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皇长孙生母的死并非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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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阳殿里的对话逐渐散去,只留申容一人时,屋子里安静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博山炉上的烟雾终于打了个旋,她从紧绷的坐姿中松懈,撑着地板发愣。
沉井的小宫女、阿巧、大玲姬、小玲姬……这些无辜丢失的性命就好像从她眼前划过。
她仰着头阖眼,试问她自己就没预备过小玲姬的死吗?哪怕是在这唯有她自己的空间内,她也不敢去否认。
早在知道这一胎起,她就闪过这念头了,只不过没那么着急罢了,毕竟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小玲姬就算真起了异心要教化,也得等他长大,申容暂且还可以留着她,两三年都不是什么大事,趁着这些时日,总还能找到更妥当的时机和借口将她打发出去,若实在找不到理由,她也不会放弃杀了她。
毕竟第一个孩子,又是个皇孙,就算不是嫡子,也极其重要。
她怎么可能留下生母?
“储妃,皇孙是留在偏殿,还是抱到咱们这屋来?”廊下传来花媪的声音。
她蓦地回神,“抱过来罢。”
这一声发出,已是听不出任何疲倦了。
……
不过申容也就见了那孩子一面,早产的孩子瘦瘦小小的,也不白净,再一想着他死去的生母,就愈发不敢去看了。
兰房殿那头也积极,夜里就招呼了几个有经验的老媪过来——都是之前带着阿权和阿思的,也能让申容这儿轻松些。
她自不会拒绝。
过了几日,祝贺皇孙的宫宴就举办起来了,孙字辈的头一个孩子,皇帝看得到底不一样,乃是在章昆宫举办的家宴。
当日宴上笙歌鼎沸,席间除却内宫中排得上号的夫人、皇子、公主,还有在京的同宗诸侯王、女眷,乃至一些成了年的翁主、世子都赶到了。
宏大程度,不亚于往年年宴,听说那些送入宫拜贺的宝物,都如流水一样,从清早到巳时都还未运完。
大殿的楹柱上高挂赤色大幄,主殿座下乃是男人们落座的地方,中间垂下一道巨大的丝帛幔帐,尾端挂着金色的流苏,隔开偏殿落座的女眷。
成帝在宴中亲自为皇长孙取名“炜”,可见对这个孩子到来的欢喜——即便就是个庶孙。
可惜的是,这样热闹的场合,唯独太子这个生父还在平邑郡未归。
众人随即举杯恭贺,再落座时,郑皇后瞧准时机,在天子身边轻声说道,“阿容照顾他母子也费了心,不想才和妾去一趟天梁,皇孙就这样出来了,她也痛心疾首。妾想着,这孩子既抱给了主母,往后就和阿容自己所出的无异了,陛下您说可是?”
后宫里头的这些事成帝原本也就是不在意的,谁带着不是带?他也就笑着点头默认了。
得了皇帝的首肯,郑皇后心满意足,随即放声下去,当着众皇亲的面与申容说,“还得好好照顾着你儿子。”
曲中意思不言而喻,既是国母开了口,帝王也无可无不可,众人也就该知道里头的意味了,要有那不知道、不关心,甚至自己还未生育过的,还真就当是太子妃生的了呢。不过如何想都只能藏在心里,帝后的意思是如此,谁又敢乱说话?
申容又岂能感知不到郑皇后的好意?当即从座上起身,朝着帝后磕头,“臣妾定当不负父皇母后的期许,照顾好皇孙。”
她才从地板上起来,余光中就见有一道身影,笔直从角落窜了出来。
这人身着宫女穿的浅绛衣履,殿内的众人起先也没多想,只当是哪个夫人要什么吃食——差了宫女去找食官去的,却见她飞步殿中,竟是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太子妃身旁。
“陛下,娘娘!”那小宫女义正辞严,面无惧色,“奴女有一事请奏!皇长孙生母的死并非难产,乃是被人所谋害!”
申容猛地回头,才认出来是她自己宫里的阿予,甚至来不及思考,就见她红着眼扭头直视上来,“太子妃早令奴等几人守在小玲姬身旁,直至她生产之时,令稳婆开膛破肚,直取皇孙!小玲姬她原是能活下来的啊,陛下——”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就连一句细微的议论声儿也没有。
“胡言乱语!”郑皇后在一众沉默之中最先喝出声,凤尾的长袖一挥,就算天子还在场,国母气势也十足,“把这个促狭贱婢拖出去。”
“娘娘,小玲姬尸首尚未下葬,令狱丞一看便知!”阿予腰身挺直,丝毫没被这气势吓到,倒像是做好了准备,再面向成帝,迅速说来,“活生生一条人命,望陛下主持公道!”
若今天只是宫内的一场小家宴,说不准成帝当真不会在意,他原本就不喜管女眷之事,即便是知道有不公,估计也会全权交由郑皇后去处理,可今日到底还是不同的,底下头还坐着好些个刘氏宗亲呢,若不出个声,难免不会把这些宫内丑闻闹成笑话,皇家颜面何存?
他沉吟须臾,抬手挥退欲来拉人的黄门,捻着胡子问,“你既说是太子妃让你守着的,何故又要揭发你主子?”
这会的天子倒还算是冷静,不若申容在心里暗暗给他安下的鲁莽形象,她也并没有强行插嘴,眼眸微垂,不禁深思起阿予为何会背叛自己,就瞧着这宫女膝行上前,回答起来的语气,竟像是对她恨之入骨已久了一般。
“奴女伺候了小玲姬一段时日,深知她的善良,可没法救下她,只能趁此次宫宴将真相公布,恳请陛下还皇孙生母一个公道!”她回头再凝视上申容,目眦尽裂,“严惩杀人凶手太子妃娘娘!”
“小玲姬之死,乃是难产!”申容随即冷静回视,终于开了口。
正殿的对话隔着薄薄的纱帘吹向侧殿,女眷们不约而同地对望起来,虽不敢妄自议论,却也是从各自的眼神中瞧出了看热闹的心思,不过这之中也有人与众不同的,譬如益北王后的脸上多有担忧,而后宫女眷之中,唯有一人表现淡然,甚至于葱白的手握住杯盏,还颇有闲心地呷了口奶酒,唯有抬袖的时候,唇边才浮起一抹微笑。
这股风就又吹回了正殿,里头终于有了些窃窃私语,留在京城里的皇室宗亲,都是人精场里上来的,谁心里还能没个数?别说是后宫里的争斗了,就是在他们各自的府中,这种事都不是没有过。
不过到底就是一个妾,又没有娘家背景,一把土埋了便是,这样的命本就不值钱,事情藏在私底下,怎么处理都行;可若是闹到台面上来了,那就不一样了,说白了,皇家要脸面,这事肯定是兜不住了,传出去要被天下人议论上,不是小事,再者毕竟还是一个太子妃,便是未来的国母,手上出了这么件杀母夺子的事,怎堪配位?
几个年纪大些的诸侯王稍加议论过后,便保持起了缄默,就连那一向爱凑热闹的邕城侯都没先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