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私底下也该要避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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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葬事宜一应完毕已近天黑,此时难下东山,便又逗留了一夜。
太康七年的名单嫌疑至今未解,刘郢就一直是个大忙人,逢着徐太后下了葬,这夜他就独自往小南山过去了。
而申容夜里在祠庙一侧的耳房内与廖氏聊了会。
终归都是一些家长里短,帮衬着管家的话,从大事到小事,一聊就不觉聊到了二更,元秀在一旁小声提醒了句“该回了”。申容便回眸安静了会,意在止住廖氏的话。
时辰确实耽搁不得,她早睡也是为了养身子备孕。
见廖氏来回瞟过主仆俩,也知解了其中的意思,申容才起身示意过她,“天也不早了,回头年边若是能见着,你往我宫里去,咱俩再说话。”
廖氏便笑着连连点头,“诶,好。”
等相送到门口时,却又扯住了申容的衣袖,还有些不舍地说起来,“储妃容妾再说两句话,可好?”
申容怔愣着回首,见她脸上竟是一片哀色,甚至……还隐隐带着些焦灼,便停住步子点了点头。
“不瞒您说,世子常年在襄国下头郡县跑,不常落家,妾平日在府中除了打理那些杂事,便再没了旁的乐趣,私下想开口说说话都没个人,好在这几日遇着了您,才觉着像是活过来一般。您——”廖氏说着就顿住了,随即一垂眸,“妾向来心直口快,也不怕冒犯了谁,您说徐太后去了以后,咱们又哪还有机会再见?若一定要见,估摸也是像眼下这样的事了。”
这话说的当真危险,虽不指名道姓,可这是在东山,又是徐太后的丧礼,谁还听不出来?不就是在说:除非长安的皇帝死,不然她们也见不着了?
她才要开口掩过话去,又见廖氏从手腕上取下了一对银错金的镯子来,“储妃与妾交换个物件,权当做今后的念想罢。”
话出安静片晌,申容尚且不知如何动作,元秀倒是迅速从后头点了点她,她才又目注上了眼前的廖氏,“啊,成。”
说道,便将腰间挂着的素纹玉环取下来,赠与了廖氏。
“若有机会,定是能见一见的。”
其实她心里也认可廖氏的意思,只是即便成帝死,二人都不一定能再见着,除非日后她做了皇后,才能召见廖氏入京说话。
不过,那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目今才到太康七年,连刘子昭都还未出征,这一世前路未知,谁也说不准明日又会发生什么,等到了晋安元年刘郢登基,若她真坐上了后位,届时再来想与廖氏相见的事罢……
二人在殿前草草散了,申容便不再做多想往行宫回去,几个脚步快些的奴仆先往回赶,将屋子里燃上碳,卧暖了榻。
祠庙前一段路正靠着增台河上游,天一冷,河里起了好些冰凌,随着河水一路往山下奔去,申容就撩开轩前的帷幔听了会,昂首又往天上看了许久,山林的夜风往身上一吹,她额角的发丝便拂到了双目上。
这么晃晃悠悠一路,亥时才抵达山侧的行宫,她下了马车,抬眸往那燃着灯的太子行宫看去,又莫名念起了廖氏方才的话,才后知后觉地感伤起来。
一时间,便连入园的步子也慢了许多。
在廖氏的口中,公子玡的正室卫氏是个可怜人,可如此看下来,她自己又何尝不也是?虽说公子文不做那宠妾灭妻的事,可终年不顾家,又少同廖氏言语,这婚姻想来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着实没这个资格批判旁人,与刘郢的恩爱尚且是她自己一路谨小慎微得来的,且都还得走一步看一步,时时提防着他私下会生了变。本质上,她们这些深宫宅院内的女人都差不多,谁又会比谁更可怜?不过都是黄柏木做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罢了。
思绪刚止,却又见远处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来,似是才从旁边园子里出来,往一旁的石林里看了一会,又抬头去看起了山间的皎月。
她眯起眼眶审视,见那人未披孝服,头上也未佩冠,单一件普普通通的袀玄穿在身上,行宫不若皇城——只要贵人们在的地方,便是道上不设灯火,也总会有宫奴提宫灯候在一旁,如此,便是想不认出人来也难。
可在此深山,又还穿着那样暗的衣裳,要想认出人来才难。她便不做多管,也翘首望了会天边。
东山位在京畿地势高处,夜间的月亮悬挂九天,确实比京里看到的要更美上几分,然则冬日夜风凛冽,山间更甚,没出一会,赏雅之情就抵不过肌肤上的寒冷了,她又拢了拢身上的貂鼠帽套,往前多行了几步路。
这回借着园内鳞次栉比的石灯,才终于是认出了人来。
不正是刘子昭?
皇陵行宫占地不少,几个成年皇子同内眷都居住于此,尤其太子和益北王,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两个园子就连在一块。
不过虽是靠得近,两边夜里也没有走动过,就是申容和许林君之间,都只能在白日出发前无声问好,从不敢多话。
只是头两日同刘郢一起时没见遇着他,今日好巧不巧,单她一个人时就遇着了。
也不知道这会许林君在哪,是不是在屋内已经睡下了,申容垂眸思索了会,便依旧按着原路步行过去了。
储妃的身前由元秀提着宫灯引路,身后仅跟着一个人吉,三人的步伐皆是匆匆。
元秀是见惯了场面的,遂没有多话,步子也照平时一般迈得稳,倒是人吉明显惶恐地朝四周打量去,就像是生怕被人见着了这场面一般。
毕竟也是宫里的奴才,又正在太子宫做事,就算年纪小,也多少知道些太子和益北王之间的关系,若是太子自己和益北王撞见倒也罢了,可要是太子妃和益北王,这身份着实透着一股子尴尬。
便是不提兄弟相争,就是弟妹和大伯哥的关系,私底下也该要避嫌的。
等到了那人跟前,申容才稍稍停住脚步,刘子昭纵然不面向她,但是这般动静,他总该要知道有人来了。二人目光相交,申容脸上便是从容一笑,犹如在外面向所有人一般——朝着他微微颔首问好。
同太子成婚两年过来,她已变得同他差不多了,这些场面应付上的事,都能使得游刃有余,便是心里再慌乱,明面上也依旧能不乱了方寸
这就是最好的应对办法——都无需开口,就能巧妙地将二人无形之中的尴尬掩饰过去。
刘子昭这样不做表面功夫的人,自然是没有回应申容的。
他向来如此,就是在高朋满座的宴席上都不屑笑上一笑,私底下又岂会委屈自己再多假装一分?申容也算是早做好了准备,也没想着他能回自己,停顿了片刻,就抬起步子继续前行了。
“等等。”
身后的声音却又突然传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