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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别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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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晚,漆黑又寒冷。

大雪过后,紫禁城的宫灯和天边的星月都显得那么惨淡。

朱棣静立于廊下,欣赏着溶溶月色。

“皇爷爷。”朱瞻基走过来。

朱棣轻声叹息,意味深长道:“叛臣府上搜出的谋反诏书极为儿戏,老三平日行事小心,会如此轻易走漏消息,让人一网成擒?”

朱瞻基笑而不语。

朱棣别过脸去,目光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缓缓开口。

“一座华宅里若有引起人贪欲的珍宝,盗贼自然永不断绝。相反,城外的破庙除了蛛网空无一物,连老鼠也不会去光顾。龙椅,帝王,权力,多么诱人哪,你那两位叔父趁着朕老迈多疾,与内宦勾结,私传消息,朕不言不语,他们就当朕真的耳聋眼盲了。不过,谁准你这般吓唬他们!”

朱瞻基仰头,凝望着月色,目光深沉而遥远。

“皇爷爷,分明是您在吓唬他们!”

朱棣脸色一沉,第一次露出雷霆之怒:“大胆!”

朱瞻基正色:“皇爷爷,孙儿绝不会冤屈一人。”

朱棣冷哼一声:“朕一生多征战,杀伐不断,对亲子亦是严加防范,世人常骂朕残忍暴戾,你以为呢?”

朱瞻基凝眉不语。

“说话!”朱棣不悦。

朱瞻基略略沉吟:“孙儿幼时,爷爷曾经讲过何为首领。最初,人们学习狩猎,推举出人群里最勇猛的人作为首领,而这个人,就是结果野兽性命最多的人。拿起武器,组织军队,保护部落和粮食,这才是首领。部落尚且如此,况一国家尔?作为寻常人,想做一个好人,行善积德便是。可是对于帝王而言,一味坚持仁义之路,只会沦为一个平庸的皇帝。”

朱棣好奇挑眉:“哦?那么依你看,何为好皇帝?”

朱瞻基看向朱棣,目光坚定。

“为百姓,为国家,仁义虚名,可弃!至亲骨肉,能舍!纵被世人误解唾骂,亦要能忍!坚持国家必须要走的正道,扞卫自己的疆土和臣民,这才是帝王!”

朱棣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年轻的孙儿,那张英武而俊朗的脸孔写满了坚毅,然后他爆发出一阵大笑,拍拍他的肩膀。

“好!好!朕知道,你始终顾念亲情,给他们留有余地。”

他捅了皇太孙一胳膊,笑呵呵道:“那杯酒,真的有毒吗?”

朱瞻基扬眉一笑,神秘兮兮道:“纵使真有剧毒,只诛谋逆之心,毒不倒真龙天子!”

朱棣看了朱瞻基一眼,再次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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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子妃寝殿,胡司膳早已陪伴在太子妃身侧。

孟尚食看也不看她一眼,向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除夕宴上发生的事,皆是奴婢的过错,奴婢甘愿受罚。”

张太子妃嗓音淡淡,辨不出情绪:“不为自己辩解?”

孟尚食面色平静:“奴婢本是微贱之人,仰赖太子妃的庇护,才有今日立身之地。自当结草衔环,报答您的知遇之恩。除夕佳宴,因我一时疏失,竟让小人趁机生事。事已至此,又有何颜面在您的面前辩解呢?”

胡司膳下巴微扬,讥讽道:“尚食大人所言的小人,又是指何人呢?”

孟尚食连个眼神都未给胡司膳,只不紧不慢道:“世上通晓礼义的人,当明白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的道理,不会以卑犯尊,以下犯上。奴婢御下不严,一味宽容忍让,竟让小人得寸进尺,伺机搬弄是非,此过一。”

胡司膳脸上的笑意逐渐狰狞:“孟尚食!”

张太子妃抬手阻止。

孟尚食眸光黯然,不复往日的神采。

“奴婢一心侍奉主上,忘记近在咫尺的隐患,未曾再次检查食单,给予小人构陷的机会,是奴婢的失误,此过二。只是奴婢深受大恩,不得不斗胆直谏。一个轻易出卖上官的人,如何能够信任,又怎能留在身边呢?”

张太子妃笑容如常:“太医已为汉王妃诊治,说她本就宿疾缠身,此番又不顾劝阻、长途跋涉来京,以至病势沉重、回天乏术。光禄寺拟的食单并无不妥,尚食局照单制膳,自然也没有大的过错。再说,陛下非常欣赏那道蟹羹,进膳之权,依旧归属尚食局。”

孟尚食微微一怔:“太子妃决定将这件事彻底埋葬,又为何——”

张太子妃端坐在暖榻上,用平淡的声音问:“有人密报你向汉王私传消息,你可认罪?”

孟尚食面色微变:“这是诬告。胡司膳,无凭无据,你怎敢在主子面前妄言!”

就在这时,梅清引着王司膳步入大殿。

王司膳向张太子妃行礼:“奴婢拜见太子妃。”

孟尚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陡然望向胡司膳,胡司膳的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王司膳全程没有看孟尚食,一本正经道:“太子妃,那日在乾清宫目睹袁大人被逐出大殿,孟尚食曾谈及陛下服用灵药、龙体欠安……还断言宫中变故将生。奴婢事后一想——心中惶恐,不敢不报!”

胡司膳施施然道:“孟尚食若非与汉王私通消息,怎会知晓宫中将生变故?”

孟尚食沉声辩驳:“事事留心,便能见微知着。”

胡司膳讥嘲一笑,转而看向张太子妃。

“太子妃,祖训早已明言,凡宫中后妃女官,宫门外一应事务,毋得干预。孟尚食私窥主上本是大罪,遑论一再与藩王传递消息。何况,她曾为报答汉王恩德,违背过您的旨意!”

张太子妃挑眉,审视的目光落在孟尚食身上。

胡司膳眼眸微眯,得意地看向孟尚食。

“凡私写文帖、暗通消息於外,写者接者皆斩。身为宫中尚食,明知故犯,该当何罪!”

孟尚食突然笑了。

“欲加之罪,其无辞乎?太子妃英明睿智,竟也信此挑拨之言,怀疑我的忠诚么?”

张太子妃看向孟尚食,眉眼间漾开晦暗不明的笑意。

“多年来,你侍奉陛下,主持尚食局,也算是尽心尽力——”

胡司膳面色微变:“太子妃!”

张太子妃凉凉看她一眼,胡司膳不甘心地垂下眼去。

张太子妃目光在孟尚食身上逡巡一番,半晌后才开口。

“但你私窥主上,妄谈宫变,确实言行逾矩,不可轻饶。依宫规夺尚食一职,自去宫正司领罚,今后好自为之。”

孟尚食深深拜了下去,再次抬起头,别有深意道:“奴婢就此拜别,万望太子妃珍重。”

三人出了清宁宫,行至宫道,孟尚食停步:“恭喜。”

胡司膳得意地昂着头,沾沾自喜:“孟尚食,哦,不,现在你已经不是尚食了,今后如何称呼呢?”

对于胡司膳的冷嘲热讽,孟尚食并不在意。

她将目光投向王司膳:“我很好奇,我如此信任重用你,你又为何会投靠她?”

王司膳沉默不语。

“自年少入宫,我们便成莫逆之交,后来进了尚食局,因你为人霸道,疑心又重,凡不合你心意之人,一律设法打压驱逐。为了蒙蔽你的眼睛,我们才一直伪作不和罢了!”胡司膳飘飘然的口气,尽显得意之色。

“十年,在我面前伪装了整整十年,了不得!”孟尚食摇头失笑,她长叹了声,转身翩然离去了。

王司膳看向胡司膳:“阿围——”

胡司膳握住她的手。

“别心软!莫忘了,当初她挑拨离间,逼我们势同水火,就是为了坐收渔利,牢牢把控尚食局。这十年来,她几乎是一手遮天,我们明明是最要好的朋友,在她面前却要伪作仇敌,过得多么辛苦?现在,用不着了!”

王司膳有一瞬的失神,眸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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