对女人非常苛刻,一旦走了捷径,世人便会忽略你的努力与实力,今后你踏出的每一步,都无法摆脱流言蜚语的中伤。你是那样的出色,只要脚踏实地——”
苏月华迅速打断她的话:“我不能去南京!”
子衿怔住。
苏月华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有尚未实现的心愿,无论如何,我都不去南京!”
说罢,她扭头便走。
子衿要去追她,可炉火却熄灭了,她连忙添柴。
再抬起头,早已不见苏月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