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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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郡侯府的听雪院中来了几位不速之客。这听雪院素来清幽雅静,刘姝的大舅母陈年雪在此寡居多年,可今日却异常热闹。
室内,陈年雪穿着一身白色丧服跪坐在书案后,她清瘦的面容上显露出浓重的忧愁。她身旁跪坐着一位发福的老妇人,那是她的亲生母亲钱氏。
钱氏穿着妆扮虽朴素,可腕上却戴着一个沉甸甸的银镯子,被她刻意地掩藏在衣袖之下。
书案右侧竹席上跪坐着一位年轻妇人,她倒不拘泥,一双明眸直勾勾地看着陈年雪。她身旁坐着两个不安分的小儿郎,正抢着吃那木几上的饼饵。她瞧见了也不管,只是讨好又期待地看着陈年雪。
钱氏伸出那满是细纹的手,亲热地拉住了陈年雪的手。陈年雪不自在地皱起了眉头,却没有急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钱氏脸上露出了亲昵的笑容,她说:“年雪,我是你的阿母,便不与你拐弯抹角了。我与你弟妇此次来,是想与你借些钱财周转。”她忧愁地叹了一口气:“你不知,你阿弟昨日摔了一跤,伤了腿,请医拿药花了不少钱。”她目光沉沉地望着陈年雪,她拍了拍她白皙的手背,又说:“你是知道的,她夫妇二人虽经营着一个铺面,可却是只赔不赚。如今又遇上了这样的倒霉事。家中无钱财,我们也就罢了,可你那两个侄儿眼看着就要饿肚子了。”
钱氏说着给她儿媳崔氏使了个眼色,崔氏忙垂下眼吸了吸鼻子,抬手拭了拭眼角带着哭腔说:“阿姊,若不是实在艰难,我们怎会来寻你?阿姊心善,就可怜可怜两个孩子,借些钱财予我们,我们必定感恩戴德。”
崔氏说着伸手重重地拧了一下身边那个孩子的腿,那孩子痛得哇哇大哭起来,她忙搂住那孩子,也啜泣起来。她瞥见另一个孩子瞪着大眼睛正吃得起劲,又伸手拧了他一下,那孩子就边吃边哭了起来。
陈年雪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她想把手从钱氏的手中抽出来,可奈何钱氏紧紧握着又含泪望着她。
她向来心软,拉不下脸面来。可钱氏已多次向她借钱财,又从不归还。卫媪常劝她不要把钱财借给她们,她也知晓这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也想及时止损,可她们这般可怜做派,她又狠不下心来拒绝。
就在陈年雪左右为难之时,吴月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吴月脱了鞋子,穿着一身白色的丧服从容地走进室内,像是未听到哭嚎声一般。她向钱氏行了礼,在案侧跪坐下,她含笑看向陈年雪说:“阿姊这里好生热闹。”
陈年雪听了这话猛地把自己的手从钱氏手中抽了回来,面上尽是难堪之色。她原本就不愿吴月知晓自己的这些污糟事,如今撞上又怎会不羞愧。
她知道是卫媪去告知吴月的,但她并不怪卫媪,她也是为了自己好。卫媪是已故的何老夫人留给她的,她对她是极好的,她只怪自己软弱无能。
吴月伸出有些粗糙的手掌拉住了陈年雪的手,又安慰地朝她笑了笑。
陈年雪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她向吴月介绍说:“阿月,这是我生母和弟妇。”
“我知晓,她们常来借钱,这次可是来还钱的?”吴月看向钱氏笑说道。
钱氏面上难堪,她轻咳了咳笑说:“你便是年雪的妯娌吧。早听闻你精明能干,胜似男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夫人过誉。”吴月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她轻声叹了口气又说:“夫人今日还了钱财,我们孤儿寡母的,倒能好好过个端阳节。”
听了这话,那崔氏急忙直起身来开口道:“我们不是来还钱的。家姑,你说句话!”
钱氏扫了崔氏一眼,她立马闭上嘴坐了回去。
钱氏冷冷笑了笑,她只看着陈年雪说:“阿母知道了,你这是不想借钱,叫她来搪塞我。你们堂堂一个侯府,又才得了封赏,说你们没钱,有谁能信?”
陈年雪皱起了眉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身旁的吴月松开了她的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丧服,冷笑着说:“我何氏儿郎用性命换来的钱财,为何要给你这无耻妇人?”
钱氏气得拍了拍书案,吴月这才看见她手腕上的银镯。
吴月讥讽地笑了笑,看向难堪的陈年雪说:“阿姊你看,那么大个银镯可值不少钱,何苦又来向阿姊借钱?阿姊终究是我们家的人,与她而言到底是外人。”
钱氏这几年身体发福,那镯子不好取下来。她就偷了个懒,侥幸觉得不会被人瞧见。以往也都是如此,那钱财也都轻松地借来了。可这一次,却碰上了硬茬。
她将镯子藏回袖中,重重拍了几下书案,放声嚎哭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今却把我当个外人。我的命怎这般苦啊?!”
那张书案被钱氏拍得像是要散架,陈年雪瞧着心疼不已,这书案是她的亡夫何从英亲手打造送予她的。
陈年雪想着这些年自己的委屈红了眼,她气息不稳道:“我尚不满一岁阿母便改嫁他人,于我而言本就是外人!”
“可我也生了你一场!”钱氏看着陈年雪吼道。
钱氏原出生商贾,家中薄有资产,她当年也是被情爱蒙蔽了心神,一时糊涂嫁给了穷书生。婚后才知度日艰难。她生下孩子后,更觉难熬,便吵闹着和离了。
和离不久,她嫁给一富商当了续弦,倒是过了几年富足日子。可后来那富商又抬了好几房美妾,她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富商因疾而逝,虽家业充盈,可他子嗣也颇多,钱氏母子分到的财产也不过尔尔。
钱氏母子的日子倒是过得下去,只是不富余罢了。钱氏从未回去看过陈年雪,只是听闻她抱到了她那嫁入高门的大姑母家养育。后来,又听说她攀上高枝嫁给了她表兄。钱氏母子那时的日子过得当真是不好,她便找上了陈年雪,从她身上捞了不少好处。
陈年雪的大姑母虽对她像母亲一般好,但她心里还是希望得到生母的爱。因而,钱氏亲自来寻她,她心里还是欢喜的。但很快她便知晓钱氏不是为了她,是为了钱财。她虽然伤心,可又想着钱氏毕竟是她的生母,她又怎能不管她?
此刻,陈年雪看着钱氏没有一丝愧疚的面容心中隐隐作痛。她落下泪来,捂着心口哀声道:“若不是看在你生我的情分上,这侯府的大门你都进不得!”
这时,卫媪进来了。她在地上跪下,用苍老的声音向钱氏严声道:“大夫人对你是仁至义尽!你改嫁后,可曾关心过大夫人?你也不过是见钱眼开,见大夫人嫁入高门便想着来攀附!大夫人心善给你几分颜面,你倒恬不知耻,一次又一次地找上门来。如今倒好,还想逼迫大夫人!”
钱氏恼羞成怒,一下站了起来。她那老泪纵横的脸上的肉抖了抖,她手指着陈年雪骂道:“你这不孝女!你和她们合起伙来欺辱你阿母!”她又看向吴月说:“你们河郡侯府如此欺辱人,我要吵嚷出去,让众人来评评理!”
闻言,那崔氏和那两个孩子又哭嚎了起来。
这时,何念提着她父亲给她打的那把环首刀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她未脱鞋,地板之上留下了清晰的脚印。她拔刀出鞘,将刀一下横在钱氏的脖颈上。她凝眸冷声道:“那就先让我这把刀来评评理!看是我这刀快,还是你嘴快?”
室内的人除吴月外都被吓住了。卫媪一下爬到了吴月身边,陈年雪流着泪,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崔氏也吓得忘了哭嚎,倒是那两个孩子哭得越发大声。这次不是痛哭的,而是吓哭的。
而最害怕的莫过于钱氏,她吓得大气不敢出,惊恐地盯着那泛着寒光的刀刃。
何念气恼不已,这老妇竟敢欺辱她的亲人!这些人竟敢来她河郡侯府撒泼,是欺她何氏无人吗?
祖父不在,伯父不在,父亲不在,可有她何念在,谁敢欺辱河郡侯府的人,得先问过她手中的刀!
她抬起刀来,重重打在钱氏肩膀上,她又顺势横刀朝那坐着的崔氏砍去。
手起刀落,那钱氏痛得坐了下去,而那崔氏发上的木簪被砍成两半,她的头发也松散了下来。而那两个孩子也被吓得住了嘴。
何念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厉声说:“这刀也曾染过人血,你们若再不滚,今日也不妨染上你们的血!”
“杀人了!救命啊!”那崔氏一下站起身来,惊恐地吼叫起来。
那钱氏毕竟有些见识,知道她们这种平头百姓哪里真惹得起河郡侯府。她忍痛爬起身,边往外走,边向她那还吼叫着的儿媳道:“蠢货,还不快走!”
那崔氏看着何念手中的刀,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忙拉着那两个孩子往门外走去。
何念看着她们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又提着刀走向门口。那钱氏见状连鞋也不穿好,趿拉着鞋跑下了阶去。那崔氏也是吓得心肝乱颤,提着三双鞋子,一手拖着一个孩子跑出了院门。
那候在廊上的婢女何时见过这阵仗,都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何念也笑了笑,她干净利落地收刀入鞘。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未脱鞋,忙跳到了门外。
吴月扶着脸上犹有泪痕的何年雪起身,她向何念问道:“你那刀何时沾过人血?”
何念抬手摸了摸自己那挺翘的鼻子,一本正经地说:“我磨刀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
何年雪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吴月摇了摇头也笑了。卫媪的脸上也露出了慈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