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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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口语
这天天刚见亮,云三嫂起床了。
她里里外外刹贴1一灿2,看到狗娃儿不在,问婆婆儿说:“这狗娃儿把哪里去了?咋连声气颠颠3都没得呐?”
“先趟还在得嘛,一车就不见啦?”
“硬像火闪嬢4。”
“该背得把干地头寻吃的去了?往年子他们栽的红苕母子,所像还有漏网的。今年子发过芽芽,说不定结得有红苕根根哩。”
“这娃娃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居然敢一个人跑出门去,我肯信你是马骝仔变的呀?等你回来,看老娘咋个儿配置5你。”
“妈,妈,不好了,不好了”
云三嫂正在生气,狗娃儿呜儿叉叉,从后门跑了回来。云三嫂骂道:“你娃娃,还晓得落屋6呀?”
“儿7大路上,”狗娃儿抬手一指,气吭八吭8地说道,“来了两个骑马的军兵……”
“啥子咹?”云三嫂大吃一惊,“军兵?”
“他们腰杆上都撇了一把刀刀儿,亮晃晃的,好吓人哦。”
“嫑说了,嫑说了,快点跟奶奶一路去藏到……”
“他们不是得来杀人的。这合儿正在挨家挨户,到处找人,说是要修……要修啥子墙哦……喔,说是要修啥子城墙哦。”
狗娃儿话音刚落,村子头就传来了“当——当——当——”的铜锣声。接着又听见李茂盛拖声吆吆呐喊道:
“各家各户注意了,县大老爷有令,进城维修城墙。”
“当——当——当——”
“维修城墙,男女老少都有份儿。大家搞点整巴适,马上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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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刹贴:忙碌。2一灿:一阵。3声气颠颠:声音。4硬像火闪嬢:就像闪电一样。5配置:教训。6落屋:回家。7儿:读ēr,那边。8吭:读hǎng,喘,有气管炎,或劳累过度喘粗气。
“当——当——当——”
“维修城墙,有言在先,凡是装病的,凡是逃避的,通通都要绑起去。”
“当——当——当——”
云三嫂把细一听,果然是呐喊维修城墙。她慌忙退回里屋,心存侥幸地说道:“嫑说话,假装没得人,看躲得脱不?反正李茂盛又嫑得我们回来没有。”
铜锣声停了,云三嫂默到李茂盛走了。她踮起脚尖,正要到院子里去看看,不料很久没有开过的龙门子,突然婆筛筛抖动起来。
“云三嫂,”李茂盛在门外发飙道,“搞点拿起家具,出发了。”
云三嫂一家三口,沕倒1脑壳不吭声。
“你默到我嫑得你在屋头是不?那天就给你打起掉线了。我李茂盛先把丑话说在前里,如果不听招呼,后果是要自付的哦。”
李茂盛一句后果自付,竟把张婆婆吓了一大跳。
“我们一家人,上有老下有小。我出去求个情,看他能不能免我们的劳役。”张婆婆说着就想梭下床来。
“算了,嫑枉自把口水费。李茂盛才不会饶松我们,看来维修城墙是非去不可了。”云三嫂车过头来,说,“狗娃儿乖,妈不在屋头,你要听奶奶的话,不准乱跑嚯。”
狗娃儿嗯声点了点头。
云三嫂走进杂屋,拿出工具,再次来到婆婆儿面前说道:“我走以后,妈要多操一点心。如果鼓住劲扭得动,就要不要又去看看小叫花子,把他码扁紧点2。实在不行,再给他抱点草草去,垫在底下,让他热和些。”
“嫑担心,我肯定要去看他。人家小叫花子既不签责,也不费话3。”张婆婆说,“只是你这一走,我到担心起你来,嫑得又要遭好多罪。”
“没得事……”
“说去说来,还是怪他两爷子,走早了点,尽让你来受罪。”张婆婆低下头来,流着眼泪说道:“我也不中用,不仅没有替你分担一点忧愁,反而还把你磨孽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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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沕倒:埋到。2码扁紧点:多关注,含关心之意。3既不签责,也不费话:不讨人嫌。
“我们妈硬是,做点活路有啥子嘛?又累不死人。服徭役,也背得头一回了。”
“嘭嘭嘭噢鞥……嘭嘭嘭嘭……”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李茂盛眼睛贴近门缝缝,一个儿东找西找。“云三嫂,还在涂脂嘛?还是抹粉哦?”
鬼婆儿子1,怯生你长得舒气,哪天总要碰到我的鱼箭上来吧,到时候才慢慢个儿给你两个那块话。
李茂盛喜欢那杯,一个人在门外想入非非起来。
等你紧倒梳襟2吧,最多再放你半个月的敞伙3。到时候把门槛给你踢得断,东西给你爬得玉。说啊又说,妈依当官儿硬是安逸。求钱不出,弄块舒服。要是再把稽优好点子,给我生块大懂懂4的幺儿都嫑得。
“还不搞点出来呀?”李茂盛骚疾催,“我等到你得。”
“来了来了,”云三嫂逼到答应说,“加件衣裳就出来。”
云三嫂出门一看。在前面不远的大路上,两个骑马军兵,正押着几十个民工。黄大嫂和李幺姑,也在当中。云三嫂看了大伙一眼,不敢答白,贵兮入列。
常言道:叫花子不怕打霜,就怕回霜。这天当真就回霜了。民工们走在通往县城的路上,本身就冷,叫两个军兵押起,一块二块心头打得燃火。
天刚亮就开始跑上跑下,李茂盛忙了半天,终于把服徭役的民工吆走了一批。但他扳起指头子算了一下,拼拼斗斗,才走六十八人。离县太爷要求的一百八十个脑壳,还差他妈娘八帽子远。
咋整嘛?军兵一走,李茂盛嘴里唧唧咕咕起来:
“滚他妈哟的,整块烫圆儿5在手头捏起。打了众么多仗火,村子头哪里去拿人嘛?妈依将将个儿胎到这块包袱,就整得屁是屁汗是汗。看来这块县太爷硬是有点恶扎6,一个劲就把釉子上得众么老辣7。勾子都卖老了,还没有遇到过箍箍掐得众么紧扎8的县太爷。硬是板都板不脱9。”
李茂盛狗舔油锅,不舔呐香,舔到呐又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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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鬼婆儿子:鬼女子。2梳襟:噜苏、啰唆。3敞伙:也说敞马,自由。4大懂懂:胖嘟嘟。5烫圆儿:也说炭圆儿:即烫手事。6恶扎:脾气大,恶,横,镇得住堂子。贬义。7老辣:深、烈、牢靠。8紧扎:扎得紧。9板都板不脱:甩不掉。
“众么大块数,好楔手1哦。”李茂盛哀声叹气起来,“唉,不说一百八十块吗,起码要装够2块把趸数嘛。实在不行,还是要把王寡妇给我齁起去3。再相好又爪子嘛?连我的老婆都去了,你不该去嚯?以前沾到我吃了浪多耙货,二天再拿点安胎4给你干,不就对了呗。”
事实上,李茂盛也知道,与王寡妇敹得太紧5了,把自己整得霉悚悚的。从内心头来讲,他也很想把她抖脱算了。但是内盘都晓得,这些事情,一旦缠进去,搅紧了,要想彻底宰断火脚6,就没得浪么撇脱7。
这合儿,他忙里偷闲,又想梭起去活臊8一下。可他在身上摸了摸,包包头没得梢梢9,手头没得香饵,怕走拢王寡妇那里,被齁来做苦力(因为王寡妇的东西躁辣,迂治李茂盛这样的男人,很有几刷子)。
李茂盛只好折转过来,钻起脑壳,又朝村子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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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手:胀手或烫手。2装够:凑够。3齁起去:鼓捣她去。4安胎:便宜。5敹(合)得太紧:男女之间,关系过分密切。6火脚:形容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牵连。7浪撇脱:那么容易,简单。8活臊:玩笑,玩乐。9梢梢:票儿,钱。
b:普通
这天天刚见亮,云三嫂起床了。
她里里外外料理一阵,不见狗娃儿人影,问婆婆说:“这狗娃儿把哪里去了呢?怎么连声音都没有一点儿?”
“刚才还在嘛,一车就不见啦?”
“真像火闪一样。”
“是不是把旱地里寻吃的去了?往年他们栽的红苕母子,好像还有漏网的。今年发过芽,说不定结有红苕根根哩。”
“这孩子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居然敢一个人跑出门去,我肯信你跑野脚了是么?等你回来,看老娘怎样收拾你。”
“妈,妈,不好了,不好了。”
云三嫂正在生气,狗娃儿叮叮咚咚,从后门跑了回来。云三嫂骂道:“你娃娃,还知道回家呀?”
“那边大路上,”狗娃儿抬手一指,气吁吁地说道,“来了两个骑马的军兵……”
“你说什么?”云三嫂大吃一惊,“军兵?”
“他们腰上都挂有一把刀子,亮晃晃的,好吓人哦。”
“别说了,别说了,快跟奶奶一起去藏到……”
“他们不是来杀人的。这会儿正在挨家挨户,到处找人,说是要修……要修什么墙哦……喔,说是要修什么城墙哦。”
狗娃儿话音刚落,村子里面就传来了“当——当——当——”的铜锣声。接着又听见李茂盛拖声拖气呐喊道:“各家各户注意了,县大老爷有令,进城维修城墙。”
“当——当——当——”
“维修城墙,男女老少都有份儿。大家赶紧准备好,马上就出发。”
“当——当——当——”
“维修城墙,有言在先,凡是装病的,凡是逃避的,通通都要绑起去。”
“当——当——当——”
云三嫂仔细一听,果然是呐喊维修城墙。她慌忙退回里屋,心存侥幸地说道:“别说话,假装没有人,看躲得脱么?反正李茂盛又不知道我们这家人回来没有。”
铜锣声停了,云三嫂以为李茂盛走了。她踮起脚尖,正要到院子里面去听一听,不料很久没有开过的大门,突然嘭嘭嘭嘭抖动起来。
“云三嫂,”李茂盛在门外发飙道,“快点拿起家具,出发了。”
云三嫂一家三口,埋着脑壳不吭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屋子里是么?那天就给你打起掉线了。我李茂盛先把丑话说在前里,如果不听招呼,后果是要自付的哦。”
李茂盛一句后果自付,竟把张婆婆吓了一大跳。
“我们一家人,上有老下有小。我出去求个情,看他能不能免我们的劳役。”张婆婆说着就想翻下床来。
“算了,别枉自把口水费。李茂盛才不会饶松我们,看来维修城墙是非去不可了。”云三嫂车过头来,说,“狗娃儿乖,妈不在家里,你要听奶奶的话,不准乱跑嚯。”
狗娃儿嗯声点了点头。
云三嫂走进杂屋,拿出工具,再次来到婆婆面前说道:“我走以后,妈要多操一点心。如果鼓住劲走得动,就要不要又去看看小叫花子,尽量多给他一些关注。实在不行,再给他抱点谷草去,垫在底下,让他暖和些。”
“不要担心,我肯定要去看他。小叫花子是个乖孩子。”张婆婆说,“只是你这一走,我到担心起你来,不知道又要吃多少苦头。”
“没事……”
“说去说来,还是怪他两爷子,走早了点,尽让你来受罪。”张婆婆低下头来,流着眼泪说道,“我也不中用,不仅没有替你分担一点忧愁,反而还把你磨孽到处。”
“我们妈真是,做点活路有什么嘛?又累不死人。服劳役,也不是头一回了。”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李茂盛眼睛贴近门缝,直往里面看。“云三嫂,还在涂脂嘛?还是抹粉哦?”
鬼女子,怕你长得漂亮。总有一天要遇上我吧,到时候才慢慢给你说那个话。李茂盛喜欢那事,一个人在门外想入非非起来。等你慢慢梳理吧,最多再让你自由自在几天。到时候,我把门槛给你踢得断。唉呀,当官儿真的好呀。钱都不用花,就搞得舒舒服服。如果再把她照顾好点,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幺儿都有可能。
“还不赶快出来呀?”李茂盛催促道,“我在等你。”
“来了来了,”云三嫂答应说,“加件衣裳就出来。”
云三嫂出门一看。在前面不远的大路上,两个骑马军兵,正押着几十个民工。黄大嫂和李幺姑,也在当中。云三嫂看了大伙一眼,不敢答白,迅速入列。
常言道:叫花子不怕打霜,就怕回霜。这天,真就回霜了。民工们走在通往县城的大路上,本身天气寒冷,又叫军兵押着,大家心里面,简直不是滋味。
天刚亮就开始跑上跑下,李茂盛忙了半天,终于把服劳役的民工赶走了一批。但他扳起指头算了算,拼拼凑凑,才走六十八人。离县太爷要求的一百八十个脑壳,还差得太远了。
怎么办嘛?军兵一走,李茂盛嘴里叽里咕噜起来:“滚他妈哟的,整个烫手山芋在手里面捏起。打了这么多仗火,村子里面哪里去找人嘛?老子将将上任,就搞得这么费力。看来这个县太爷真还有点厉害哩,一个劲就把釉子上得这么老。干里长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把压力搞得这么大的县太爷。”李茂盛狗舔油锅,不舔呢香,舔到呢又伤。“这么大一个数,好胀手哦。”李茂盛哀声叹气起来,“唉,不说一百八十个吗,起码要凑够一个整数嘛。实在不行,还是要把王寡妇给我差起去。再相好又怎么办嘛?连我的老婆都去了,你不该去嚯?以前就靠我的关系得了那么多好处,以后再给你搞点好处,不就对了呗。”
事实上,李茂盛也知道,与王寡妇搞得太紧了,把自己整得灰溜溜的。从内心里面来讲,他也很想把她甩掉算了。但是内行都知道,这些事情,一旦缠进去,搅紧了,要想宰断牵连,就没那么容易。
这会儿,他才说要宰断牵连,可转过身子又想去玩乐一下。可是,李茂盛在身上摸了摸,包包里面没有银子,怕走拢王寡妇那里,被罚他做苦力。李茂盛只好调转过来,埋着脑袋,又往村子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