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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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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距离立夏已过去了大半个月,气候也是一日比一日暖和。

这日,暖阳高照,惠风和畅,是一个适宜的好日子。

君川阁内,刘姝穿着一身耦荷色的广袖曲裾,坐在窗旁的红木美人榻上。她身旁放着一个朱漆雕花的木匣,匣内放满了晶莹剔透的玉叶子。

她拿起一片玉叶子,目光却停留在不远处的床幔上,她想起那夜程昭忽然问她在马车上他送的那片叶子放在何处。她当时有些讶然,未想到他会问起那片被自己丢弃的叶子。她如实地告知了他,他也没多说什么。可谁知次日他便送来了这一匣子玉叶子,还笑说这玉叶子她定舍不得扔了,就算弄丢一两片也不打紧,反正有一匣子。

如此回想着,她的面容上泛起了笑意,她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玉叶子,喃喃道:“珍而重之,以此为凭。”

苏荷坐在榻边的蒲团上绣着荷包,她闻声看去,她看着刘姝那眉眼含笑的模样欣慰地笑了起来。

刘姝抬眼恰与苏荷对视,她将玉叶子握在手心,看着那天青色的荷包笑问道:“苏荷,你这荷包绣了这般久,还未绣好吗?”

“这是要送人的,自然要绣仔细些。”

“我知晓,你要送给何大司农丞嘛。”刘姝促狭地笑了笑。

苏荷却坦然地说:“公主猜得不错,但却并非公主心中所想。何大司农丞赠奴婢一袋铜钱,奴婢回赠一个荷包本是理所当然的。”她顿了顿,又笑道:“倒是公主总盯着这玉叶子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是有多喜欢这些玉叶子,孰不知是爱屋及乌。”

刘姝弯腰伸出手指,她点了点苏荷脸颊上的梨涡,笑说:“你倒会打趣我。”她又直起身来看着手中的玉叶子说:“我不过是想着拿它们来做什么,白白放在这里倒可惜了。”

苏荷已经将荷包上那紫色的丁香花绣好,她边将绣线打好结,边说:“公主,不若打了孔,缀上丝线,做成腰饰。”

刘姝也如此想过,她正要开口表示赞同,却听见门外传来声响。她闻声看去,见季湘脱了鞋走进室内。

苏荷刚拿起一旁的剪刀将多余的丝线剪断,见状便站起身来向季湘行礼。

季湘朝苏荷笑了笑后,转身向刘姝行礼道:“小人拜见公主。”

刘姝柔声说:“季管事请起,不知你来是为何事?”

季湘起身,她面上有犹豫之色,可还是开口回道:“回公主,太尉差骆长史送来一人,说请公主见一见。那人正候在君川阁外,不知公主可要见?”

刘姝并不知晓程昭为何如此,她一边心中思量,一边回说:“让他进来吧。”

季湘答应着去了。

刘姝将手中的玉叶子放回匣子内,她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在苏荷的帮扶下穿上了鞋子。苏荷帮她整理了衣饰,她拂了拂袖双手交叠于身前,端庄地站在廊上。

季湘走出君川阁的院门,下了石阶向站在松林前的骆伏行去。她颔首道:“公主要见他。”

骆伏始终冷着个脸,他听了季湘的话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变,只是向身旁惶惶不安的青年儿郎说:“走吧。”

那青年儿郎名唤王意,他一身书卷气,头戴儒冠,身着灰色广袖直裾,那灰衣因漂洗多次故而有些泛白。

他原本也是世家出身,可惜家道败落,如今已到了无以为生的地步。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他不得不放下脸面,以卖字来维持生计。

他今日是初次上街市卖字,却不想遇到了打马去军营的程昭。他不过是羡慕其风彩多看了几眼,谁知竟和程昭对上了眼。

他今日也不知是撞了什么运,被太尉攀谈不说,如今又要面见公主。别说是他,就算是他已故的父亲也未见过这样的大人物。

他想到程昭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到现在还疑惑不解。程昭说,字不错,人也不错,想来公主定会喜欢。他不明白,程太尉是看上了他的字,还是看上了他的人?他又疑惑,自己和公主素未谋面,公主为何会喜欢?

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正想抬脚跟上骆伏却被季湘拦住了。

季湘叮嘱道:“先生面见公主自称草民,当行跪拜之礼,公主叫起则起,公主问话则答。切记,不得窥视公主容颜。”

王意忙拱手答应着,季湘这才侧过身放他进君川阁,她也忙跟了上去。她如今对刘姝的事是越发上心,不敢行差踏错,生怕又挨了板子。之前那十五杖到如今还疼,她又怎敢懈怠?

骆伏等着王意一起进了君川阁,他站在阶下的青石板地上向廊上的刘姝拱手行礼。而王意则俯身跪下,磕头道:“草民王意,见过公主。”

刘姝认不得王意,心中更是疑惑,她让他们起身,问骆伏道:“太尉让我见他,所为何事?”

“回公主,太尉说王意与公主故友相貌颇似。”骆伏冷着脸回道。

刘姝疑惑地看向王意,因他垂着头她看不清面容,便开口道:“你抬起头来。”

王意闻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垂着眼抬起头来,余光瞥到了一抺丽影,却不敢抬眼看去。

刘姝看着王意的面容,微微挑了挑眉,无声地笑了笑。原来他长得倒和沈希有几分相像,可沈希那豁达乐观、潇洒随和的气质他是一点也无,反倒卑微畏怯。

骆伏看了刘姝一眼,又转述起程昭的话来,他冷冷说:“太尉还说,若公主心中喜欢,可留在身边解解闷,倒可睹人思人。”

听了这话,后知后觉的王意一下跪在地上,惊恐道:“草民不敢!草民有妻有子,实是不知太尉是此用意!望公主恕罪!”

王意确实是想借程昭的势发迹一番,如今明白了程昭的用意不免后悔。他也曾听过长公主养面首的流言,当时还鄙夷唾弃,不想此刻自己就在沦为面首的边缘。他王氏虽然已穷困潦倒,可骨子里的气节却从未丢过。他就算是穷死饿死,也绝不会失了自己的气节,折了自己的傲骨。

苏荷站在刘姝身后,她朝那跪在地上哀求的王意看去,心内不满道:“你这做派倒好,像我家公主要逼良为娼似的!也不知那太尉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把公主当做什么?竟然做这种事!”

季湘并不知内情,听后也是颇为惊讶。她觉得程昭越发难懂,竟然无事生非,做下这种不可理喻的事。

而刘姝和骆伏一样冷静,她冷冷地笑了一声,开口说:“骆长史,劳烦你转告太尉,若他当真有本事便将沈阿兄带来,倒免了我睹人思人的苦楚。”

骆伏皱起眉来,他那握着佩剑的左手用了些力,他替程昭感到愤愤不平,沉着脸没有说话。

刘姝也不在意,她看向俯跪在地的王意,轻声道:“你起来吧,倒难为你受这无妄之灾。”她又转身向苏荷说:“苏荷,去拿一片玉叶子来,权当给先生赔罪。”

苏荷答应着去拿了一片玉叶子,她下了石阶递给了站起身来的王意。

骆伏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可是太尉费了许多心力寻来的,竟然就这样给了不相干的人。他拱了拱手,冷着脸转身出了君川阁。

季湘见状忙福身道:“公主见谅,小人带王先生退下了。”

王意松了一大口气,跟着季湘告退离开了。

苏荷扶着刘姝脱了鞋,走进室内,她问道:“公主,这太尉怎这般不可理喻?”

刘姝弯腰将榻上装着玉叶子的匣子盖上,放到了一旁的木几上。她直起身回说:“他这是闲得无聊,在我身上寻乐子。”

“哼,太尉倒高兴了,公主却受了气。”苏荷说着在木几上倒了一杯蜜水递给刘姝。

刘姝接过水杯,她勾唇笑了笑说:“我心胸宽广,不生气。”说着便低头喝了口蜜水。

南军营内,程昭坐在营帐之中,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一卷文书,一旁还堆放着一摞竹简。他听了骆伏如实的回禀后开始转动起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思索片刻,对半跪在地上的骆伏笑说:“你回去告诉公主,我没有那样的本事,若公主有本事,倒可让沈希登堂入室,成那入幕之宾。”

骆伏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不明白程昭为何如此,也不明白他究竟是喜欢公主,还是不喜欢。可他也不做多想,他只需做好他交代的事。

程昭看向案上的竹简,又说道:“至于王意,他的字倒有些风骨,便将他送去书画局吧。”

骆伏答应着起身,他握着佩剑往营帐外行去。他听见校场上有欢呼呐喊之声,不由转头看去。

那校场周围飘扬着黑底红纹的朱雀军旗,校场上满脸胡子的主将丁庆赤手空拳地将一个小兵打倒在地。

原来是在比武较量。

丁庆最爱与人比武较量,他把南军营中大大小小的将领打了个遍,如今倒盯上了兵士,毕竟这些小兵不敢拒绝他。

骆伏也曾与丁庆较量,但却并不是他的对手。他腿上至今还有被丁庆的长戟钩伤的疤痕。他不再多看,打马出了军营。

营帐内的程昭将军中的文书看完,他抬起头来,听着外面的呼喊声心中猛地担忧起来。他并不能完全猜透刘姝的心思,万一她当真让沈希成入幕之宾,到时岂不悔之晚矣。

他眯了眯幽深的眼睛,一下站起身来,他拿过一旁架上的黑鞘错金佩剑挂在腰间,大步出了营帐。他健步如飞,翻身上了自己那匹高大的红马,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军中将士见此情景,不免疑惑究竟是发生了何等大事令稳重如山的太尉如此急切!

骆伏站在君川阁的青石板地上向廊上的刘姝复述了程昭的话。

刘姝仍旧冷冷地笑了笑,她知道程昭是笃定她不会让正人君子的沈希成入幕之宾,所以才无所顾忌地说出这样的话。可她偏不想让他如意,她偏就要让他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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