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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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入了夏,不同于上一世,这一回就算前朝闹得再乱,也没听过像上一世那样抓一大批人进诏狱的事了。
可能是两世生出了一些变端,自太子监国以来,纵然他经验不足偶尔犯一些错,但手下总体的秩序还算和谐。起码正常朝会开得了,下头人也敢说话了。
这样的政治局面已是恢复清明。
不过,真要身处中央内部的几个大臣心里都有一杆秤,如今的局面只能算作太子暂时用一张毯子盖住了污秽,下头的浑水照样搅得厉害。
若有朝一日出现了一个揭开毯子的人,积攒的风暴只会来得更加猛烈。
眼看着太康七年过了一小半,和上一世不同的是——前朝竟然又安定了下来,纵然申府如今太平,可申容的心却总莫名不安,就好像身处湖心的一叶孤舟,往下的湖底什么都看不清楚。
焉知那下头不会突然跳出一尾大鱼,将这孤舟打翻,又回到上一世的结局?
她倒是但愿朝廷吵闹一些,好歹能有个方向,见着危险的地方,就提早避开,像眼下这样莫名安定下来,才更令人恐惧。
于是这几日金阳殿从南宫传出去的消息愈加频繁,连着不在储妃身边伺候的明生,也频频出入金阳殿正殿。
这么一来二去,外头的申府都还没怎么,宫内的申储妃就先自己倒下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前日忽然觉得燥热,往风头站了一会,回来嗓子就开始痛了。
她自己也没多宣扬,着茵梅去太医监那拿了几服药就是,甚至储妃病了的这个事都没传开,就只殿内的主仆三人知道。
现在这时节,申家越低调越好,包括她这个储妃在内。
不想着消息越想瞒,就越瞒不住,连着三日的药下来,其实储妃的这场急病都好得差不多了,只因脸色不大好,所以仍旧不出门,尽善来金阳殿回个话的功夫,只没瞧见她,察觉出了不对劲,回去转头就和太子说了。
刘郢来得也快,哪怕手里还一堆事,都特地往金阳殿跑了一趟。
“召了太医没?”太子坐她床头,皱起了双眉,瞧着她一副软绵绵的样子,又上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倒是不烫。
“大约是晚上没睡好,没什么大事。”她喝了口水润嗓子,从榻上起身。
又不禁想着——哪敢请太医啊,要是太医都来了,估计没多会兰房殿都要知道了。开国初期经历战乱,医者稀缺,要是宫里人人都能叫太医,那顶上的帝后要是有个急事该如何?后宫女子要有个小病小痛的,都是直接去太医监那儿拿药。往前田婉儿摔了腿、被下毒,还都是因为刘郢的吩咐才唤到太医的,不然要她自己去请,也就只能在太医监那儿拿药。
申容本就不想这样大动干戈,何必去做这一出?刘郢就自己就着她的话猜了一会,眉眼忽而一亮,却是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你不是有了吧。”
她便抬着睫毛撩了他一眼,愣了愣,“殿下,我这月来过癸水了。”说完,就见他抬起眉,便不做声了,神情说不上烦闷,只稍显丧气罢了。
去年在益北王的婚宴上,着急的还只有两个老王后,如今连刘郢自己都开始真正急起来了。申容便挪开了目光,思虑也挺多,而今太康七年的事都将她磨得够呛,是乱起来了要担心,安定下来了也放不下心,眼下还要为自己怀没怀的事开始操心了。
一时不由得又疑虑起来——前头被那俩老王后说了以后,她倒有试着吃过几味药,只是这么久来就是不见动静,每月月信也准得不行,难不成,是她命里就该无子?
这想法一经生出,又不免更加重视起来。
才要说话,倒见刘郢似是认真思考着什么,过了会,抓着她的手说,“你先好好歇着,我着人叫太医来。”
她就只好应声点头,二人各自无话,太子站起来还在思索着什么,拧眉叉腰,往前堂看了半晌,她估摸着是关乎前朝的事,也没敢多问。
只等人走了,都还在发愣。
*
太子走后,金阳殿内还不至于完全清净下来,今日大概是如何都不能好好安歇了,申容还在为能不能怀,怎么怀的事忧虑,到了下午,兰房殿又派了人来接储妃去说话。
郑皇后到底是一国之母,即便生了孩子,也不必自己全身心带着的——底下伺候皇子们的奴仆一大堆,无需她这个生母多费心,平时大多数时候,她就和从前一样悠闲,唯有遇着不想应付的事时,才会把“照顾孩子”拿出来当挡箭牌。
郑皇后相邀,申容不好推辞,稍微收拾一下,盘了个垂髻也就动了身。
今日赶得巧,刚迈进兰房殿的殿门,就遇着前来给皇后请安的后宫妃嫔。而这人申容也认识,不仅认识,还熟悉得很。
正是上一世她被田婉儿陷害的事件之中,死去的那个王美人。
说起来,这事也确实是上一世的她自己心思简单,不曾设防,落了田婉儿下的套。
王美人的侄女王慧是在田婉儿之后入太子后宫的,虽说不上多受宠,但因她姑姑明事理,舅舅也在政变后坐上了丞相的位置,所以后来刘郢渐渐减弱了对田氏的专宠,偶尔也会跑一跑王慧的屋子。
但说起来,这也都是图个新鲜再加上利益相关罢了,总体来看,太子对女人的关切大致还是留在田氏身上的,一月有二十天以上的时候都同她宿在一起,被王慧分走的那小几天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田家女依旧为此生了不愉快,之后便时常拉着申容诉委屈,说王慧靠着家里,日后必定会压上她二人一头。
“指不定哪一日就能夺去储妃您的位置,您不担心吗?”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倾诉着自己的苦楚,一边还替申容担忧起来。
而上一世的申容也着实是简单,不仅简单、忘性还大,单因为人家一句假意亲近的话,就顿时又忘了昔日她对自己明里暗里的嘲讽,竟也把这话当了真——怕自己有朝一日真会被挤下储妃的位置,那便同太子假意维持的相敬如宾都没有了。
那时候爱他刘郢有多深,就有多害怕会失去。
在这良久的不安之下,她终寻了一日去王美人的宫中小坐了会,想试探试探王家人的意思。
其实就是很平静的一场对话,二人之间的态度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就传得满宫闱都知道了,众人在私底下都说:是申储妃心里生了怨恨,就去找了王美人质问。
流言蜚语之荒唐,闹到后来还有人传储妃和王美人动起手来的。
这话也并未有人制止,作为后宫之主的郑皇后不喜她已久,听说以后虽不至于火上浇油,却也懒怠多管,就由着风言风语的传。
直至后来在广华殿的一场小宴上,田婉儿突然跑来与她说——王美人也因那些传言生了嫌隙,便要约着她一同去解除误会。
“咱们太子宫被传成那样,回头要是被殿下听着难免不高兴,姐姐何不同我一起去解了这误会?”
上一世的田婉儿也算是完全拿捏住申容了,逢着提到刘郢,总能激发她真的行动起来。
她便毫不犹豫地又去寻了王美人道歉。
当时几人就在水池边散步,储妃同王美人并排同行,田婉儿就随在其后,王美人其实也说不上来多生气,还甚是心平气和地问了太子妃几句,就如同一个关心小辈的长辈一样,二人之间的氛围一如申容去她屋中小坐的那次。
这一路聊得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才踏上池中的石桥,没走几步路王美人忽而脚一崴,在众人来不及防备之际就落入了水池里。
她也是倒霉,掉的那处底下正好有堆未经打磨的尖石子,当即就嗑到了脑门上,被救上来时人脸上、脖子上都淌着血,染得池畔猩红一片,后来都等不到太医捡药,当天夜里人就去了。
事发过去几日,田婉儿再度入金阳殿来同申容说话,用柔和的语气自然提起,“妾瞧着那日还是姐姐的步子先迈出去,才不小心绊倒美人的。”
她当即要否认,可田婉儿却是笑着与她分析起来,“其实不论是谁推的,说来说去,总有人会怀疑到储妃您头上。”
“毕竟您前几日才去过美人的宫里不是?”
“所以妾说瞧见了是您推的,您说旁人信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