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太孙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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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洪庆宫回来,朱瞻基便咳嗽个不停。
许是心情不愉,他画了一会儿便重重丢下笔,滴落的墨汁弄污了画卷。
这时,袁琦忐忑地端了神仙粥进来。
看到案头的粥饭时,朱瞻基有些意外。
袁琦一边布膳,一边解释神仙粥的食材和效用。
“糯米补中益气,葱白祛风散寒,醋又能杀邪毒,太医也瞧了,说是治您的风寒最好。”
朱瞻基瞬间明白这神仙粥是谁的主意。
他怔了片刻,端起神仙粥,闻到葱白的味道就皱眉。
忍耐了一会儿,两次想放下,最终还是勉强喝了几口。
袁琦呈上一小碗糖蒸酥酪,讨好地笑:“您压压葱白的味道。”
朱瞻基吃了一口,对有人如此体贴他的心意有些小小的得意,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竟是一口接一口全部喝完了。
他将糖蒸酥酪放在一边,重新提笔,将原本成了一团墨的画变成了山峦叠起。
良久,袁琦出了草舍,将空食盒递给送膳的小宦官,长舒了一口气。
“天又晴了。”
“啊?”那小宦官听得一头雾水。
话音才落,朱瞻基已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走,去看看皇爷爷回来了没有!”
“殿下?殿下!”袁琦小跑着追了上去。
黄俨瞧见朱瞻基过来乾清宫,便忙去正殿向朱棣通禀。
“陛下,皇太孙来了。”
朱棣随意坐在龙椅上,一手攥着只烧饼,一手攥着本奏章,看着奏章啃烧饼,有芝麻粒落在奏章上,他叼着烧饼,抽出手拍了拍。
他并未抬头,只招招手,示意让朱瞻基进来。
朱瞻基一走进大殿,好半天没行礼。
朱棣只听见笑声,抬头,见朱瞻基望着自己笑容满面,下意识一抹嘴角,果然抹下好几颗黑芝麻,没好气地瞪朱瞻基。
“笑什么?”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指点朱瞻基,“朕忙着政务,午膳都没来得及用,你们父子又吃菊花锅子又赏花,惬意得很哪!”
话音甫落,朱棣手臂被朱瞻基握住了。
头一低,果然见自己挥动袖子的时候,不小心让里面破旧的袖子从龙袍袖口露了出来,立马正色:“朕身为一国之君,富有四海,就算一天换上十件新衣也未尝不可,只是每念及孝慈皇后生活简朴,衣服总是补了又补,朕便不计较这些身外之物了,再说,旧衣穿着更自在!”
朱瞻基不吭声,只是望着朱棣笑。
朱棣尴尬地虚咳了几声,而后抬手一拍朱瞻基的脑袋,终于说实话了。
“待会儿晚朝,特意穿给大臣们看的。哎,朕要让他们知道,为人君者尚如此简朴,身为人臣,更当惜福!这件衣裳朕让人翻了很久的,你看,不赖吧?”
朱瞻基轻轻扯住衣袖一角,一脸认真道:“皇爷爷,我在这儿撕个口子,您叫人打上两个补丁,不就更像了!”
朱棣狠狠瞪了他一眼,夺回袖子塞进袖筒。
“就知道你小子没好话,从小就爱拆朕的台。”
朱瞻基笑呵呵地并肩坐在朱棣身侧,朱棣冷哼一声,故作生气不理他。
他捅了捅朱棣:“您待会儿的一字一句,得记录在起居注上,流传于后世,让世人都知晓,我皇爷爷是个勤勉俭朴的帝王。”
朱棣看他一眼,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掩饰地重重咳嗽一声。
“这种沽名钓誉之举,朕可不屑为之。”
他一边说,一边斜眼看朱瞻基。
朱瞻基会意,立马热心地替他抚平袖上的褶皱。
“这是为教育百官群臣,怎么是沽名钓誉呢?不过,皇爷爷光给群臣看这个还不够,更得叫他们铭记于心。您不是说过么,民者,国之根本也。是故圣王之于百姓也,恒保之如赤子,未食则先思其饥也,未衣则先思其寒也——”
朱棣轻叹一声:“比如呢?”
朱瞻基从容地向朱棣举起了例子:“比如南北直隶并山东、河南府县遭受水灾,朝廷应大肆蠲恤,决不能抠抠搜搜,处处计较,也好体现我皇爷爷一片爱民、护民之心。”
听了这番话,朱棣总算明白朱瞻基此次前来的目的,他冷哼一声,狠狠在朱瞻基后背拍了一巴掌。
“就知道是为你爹说项来了!”
朱瞻基意外跌落台阶,正欲开口,突然面色煞白,下意识捂住胸口,面露痛楚之色。
朱棣一急,连忙上前去扶朱瞻基。
“怎么了,黄俨,宣太医!来,起来。”
朱瞻基仰头,笑眯眯地扯了下朱棣的袖子。
“我不起来,除非皇爷爷答应我。”
朱棣以为他故意装出的虚弱,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朱瞻基忍着痛,又道:“皇爷爷,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一辈子赖着,不起来了。”
朱棣气结,转身坐回旁边的台阶上。
“朕是收回了他监国的权力,他办的不妥的,朕也要一一予以纠正。可事关民生大计,还能拿百姓玩笑么!快起来!”
朱瞻基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拂去身上灰尘。
“那,孙儿告退了。”
坐在台阶上的朱棣去摸自己的烧饼,黑着脸不说话。
朱瞻基退下,朱棣将烧饼砸了出去,没砸到朱瞻基,兜头给了黄俨一脸。
从乾清宫出来,朱瞻基重重咳嗽了起来,他以帕掩唇,吐出一口血来。
袁琦骇然,连忙上前搀扶自家主子,关切道:“殿下!”
朱瞻基用帕子擦去嘴角血迹,眸色沉沉,平静道:“去请盛太医,莫要声张。”
草舍,盛寅为朱瞻基诊脉。
袁琦在一旁忧心忡忡地望着,好几次想问,却又不敢问,只好耐心等候。
半晌后,盛寅倒出清毒丹,请朱瞻基服下。
袁琦见状,惊呼一声:“真是中毒?”
朱瞻基撩起眼皮冷冷睇他一眼。
袁琦立刻小声问盛太医:“什么毒?怎么下的毒!”
盛寅沉吟:“臣尚无法确定。不过,下毒者唯恐他人发现,下得药量极微,幸而殿下福泽深厚,毒性发作得早,若是没有察觉,药量日积月累,可就回天乏术了。如今殿下服了药,料是没有大碍。臣斗胆问一句,殿下日常的膳食——”
袁琦眯了眯眼,猛然一惊:“菊花锅,还有神仙粥,殿下,奴婢即刻去尚食局捉拿下毒之人。”
“站住!”朱瞻基低喝一声。
袁琦转过身,满脸困惑地望向朱瞻基。
“殿下,一定是那个尚食局的小宫女,抓住了她,叫锦衣卫严审,不怕她不招供背后主使。”
“住口!”朱瞻基狠狠瞪了袁琦一眼,而后看向盛太医,低声吩咐,“盛太医,若皇爷爷问起今天的事,你只说那日我坠马手受了皮外伤,找你来换药。”
盛寅恭恭敬敬地应下:“殿下放心,臣明白。”
袁琦今儿个话不是一般的密,眼见朱瞻基脸色愈发的阴翳,还不知收敛。
“殿下,那小丫头包藏祸心,不能容她啊!”
朱瞻基忍着怒意没有发作,只冷声道:“叫陈芜来。”
袁琦只好噤声,不甘心地低下头,应了声是,而后转身出了草舍。
夜幕渐渐落下,可尚食局里仍旧一片忙碌。
灶台前,香芹、雪芦二人正小声议论。
雪芦芝麻烧饼不离手:“锦衣卫还在查吗?”
香芹点点头:“阖宫查遍了,查实一个冒名入宫的,陛下龙颜震怒,严令彻查清楚,绝不姑息。”
背对着她二人的殷紫萍自是将这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将精心准备的菜做好放入食盒,笑盈盈道:“方典膳,我去送膳食了。”
方含英微微颔首。
谁料殷紫萍刚到门口,便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支撑不住,靠着廊柱坐了下来。
众人迅速围了过来。
方含英蹲下身,探手试了试殷紫萍的鼻息,担忧道:“紫萍?殷紫萍!醒一醒!”
见没有反应,于是又去掐殷紫萍的人中,禾黍又匆匆端了水来喂,殷紫萍才醒过来。
这时,子衿也赶了过来:“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脸色苍白的殷紫萍只虚弱地摇了摇头。
灶台前,苏月华手上不停,冷眼旁观,连个眼神都未给殷紫萍。
殷紫萍挣扎着站起来:“我没事,还要去送膳呢!”
拎着食盒,摇摇晃晃地要走,被子衿叫住:“我替你去送吧。”
殷紫萍身子一怔,顿了顿,而后又缓缓往前迈了几步:“不必,我真的好些了。”
方含英夺过她手中食盒,递给子衿:“子矜,郭侧妃深受太子宠爱,人又极挑剔的,为她送膳,一定要比平日更仔细!”
望向姚子矜离开的方向,不知为何,苏月华心里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