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小玲姬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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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罪?”头顶飘渺的声音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可在这层身份的压制下,便是从天而降的压迫,他闭上眼道,“奴婢偷——”
“这是我赠你的。”那道声音就很快地制止了他,他惊诧抬头,仰起了脖子,虽然仍旧是逆光,可因她微微伏身,已能勉强看清一些。那是一张甜美的面容,看起来年纪不大,眼角眉梢的气质却已不似懵懂的小姑娘了,描着一双远山黛,红唇饱满,只是轻轻一笑,仿佛又即刻回归到纯真至善。
连语气都是随和的,“我知你心气高,若要直接相赠,你不见得会收,故而我出此下策,投其所好。”
海三半张着口,欲要问“为何。”却又被抢去了话头,眼前人扬起了笑靥,“这些可都是孤本,你喜爱读书,应当知道多难得。便是我要寻来,也属实是不易。”
他猛地一怔,这一下才记起储妃的家世,虽寒门小户,可其父乃是民间出了名的儒学大家,正因是如此,她才被选嫁入宫做储妃。
她又岂能看不懂这些?
“奴婢。”海三压下心头那五味杂陈的情绪,艰难地磕了个头,“叩谢储妃。”
时值正午,即便外头日光浓郁,地上还有炽热的余温,可因下人房并未设窗,仅油灯一盏,所以里头还颇有些晦暗阴冷,可储妃却好似丝毫不在意,朝他摆手示意起身,就自己往里进去了。
海三起身随在其后,顿了顿,回头想招呼茵梅与元秀一同进去,二人却是对望过后,对着他莞尔轻笑。他挠了挠脑勺,有些手足无措。
略过方才之事,储妃的脸上仍旧带笑,也不讲究身份悬殊,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映入眼脸的先是一个土炕,炕头堆着铺盖卷儿,下面垫了一层褥子,褥子上盖了层草席,靠内墙的边上全是这几日运回来的竹简,要是没有这些,地方还算是宽敞,再往里瞧,墙角还立着个素面折屏,旁边置了一个脸盆架,放着铜盆,搭了条苎麻巾子,里头就应该是净房了。虽然比不得贵人们住的地方,但在宫奴们的居所里头,也算是条件好的了。
她就在炕上寻了个位置坐下了,海三想上前去添水,挪动开几步,忽然忘了铜壶和碗在何处,就顿在了原地。
便是在自己屋中,也显得很是拘谨。
申容才打量上他,“海三。”她的语调柔和,仿若一片羽毛轻飘飘地传来,他就闻声去望,听她的语气一点点稳下来,“我提拔你,并非让你对我阿谀逢迎、溜须拍马,我知你性子刚正不阿,不喜宦海交际那一套,只是北宫这一方天地要打理起来着实不易,含丙殿和金阳殿之间,就必须要有一个能维系起来的人,从前那人是尽善,不过他心思不纯,惯爱调三斡四、挑拨是非,所以我在其后挑中了你,我也不要求你做些什么,不过生了无端之事,需得尽快告知我,这样咱们这宫里才能更加和睦,你说是不是?”
“那殿下?”他自是听得懂这话背后的意思,可要维持一宫和谐,是不是要瞒着太子?
不禁就退了半步,依旧是犹豫。
“殿下日理万机,若要将目光还留一些在后院,你说他累不累?”
这话倒也是,原本后院之事就是储妃一人打理,这也是她当家主母的职责所在,若要储君还来插上一手,便是她的失职了。海三不免低眉思索——听这么一说,又觉得这并非什么大事。
他其实从被提升的那一日起,就思量过这问题了,就如同从前的尽善一样,日后他身边巴结的人定不会少,若跟随了太子一路到皇帝,当上天门殿的黄门常侍,兴许内宫的一些个主子都要找上他。
到时候,他又当真能全部回绝掉?就算能,若得罪了人,只怕也会是一不设防,就被别人插圈弄套了罢。
这座宫城,原本就是被勾心斗角围绕起来的。
“奴婢知道了。”于是他低着头,沉声道。
申容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与尽善、阿勇那样的人比起来,这个海三确实非常不同,半点趋炎附势的心思都没有,只怕也是早年战乱颠沛流离,无奈入宫做了宫奴。她也不强求这一会就能让他完全臣服自己,有了这样一个好的开头就够了。
今后随着他想要的待他,申容不怕不能将他收作心腹。
*
太康八年九月上来,钦天监得吉日,郑皇后的一双阿权和阿思前往大德宫祝祷平安,郑皇后就请了天子令,顺道拉着申容这个儿媳妇陪着自己——带皇子们去往天梁大德宫。
此地位于长安往泸东方向十余里地的山郊,并不算远,因此只需小住两日即可回宫。
可不料正是这外出的小两日,金阳殿的小玲姬就生了。还是赶着半夜忽然发作,算算时日,竟比太医预估的早了整整一月。
这夜着实赶得不巧,赶往平邑郡下的太子至今未归,太子妃也随同皇后去了天梁。
幸而是大院内还有储妃的大宫女茵梅在,不然若真一个能主事的人都没了,谁也担待不起。
几近挨到寅时,金阳殿预备的稳婆花媪躬身进入偏殿,一流水的宫奴们端着热水盆、剪子、帕子……撩开门帘匆匆入内,没过多会,又不断换了人出来。
这动静委实不小,不多会大院内的其她几个良娣和孺子们就都赶了过来,王慧一时心惊,要跟进去瞧,却被茵梅挡在了门口,“内里血气重,良娣还是守在屋外罢。”
王慧胸口越跳越快、越跳越快,马上就要跳到了嗓子眼,一双眼皮也突突直跳,她的思绪都跟着涣散,僵硬转身,才走出一步就跌下了木阶。
宫女戚子顺势扶住了她,这才发觉她的双手也抖得厉害。登时狐疑地盯上,余光中瞧见茵梅朝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不由得暗暗摇头——近几月王美人和王良娣说话,有时候屋中不会留旁人,她起先觉得有蹊跷,还想办法在外头偷听过,后来听是一些她王家的家事,只当是家丑不可外扬,她二人不想为外人听着,所以就没多在意。
她皱了皱眉,忽见王慧头往她腰上一埋,竟是吐出一滩污秽物来,登时嫌恶,想脱了衣裳脱不成,还得扶住这位主。
想来,只怕还是因她胆小,闻着屋子里传出来的血腥味才慌张成这般。毕竟往前大玲姬死了的时候,她就被吓到了,当时连着几日都不能离人。
回想那些时日,也当真是被折磨得够呛。戚子暗暗翻眼,只得迅速搀扶着王慧返回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