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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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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姝走后,程昭在望香阁中神思不定。

他一时想着她走时看自己的那一眼是何意,一时又想自己是不是该出去寻她,寻到她又该跟她说什么。他就坐在食案后,一边思虑,一边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

刘宣看向程昭,他的目光从他那沉静似水的面容移到动作着的手指上。他面上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神情,笑问:“爱卿,为何事烦忧?”

程昭停下手上动作,他抬眼看去,见室内的人都直勾勾望着他,倒反常地羞赧起来。他抿了抿唇,看向刘宣说:“陛下,是臣的私事,不敢烦扰陛下。”

“诶,你我翁婿之间何必如此见外。”刘宣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说教的机会怎肯放过,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他忙又收了笑容,以长辈的口吻说:“吾见姝儿都不肯正眼看你,必是对你着恼。这夫妇之间闹别扭是常事,可总得有人服软。姝儿是公主,自是娇惯着长大的,爱卿莫不如先服个软,好让姝儿消了气,一切也都好办。”他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这都是吾的经验之谈。”

他说着便无所顾忌地看向张沁玉,朝她宠溺地笑了笑。

张沁玉瞥见刘宣身旁的冯茹面色不愉,急忙将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垂下眼看向刘妙。

而刘宣却并未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给冯茹带来了难堪,他又笑盈盈地看向程昭。

程昭却在想着刘宣的话,思考着关于服软可不可行。他活了这二十八年,只服过一次软,是对他那不喜爱他的母亲。

他的妹妹程清菡爱说爱笑,十分讨他母亲许氏的喜欢。他为了讨好许氏,便模仿着他妹妹的样子在许氏面前说笑,却换来许氏的一顿训斥,说他太过吵闹。

此刻,他一想到这几日独守空房的孤寂,便觉得服软这一招也不是不能尝试。他心中拿定主意,站起身来拱手道:“陛下,臣去寻公主。”

“甚好,爱卿快去。”刘宣乐见其成,扬起手掌指向门口。待程昭走后,他摸着下巴上那一小撮胡子,颇有些得意地笑说:“这小两口,倒是让吾操碎了心。”

一直静默无言的沈素听了这话冷冷笑了笑,如实道:“这程太尉可不小了。陛下不过说了几句话,哪里就操碎了心?”

刘宣面露难堪,不自在地咳了咳。就在他思索着该说点什么话来挽回自己的颜面时,沈素却起身告辞。她原本就不喜欢这些热闹的场合,若不是因为刘姝,她连看都不会来看一眼,更别说久坐。她不等刘宣说话,朝着冯茹福了福身后便离开了望香阁。

沈素下了石阶,她望着道旁的海棠花叹息了一声,她实在想不明白她的蔓君阿姊为何会心悦刘宣那般懦弱无能之人。

当年,阿姊因一副山水帛画而对素未谋面的刘宣心生向往,她说作此画之人必是心存高远有君子风度之人。可自己却觉得那画平平无奇,无甚可观。可阿姊却因那画对刘宣芳心暗许,后来甚至自贬身份嫁与他做了个侧妃。阿姊终究是痴心错付,她因画生情,可后来那画却又被她付之一炬,痴心亦成灰。

沈素心中无限哀婉,她又突然想到自贬身份的何止她蔓君阿姊一人还有那贤妃周云英。可贤妃并不爱慕刘宣,她爱的只有荣华富贵。当初刘宣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王爷,她又为何要嫁给他?

她叹息一声也不做多想,这皇宫之中的秘密多不胜数,她并不想窥探。她离开西苑回了冰泉宫。

这边,程昭顺着宫人指的方向去寻刘姝,他远远地瞧见候在那小道上的苏荷等人,他便大步走了过去。

近得前来,他又看见刘宵转过山石缓缓而来。他见她面有异色也不在意,只是未瞧见刘姝,心中有些担忧,便开口向苏荷问道:“公主呢?”

刘宵听见淡淡回道:“她在山石后。”

程昭闻言大步朝山石后走去。

刘宵看着程昭的背影勾唇笑了笑,心中暗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愿你们能有个好结局。”

她对于程昭除了气恼之外其实更多的是感激,他曾有意无意地帮过她。

她以前的驸马是周太后妹妹的儿子姚柏,姚柏这人虽风流倜傥,可惜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姚柏和谢羽可谓是狐朋狗友,两人勾结着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最后被程昭告发,结果了性命。

这对于当年的刘宵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这桩婚事原是她母后一手促成的,年少无知的她也曾被姚柏的外貌迷惑,可时日越长她越能发觉姚柏的不堪。她想和姚柏和离,姚柏却不肯,她母后也不准。她也就只能一日一日地虚度着光阴。

后来,姚柏下了诏狱,定了死罪,她心中还挺欢喜,可又遗憾她还是姚家妇。她去了诏狱想要姚柏与她和离,可姚柏不肯。恰好程昭来了,他是奉了皇命而来,在他的严刑之下姚柏签下了和离书。

刘宵十八岁成婚,三十岁才和离,她从婚姻的牢笼中逃脱,却又被自己困住了,终日忍受良心不安的折磨。

此时,刘宵带着婢女离开了,苏荷忙转过山石去寻刘姝。她见刘姝和程昭正在说话便没急着过去。

程昭走近刘姝身边时,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石榴花看,他便没有出声打扰她,而是站在她身旁和她一起静静看着那枝上的石榴花。

刘姝很快便察觉到身旁有人,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向暖阳之中的程昭,而他也转头与她对视。

程昭穿着玄色官服,戴着高高的武冠,端的是威严霸气。可他那幽深的丹凤眼中却浮现出笑意,那饱满的红唇也在上扬,倒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刘姝暂时忘却了那个秘密,她忍不住地扬起了嘴角,问道:“太尉怎么来了?”

程昭没有回答刘姝,而是反问道:“公主怎么舍得同我说话了?”

刘姝收起脸上的笑容,她故意说:“也对,我怎么能同你说话呢?我还在生气呢!”

“哦,我竟不知公主的气性如此大。”程昭打趣说。他深深地望着刘姝,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天上的明日一般。

刘姝神色痴迷地眨了眨眼,也不知她是被日光晃了眼眸,还是被程昭的笑容晃了心神。她垂下眼,转头看向那石榴花,冷哼道:“你让我沦为笑柄,竟还有脸说这话!”

听了她的话,程昭神色自然地弯腰拱手,口内道:“此事是我对不住公主,望公主恕罪!”

微风轻拂,衣袂翩翩。不可一世的程昭终究还是为了刘姝弯下了腰。

刘姝转身看向程昭,她见他态度如此诚恳,心中所剩不多的气恼也都随风消散了。她微仰了仰下巴,看着他头上的高冠笑说:“太尉请起。”

程昭含笑直起身来。

刘姝看着他嘴角的笑意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疑惑问道:“你为何要让林木等人延长工期?”

程昭眨了一下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其实是嫌春华庭太过狭小,没有君川阁敞亮宽阔,他也嫌每日上下楼梯麻烦,耽误他不少时辰。可他知晓若是实话实说必定又要惹得刘姝生气,他思索片刻,勾唇柔声说:“君川阁离府门近,我希望回府能早些见到公主。”

他这话也并非是欺瞒之言,他确实曾盼着早些回府,早些见到刘姝。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为了讨人欢心而说出情话,他内心惊讶的同时也感到了细微的不适。

沉浸在欢喜之中的刘姝,没有察觉到程昭微微皱起的眉头,她此刻的内心也像是落入了一朵娇艳的石榴花,她的心池泛起阵阵波澜。

程昭的眉头很快松开,他被刘姝那眉目含笑的花容迷了心神。他想,何不继续锦上添花,让这笑颜更加欢喜!

他手随心动,从枝头摘了一朵娇艳的石榴花,轻轻地簪在了刘姝的鬓边。

刘姝抬起手摸了摸发上的石榴花,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她含羞带怯地看向程昭那双深邃明亮的凤眼,笑问道:“好看吗?”

程昭几时见过刘姝这般娇羞明媚的模样,他痴迷地笑了起来,由衷道:“甚美!”

站在不远处的苏荷将这郎情妾意的一幕幕看在眼中,她在心内叹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威严庄重的程太尉竟然是个情场高手!我的公主也当真是单纯,被几句花言巧语就哄得心花怒放。一朵破石榴花也才值一个铜板,那些花言巧语更是分文不值,有什么值得欢喜的?还不如像何善骰那般,拿些钱财来赔罪。”

有的事情好像一旦开始,之后也就更容易了。程昭继续将服软进行到底,他含笑说:“若是公主喜欢便是常住在宫中也无妨。公主何时回太尉府,都随公主的意。只要公主欢喜就好。”

可俗话说过犹不及,这一下欢喜过头倒让刘姝忧虑起来。一声凄厉的鸟啼响起,她一下清醒过来,开始思量程昭为何突然如此反常,为何对自己这般迁就?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退后一步,警惕问道:“太尉为何如此反常?可是又在谋划什么?”

听了这话,程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心中失落得像是浇了一盆凉水一般。他沉着脸,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想讨公主欢心!”

面对这样阴沉的程昭,刘姝不得不警惕小心起来,生怕他又拿自己寻乐子,对于他说的话也就只听不信。

程昭自然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气得冷笑一声,看向那被风拂动的石榴树冷声说:“公主当真是不解风情!”他说完,便冷着脸转身大步离开。

而想明白了的刘姝则看着程昭挺拔的背影偷偷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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