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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重夺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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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东暖阁。

胡善祥用余光瞥了画屏一眼:“出去守着。”

待画屏退出殿外,胡善祥这才将视线移到胡尚食身上。

“长姐言行不慎,惹得殿下震怒,现在你满意了?”

胡尚食冷笑:“我从未如此精心栽培一个人,今日狠下心肠杀她,又是为了谁?”

胡善祥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你还不知悔改!纵然她真是殿下从前的未婚妻,如今已时过境迁,难道我就如此心窄,容得下后宫诸多美人,独容不下她一人么?”

胡尚食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胡善祥声音冷厉,蹙着眉,面上尽是不悦。

胡尚食径直坐下,没有回答胡善祥的话。

胡善祥隐忍:“我在问你话,为何不答?!”

胡尚食幽幽道:“太祖皇帝为免后宫干政、外戚专权,早已立下祖训,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民间良家女子。被选入宫的女子无有家族倚仗,唯一能仰赖的,便是与皇帝的情分。太祖孝慈马皇后、先帝仁孝徐皇后,皆一路陪着丈夫起兵、征战,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在帝王的心中,便是天下绝色,也抵不过结发夫妻相濡以沫的深情。太子妃,如今我问你一句,你与太子情分如何?”

胡善祥一愣,旋即反驳:“太子身边群美环绕,却从未轻视过我这个妻子,他,不是那样的人。”

胡尚食又笑了,极讽刺道:“妻?谁是朱瞻基的妻,你么?哈哈哈,笑话。当年先帝为太子聘的是孙氏,她手上还有皇后凤佩。你不过是凭借祥瑞之言,成功取而代之。别忘了,你沉浸一己悲痛,险些误伤太子,又有哪门子的夫妻情分?”

胡善祥骤然变色,本就带着病气的苍白小脸,在这一刻,惨白如纸。

胡尚食冰冷的话音再度响起:“好好想想吧,知晓孙氏的不幸与付出,太子怎能不生出无限的愧疚与怜惜?唯一该庆幸的,是你占了先机,名分早定,否则孙氏出现,哪容你立足之地!”

胡善祥一下子攥紧了拳头,猛然站起。

“别再说了!”

胡尚食不理,声音似寒冰般渗人:“后宫之中,瞬息万变,便有功绩也未必稳妥。当今的张皇后,一路陪着丈夫从燕王世子到登基为帝,多少次拯救陛下于危难,可惜,后宫出了一位郭氏。开国功臣门第,年轻貌美又深得圣心,诞下三位皇子……陛下一登基便晋为贵妃。张皇后何等人物,也要处处退让隐忍,你比张后又如何?太子妃,该醒醒了。”

胡善祥望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气:“长姐,非如此不可么?”

胡尚食走上前去,轻轻揽住妹妹的肩膀,柔声道:“你一定要记住,孙氏是你一生最大的敌人,千万不要心慈手软,否则他朝身丧人手,悔之晚矣。”

胡善祥的睫毛颤抖,隐隐有泪水闪烁。

胡尚食替她抹去快要滑落的泪珠,平静开口:“此事非关善恶,唯有生存,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胡善祥被她这番话深深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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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朱高炽将所有密折翻了一遍,全都丢在案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游一帆。

游一帆跪在地上,神情恭顺。

朱高炽不可思议道:“你奉命监察东宫,却只录朕素日善行,就不怕先帝责难?”

游一帆恭顺地低着头,从容道:“臣惶恐,当年陛下为东宫时,有好事者曰,‘殿下知谗人乎?’,陛下云,‘吾不知,知为子耳。’明知背后常有人向先帝进谗言,离间皇室父子亲情,陛下却宽容仁义,只念为人子的孝顺本分。臣,自也只尽臣子本分。”

朱高炽不动声色地笑了。

“那么,你到底是效忠于先帝,还是效忠于朕呢?”

此话一出,就连向来最擅察言观色的刘公公也是心头一凛。

游一帆却抬起头直视朱高炽,目光平静,面不改色道:“陛下,先帝五次北征,尽将国本托付。您恤民体国、宽仁御下,满朝文武,谁不敬服,臣怎容小人构陷,以至国本倾颓?身为锦衣卫,负监察之责,所录所闻,皆耳闻目睹,一字不实,臣甘愿受罚。”

朱高炽听后,深受感动,亲自上前搀扶起游一帆。

“朕险些冤了忠臣!王节因病请辞,自此便由你领锦衣卫指挥使,不要辜负朕的信任。”

游一帆再次跪倒。

“臣领命,定肝脑涂地、不负圣恩。”

这时,默默守在一旁的刘公公小声提醒:“陛下,该用膳了。”

游一帆适时开口:“微臣告退。”

朱高炽笑呵呵地点头。

游一帆退下后,朱高炽刚拿起折子,郭贵妃笑盈盈地进了殿,她轻轻一点头,孟紫沄领着送膳宦官鱼贯而入。

游一帆停步,侧目用余光瞥了孟紫沄的背影一眼,低头离去。

朱高炽抬头,在看到孟紫沄的那一刹那,心底暗暗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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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食局大厨房。

殷紫萍正在做刀削面,她左手托面,右手持刀,一刀刀下去,形似柳叶的面片,便如纵身入海的鱼儿,片片飞入沸腾的滚锅。

隐约之间,又有熟悉的洞箫之声传来,如泣如诉,令人心碎。

子矜望着铜炉下的火焰,怔怔出神。

她的眼前,难以自抑地闪过先前胡尚食要杀她,胡善祥坚持保护她的那只手。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送到她面前。

殷紫萍笑脸盈盈道:“你不敢面对的,无论是什么,我可与你一起面对。子衿,我不会再躲在回忆中依依不舍,我对未来,仍充满希冀。我尚且如此,你更要振作!”

子矜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捧住碗,殷紫萍将箸塞进她手里。

她尝了一口面,一股暖意在心头缓缓漾开。

殷紫萍笑话她的唇畔沾了汤汁,子衿终于笑了起来。

夜幕笼垂,草舍,陈芜将凤佩又呈给朱瞻基。

“姚姑娘不肯收下,她说,这枚凤佩本就不属于她。”

朱瞻基接过凤佩,神情凝重,手不由自主握紧了。

翌日上午。

子矜正在专心备膳。

胡尚食步入大厨房,走向方含英,吩咐道:“即日起,东宫膳食改由你来负责。”

方含英怔住:“胡尚食,太子与太子妃的膳食,从前都指名——”

胡尚食没有理会,转而看向子衿,和颜悦色道:“子矜,司饎同我央求了许久,我才答应让你过去,你可要好好办差,别坠了我的名声。”

刚做好的素火腿,香芹直接切片,雪芦咬了一片,露出惬意的神情,悄悄问香芹:“司饎司管的都是廪饩柴炭小事,为何要调子矜过去?”

香芹紧张地向她摆手,示意她别开口。

听胡尚食这般指派时,苏月华也很疑惑,似要开口,王司膳向她轻轻摇头。

殷紫萍心中虽恼怒,却也因着王司膳的缘故,忍着没发作。

倒是姚子矜,神色如常,只淡淡应了声是。

突然,门口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女声。

“是谁要调去司饎司啊?”

众人一惊,便见孟尚食施施然走了进来,光禄卿井泉还陪在身侧。

胡尚食、王司膳行礼:“井大人。”

光禄卿笑笑:“圣上口谕,自即日起,孟尚食重回尚食局,仍官复原职。”

胡尚食、王司膳皆是一惊。

闻宴桃低声询问:“井大人,如此说来,尚食局便有两位尚食大人?”

光禄卿扫视众人,清了清嗓子:“尚食局下辖司膳、司酝、司药、司饎四司,责任重大,自太祖皇帝那会儿,便设尚食二人,如今不过是循了旧例罢了,有何不妥?”

闻宴桃赶紧低下头去。

方含英笑逐颜开:“恭喜孟尚食!贺喜孟尚食!”

闻宴桃面色难看,众人也都颇觉尴尬。

孟尚食笑容和煦:“井大人,我很欣赏姚子矜的厨艺,想将她留在司膳司,您以为呢?”

光禄卿看了胡尚食一眼:“孟尚食既是尚食局的掌事,一应人员,皆归您管束。”

孟尚食这才回以微笑。

殷紫萍别有深意地笑了。

“有孟尚食坐镇,子矜,我们今后可安心多啦!”

胡尚食的脸色阴沉下来。

光禄卿办完差便出了尚食局,才行至走廊,耳畔便传来胡尚食冰冷的声音。

“井大人,当初您可是亲口答应过我,让我掌管尚食局的。”胡尚食语气明显不满。

光禄卿傲慢地挑了挑眉头:“孟氏为人霸道,素日连我也不放在眼里,我又怎会偏帮于她。此番圣上口谕,我也只是依旨办事。”

胡尚食心有疑惑:“皇后娘娘厌弃的人,又如何见到陛下,除非……是郭贵妃?”

光禄卿笑笑:“哎哟,这我可就不知情了。”

胡尚食轻哂,讥讽道:“大人想要置身事外,怕也没这般容易。您别忘了,自我执掌尚食局以来,经手往来账目甚多,若孟尚食夺回权柄,一旦清查起来,难免牵连大人。”

光禄卿指着胡尚食,不可思议道:“你威胁我?”

胡尚食神情倨傲:“不敢。”

“好自为之吧!”光禄卿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王司膳来到胡尚食身边,低声埋怨:“我早同你说过,井泉此人,贪得无厌,你不该同他走得太近。”

胡尚食不以为然:“当初我只是代管尚食局,若不予他些许好处,怎会这么快升任尚食?”

王司膳不可置信地望着胡尚食的侧脸。

“膳食要入人口,不容半点疏失,身为庖厨,为一己之私,放纵他人恶行,你还配制膳吗?阿围,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一直说可争可夺,但不会忘记做人的底线。现在的你,还记得当初的话吗?”

“底线?人只要跨出第一步,越过底线是迟早之事。你放心,纵然出了事,只我一人承担,不会连累你!”胡尚食讽刺一笑,而后转身离去。

徒留王司膳愣在原地,无奈又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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