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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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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子矜、殷紫萍领着送膳宦官来送膳食,简单的小火炉端上来,锡暖锅炖着翻滚的清鸡汤,一只只形状各异的小馄饨浮浮沉沉。

孟尚食亲自舀出馄饨,呈给张皇后,再由姚子矜、殷紫萍等分送在座的贵人,一人的小碟内只有两只。

张皇后尝了一口元宝形的馄饨,恍惚了下,意外道:“是瓠瓜羊肉馅?”

殷紫萍笑答道:“娘娘说的是,周公辨二十四气之应,以顺天时。今特用二十四种花形,配上二十四节气特有的菜蔬,是为二十四节气馄饨。”

说完之后,她下意识看子矜一眼,姚子矜轻轻点头,殷紫萍马上高兴起来。

郭贵妃眸中带笑,问道:“如此说来,各节气特有的菜蔬都配备齐全了吗?”

子矜从容不迫道:“回贵妃娘娘的话,香椿、莼菜、蕹菜、藜蒿等不少菜蔬,皆火室火炕中所成。”

胡善祥放下箸:“是虾仁荠菜与蕹菜鱼肉馅儿的馄饨。”

吴妙贤尝了一口:“蚬肉生菜馅的,还有这个蝴蝶形状的,尝起来带着莲藕的微甜——”

闻宴桃眼见众人品尝美味的馄饨,个个皆面露赞赏之色,不屑道:“上贡的菜蔬都是火室内培植的,根本不是顺应时节之物,这便差了一等鲜味,又怎么比得上你再现的辋川图!”

苏月华虽未回答,却是深以为然,脸上仍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郭贵妃先是震惊,旋即目露赞赏之意,温声道:“不仅仅是二十四节气的菜蔬吧,每一只馄饨内的馅料,似乎都另有玄机,品尝起来,与往日绝不相同。”

殷紫萍看姚子矜,姚子矜眼神示意由她回答。

殷紫萍这才解释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因为部分菜蔬非应时之物,每种馄饨的馅料便要下功夫。如豌豆苗鸡肉馄饨,要取最嫩的苗尖,再以鸭油调鲜。如香椿火腿馄饨,只取顶上中腰封的菁华肉,同时拌了鸡茸——”

话音未落,被胡善祥打断了:“如此奢侈精心,岂非违背了制膳朴实的本意?”

殷紫萍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子矜不卑不亢:“回太子妃的话,人之始也,果腹而已。后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之说,皆因风调雨顺,国富民安,百姓才可享自然馈赠,尽天下至美。正因追求制膳之道,方有农牧、渔猎、炊具、食器、医道,甚至文艺之不断精进,辋川图重现便是例证。况今日所用食材,其实都是庖厨寻常之物,所费不多,花些心思与时间罢了。”

胡善祥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倒是能言善道。”

吴妙贤侧目,狐疑地瞥了胡善祥一眼。

张皇后出乎意料道:“虽用的都是常见之物,但因馅料用心,便可样样有味,味味不同,真正是奇特。孟尚食,你果然调教有方。”

孟尚食恭敬地垂下头去。

胡尚食看向苏月华,苏月华满脸皆是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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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回到尚食局。

庭院里,众人都在追问姚子矜、殷紫萍二十四节气馄饨的做法。

有一小宫女好奇道:“姚掌膳,现在这个时节,莲藕少了清甜,吴才人怎么吃出莲藕香呢?”

子矜柔声道:“我用了藕粉与茯苓粉——”

殷紫萍面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那小小一碟馅料,每一碟都藏着心机呢!”

苏月华快步进来,众人一下子都噤声了。

苏月华竭力抑制住愤怒的情绪:“出去。”

众人愣住。

苏月华厉声道:“我叫你们全都出去啊!”

众人没见过这样的苏月华,惊奇又害怕,瞬间一哄而散。

苏月华愤怒到了极点:“姚子矜,到底为什么?”

殷紫萍轻嗤一声,鄙夷地看着苏月华。

“你不会是输不起,故意来挑衅吧。”

苏月华竟伸手一推,殷紫萍猝不及防倒退了一步,她旋即用力攥住子矜的手。

“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赢?说话呀!”

殷紫萍狠狠钳住苏月华的手臂,姚子矜看她一眼,安慰道:“没关系。”

殷紫萍不悦道:“人要愿赌服输。”

苏月华心中困惑不已:“那时候皇后娘娘分明——”

方才在宴上,张皇后欣赏冷盘,突然笑容凝固在唇边,转身便向上位走去……

一想到这些,苏月华胸腔中的愤懑似烈火般不受控制地往脑袋中蹿,几乎灼尽了她仅剩的理智。

苏月华厉声质问子衿:“一定有原因,其中一定有问题,你告诉我,到底做了什么!”

姚子矜面色平静,淡然道:“王摩诘爱参禅礼佛,可真正的辋川图有舟子、游人,唯独没有僧人。”

那晚在作辋川图时,她停顿了片刻,再次落笔的时候,在一棵树旁画下了一个光头的盘腿老僧……

苏月华回忆,恍然大悟:“僧人?是树下的老僧!”

子矜攒眉,声音平静得可怕:“太祖皇帝曾入皇觉寺为僧,生平最恨人家将秃啊僧啊挂在嘴边,紫禁城内谁敢提起只言片语,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时过境迁,宫内少有人记得这忌讳,可皇后娘娘心知肚明,又怎好让你赢呢?”

苏月华原本清丽的面容逐渐扭曲:“原来你是故意误导我!”

殷紫萍讥讽道:“苏月华,别人在自家捕鼠,谁让你放着好端端的人不做,非要一头钻进来呢?”

苏月华根本不搭理殷紫萍,她只是定定望着子衿,却突然笑了。

“不过是雕虫小技,今日的比试,我才是——”

子衿打断她的话:“不,是我赢了。”

苏月华一怔。

姚子矜轻叹一声,漠然地望着苏月华。

“你以为辋川图小样最难的地方真的在于重现画中意境么?”

苏月华疑惑:“难道不是?”

暖融融的日光下,子衿微微笑了起来,提及辋川图时,那双澄澈明净的眼瞳里似乎闪烁着两轮耀眼的小太阳。

“辋川图小样是世上最精致的花式冷盘,可惜在寒冷的季节,遭遇冷风一吹,所有的食材都会越发冷硬,观赏的功能远大于食用。原本我都想好了,以湖广靖州制作雕花蜜饯之法,将所有食材提前制成蜜饯,方便贵人们品尝,可惜,画儿被你盗走了。”

说到此处,她微微一顿,默了默,才抬眼看向苏月华,轻声道:“瞧,我能想到的事,你为何想不到?因为你一心惦记炫耀技法,忘记食材最终是要入口的!那份辋川图小样,复原得非常精妙,但若将这份天才用于旁门左道,你于烹饪一途,也止步于此了。”

苏月华难以置信地盯着子衿,她甚至以为自己方才听到的这番话时幻觉,莫名的,她只觉得心口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殷紫萍嘲讽地笑笑,拉着子矜就走。

“别理她!”

二人往外走,刚到门口,便看到游一帆倚在门边,早将一切收进眼底。

游一帆笑眯眯地击掌:“瞧不出,真厉害呀!”

子矜故意学那晚上游一帆的口气,狡黠一笑:“游大人,我画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不会真的如此天真吧?”

游一帆愕然。

子矜冲他一笑,翩然远去。

游一帆望向苏月华,不动声色道:“派去取画者未曾细看那幅画,倒叫她做成了陷阱。不过,你来我往才有意思,输了一回而已,脸色何必如此难看?”

苏月华看向子衿的背影,低声喃语:“她……从未这般认真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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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舍。

朱瞻基在画层楼远眺时看到的风景,还信笔挥毫,一口气提完了一首诗。

“城上高楼切太清,晚来临眺属晴明。西山苍翠连东海,南纪舟车会北京。红锦园林宜夕照,黄云陇亩见秋成。长空漠漠清无际,目送飞鸿万里征。”

朱瞻基放下笔:“你来看看。”

陈芜上前,先看诗,连连点头,再看画,一脸困惑:“殿下,昨夜登楼远眺,难道舟上有美人?”

他随手一指,原来朱瞻基画到小舟渔人时,却画成了舟上垂钓的美人。

袁琦嘟囔:“夜深人静,何来美人,女鬼还差不离。”

陈芜狐疑:“这越看越像一个人……”

朱瞻基冷眼望来:“满口胡言,不过信笔而就,哪里像了。”

陈芜讷讷:“是,是,不像,奴婢眼花,看错了,看错了。”

朱瞻基不信,自己去瞧,结果越看越气,抬手就撕了。

陈芜万分惋惜,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傍晚时分,落日西坠,云霞漫天。

子衿回到宫女所,却见一只纸鸢晃晃悠悠落在院子里,她捡起一看,纸鸢的背上贴着一张美人赏月图,正是她的模样。

莫名的,她突然忆起,那日她坐在走廊栏杆之上,仰头望着月色,朱瞻基走到她身后,故意在她耳畔轻呼一声。

她猛吃一惊,一时坐立不稳,竟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朱瞻基连忙笑着将她拥入怀中。

画面自她脑中一闪而过。

子衿狼狈回神,一狠心,将纸鸢丢在地上。

走到门口,终究不忍,她回来捡起了美人图。

她轻轻晃了晃纸鸢,美人的四肢竟跟皮影一般手舞足蹈起来,无意中一拉纸鸢长长的尾巴,美人竟顽皮地向她吐舌头。

她目光复杂地望着纸鸢,忍不住笑起来。

另一边,苏月华快步进入胡尚食房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胡尚食,是我不慎,请您宽恕!”

胡尚食面色阴冷:“刚才坤宁宫传来旨意,自今日起,你不再是尚食局的典膳了。”

苏月华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却依旧隐忍,乞求道:“胡尚食,请您容许我参与第二局的比试!”

闻宴桃轻嗤一声:“第一局你已经输了,竟然还敢大言不惭,还不出去!”

胡尚食沉声质问:“若第二局你再输,该当如何?”

苏月华眼睑微垂,坚定道:“只有我,才能胜过姚子矜!”

闻宴桃反驳:“她算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根本不值一提,换了是我……”

胡尚食被闻宴桃的聒噪搅得愈发心烦,她皱皱眉,不悦地看向苏月华。

“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苏月华感激地看了胡尚食一眼,连忙应是。

闻听此话,闻宴桃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谁知胡尚食下一瞬却冷冷扔下一句:“你若是再输一次,便永远离开尚食局吧!”

苏月华瞳孔骤缩,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住,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不过这一刻,她将情绪掩饰得很好,隐忍不发,只恭顺地低垂着脑袋。

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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