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万羽殿上被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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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尽善去打听回来的自然是没什么事的。
也就是孛国夫人和储妃多说了两句话,再是几个诰命妇去拜了拜储妃。虽不知道说的什么,但是下头伺候的奴仆瞧着几人面色如常,气氛和谐,不像是谁要欺负谁,谁嘲讽谁。甚至于后来出行宫的路上,孛国夫人还主动去和储妃说过话呢。
估计顶了天也就是妇人们聊家长里短的闲话,应该不会有太子想的那事发生。
刘郢点着头,便让这事过去了。看了一会子书,就往忠文公那儿去了。
储君现如今明面上和暗地里的事都多,少有心思能注意到自己后宫,就算突发一些事注意到了,也基本是在储妃身上。
上回那事还不就是,本来太子抱着受伤的良娣回去,怎么瞧着也应该是二人感情升温的好时机,偏储妃往丙舍跑了一趟,就很快地把太子带出来了,非但如此,还让太子回来琢磨了她好几日。
就怕前头二人吵架,有人趁机欺负她。
这也是宠上天了。尽善不曾往其他宫里伺候过,但是私底下宫奴们自己传的闲话也不少。哪个宫出了什么事,贵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嫌隙,甚至于皇帝宠着哪位夫人,做过什么,这些八卦的事,他都听过不少,基本上都知道。
反正自他七岁入宫,这十来年伺候过来,还没听说过刘家哪位主子爷这么在意过自己的女人?
国朝刘家人性情薄,帝王如此,同宗诸侯王也如此。这是民间人最爱传的闲话。尤其以皇帝早年流连花丛的那些事传得最广,就算是宠过一个出名的鲁阳夫人,也就是多召她侍寝过几次的宠爱。若要说在意后宫女人们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这些,那是闻所未闻。
难不成老子绝情,儿子还能是个痴情的?
尽善守忠文公的宫室门外摇了摇头,还不至于,这才成婚一年呢,估计还新鲜着。太子年岁尚小,头两年情深一些在所难免,回头等后宫再充实一些,接触的女人多了,也就不见得只守着这么一个太子妃了。
想罢,抬了抬眉,又是一阵思索。现如今看来,申储妃和田良娣之间好似是挑不起事来了,尤其那田氏太弱,要做个什么坏事做不成,还叫人直接拿着证据递到太子面前去了,是指望不上她能闹事了。
可若女人们不闹,他这个太子身边伺候的大宫奴就没人想着巴结,没人巴结,就捞不到油水。
究竟要如何,才能整得这些个女人们都明白他的重要呢?
*
这几日刘郢和他的田良娣尚且忙着各自“养伤”。申容就安安分分待在金阳殿,偶尔过去服侍服侍太子,或隔两日去看看田婉儿,不然就是往兰房殿去给郑皇后问安。
三个地方跑,也闲不下来。
春日回暖,万物复苏,不同于太子宫内寂寥平静的气氛,后宫里头女眷们的大小宴席又开始陆陆续续凑了起来。
这些场合开办的理由冠冕堂皇一大堆:赏花、听曲、博戏、品酒,但其实真正的目的,无非还是贵人们为了交际应酬,提高或稳固自己家中的权利。
顶上头的郑皇后倒是不必依附谁,讨好谁,但是下头要巴结她的人就多了去了,所以这应酬自是少不了,可偏偏她又有孕在身,自己不好推脱的,就皆数交手到儿媳妇手上。
申容虽无半点犹豫地接下,但也耍了个小聪明,只拉着许林君与自己一道,一方面给自己分担了压力,一方面美名其曰让许林君学习学习。郑皇后便更乐意放手她二人去做事了。
去年年初时,成帝命人在西宫奇宝湖上修建的水榭台子这会已是完了工,给取了个名字叫万羽殿,万羽殿往湖中心延伸了一路过去,又搭了个赏景的湖心亭台,郑皇后瞧着这几日天气好,就特安排了人在此处设宴。
席间欢声笑语,众人也是头一回往宫中新地方来,受宠若惊之余,更多是带了丝得意。这要是往后传出去,那还不是天大的面子?天下几家够得上第一批往万羽殿来做客的?
因为许林君换衣服耽误了一会时间,申容等着她,所以两个人入场都稍微晚一些,才过去,席间已经是坐满了人,除了郑皇后和几个地位高一些的王侯老夫人,所有人都给储妃和未来的皇子妃行了礼。
才刚踏上台阶,不知从哪窜出来个小宫人,低头端着食盘往前冲,刚好与申容打了个照面,那伸出来的脚不知是有意无意,还刚好踢到了她往上抬的腿上。
曲裾袍裙身窄,她正手抬起裙摆,也没个借力,便径直往台阶上栽去。在一众高门女眷的眼中——极为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
还好是身边的许林君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把脸也蹭了去。
亭台内大部分女眷都起了身,几个眼熟一点的赶上前来帮忙;几个不眼熟的,张罗着人去帮帮太子妃。
“怎么回事?”郑皇后的主座隔得远,来时申容已经被众人扶了起来。
所谓的贵人仪态荡然无存,太子妃精致的曲裾袍下摆被撕开,需得靠人长袖遮挡,才能勉强不露出其下一双小腿,顶上高盘的精致发髻也散了几缕。
虽不至于受多大伤,但脸面肯定是丢了的。明面上自是无人敢笑,可要仔细去听,定然能听到几道藏着的笑声。
申容在乱势中望向了撞她的小宫人。她正伏在地上连连磕头,人来人往之中,还不大能看清容貌。但大约只瞧个轮廓,她就已是认出了人。
这人上一世她也认识。
是原先服侍钟元君的侍女。太康三年被信平侯夫人送入皇帝的寝宫,后来没得宠被赶去了广华殿做些闲散差事。上一世申容落难,钟元君便是差使她常来冷宫送食水,才让申容得以苟活下去。
一时感慨,不知是为看见故人而念起旧恩,还是为今朝遭人陷害——而感到心寒。
这小宫人与自己无冤无仇,必定不会是自己要这样。要追究下去,就只能是钟元君指使的了。申容也能理解,毕竟嫁不了刘郢,导致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她天家被退了婚,以后怕是也难嫁了。
她总要找个人来发泄怒火的。
在这之中,郑皇后动不了,便只有申容可以供她憎恨的了。
估计连嫁不了刘郢,都以为是申容故意而为之。
“想来她也不是故意,刚才磕头时,都被吓出了一后背的汗呢。也怪可怜的,你也别多怪她,稍微罚罚以示惩戒就行了。”
许林君是善良的,帮着申容更衣时,还不忘给那小宫人求情。
申容徐徐回神,安静一笑。“我不罚她的。”
她压根都没想小宫人的事,罚有什么好罚的,能被安排出来做这事了,难不成还怕受惩罚?再说了,不过是个俯首听命的奴人罢了,何必与她计较?要真过不去,就需得想想背后指使的人。
说她现在还不厌恶钟元君是不可能的,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大圣人,能善良到那个地步去。但要刻意给钟元君害回去,也不大至于,她需要看的是更远的地方。
人心都是难测的,若钟元君心里对她存了恨意,难说这恨意积年累月下来,不会越烧越旺……
等申容再回到万羽殿,座中人又是一轮起身行礼。不过这一次,多了许多道偷偷打量的目光。在那听不到的地方,不免有低声细语。
“丢了那么大一个人,换我就不来了。”
“还笑着的呢,方才摔成那样,自己不羞?”
不过这些话储妃是听不到的,她脸上依旧是温煦的笑意,与郑皇后蹲身拜过礼,又与几位王侯老夫人颔首行礼。就领着许林君大方地落座到了郑皇后座下两侧,
郑皇后皱着眉头问了两句,得知她无恙后才放下了心。便和身边的叔衣放下话,“手脚粗苯的人,留着也没用。打发出去吧。”
这时候宫中奴仆没还到年限就被赶出去,多半是犯了错、或是得罪了宫里头的贵人。就算出去,也难再找到营生的路子,家里人多半是不敢要了的。
从姬氏王朝后期乱世到如今国朝安定,不过五十余载,战乱后天下穷苦人居多,平日里自己饱腹都难,若要添钱再养一个,还得按着人头缴税,谁又能愿意?
说难听点,赶出去就等于让她自生自灭。
不过申容并不担心,一个与她无关,罚也不是她开口罚的。再者,兴许钟元君会把她接回去呢?
她喝了口蜜水解渴,抬袖望了眼对面的许林君,眼眸里仍旧是浅浅的一抹笑,是为方才答应她的话做个无声的解释。郑皇后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就算她申容不罚,郑皇后也不会不罚的。许林君该要能看得明白的。
只要刘子昭还没出去之国、只要他还住在宫中。许林君日后作为他的妃子,就应该知道宫中每个人是什么样,按照他们的脾性来配合着做事。
总不能人家为了你出气,你还做老好人一样的去求情吧?
席间,有倡优到台中央表演了几出戏,说了几个笑话。申容起身往郑皇后边上坐过去,与她剥起了枇杷,瞥了眼左边坐席居末尾的钟元君,见她倒是无事人一般,甚是怡然自得地赏着歌舞。
她淡然收回目光,与郑皇后轻声说,“二皇子殿下如今已经定了亲,元君妹妹那是不是也应当早些看看了?不然回头又怕她们心里不乐意,流言蜚语传得快,怕日后说妹妹的话一多起来,又要闹得不好看。”
听着这话郑皇后就心烦,孕期脾气也比平常来得更快,她扶着额没说话,呼吸都要急促了一些。
申容跟着安静片刻,手里的枇杷已经剥好,青葱玉指稍稍一抬,捏住蒂头往皇后的食盘里放去,继续说,“这年开头,正是个好时节,母后——”
话犹未了,郑皇后已是不耐烦,“别说了。”
声音不小,离得近的几个夫人纷纷噤声,宫奴们也止了动作。郑皇后回过神来,又拉住了申容的手,虽是叹了口气,情绪缓和,但仍旧没说什么。
想来信平侯这一家子的事,真是把她惹得够烦的了。
申容回握上去,并没有多尴尬或者忧伤,不经意间,视线瞟到了一旁的叔衣身上。二人目光一经对视,已是迅速有了一番沟通。
……
宴散,郑皇后往万羽殿就近的一处宫室内去歇息了一会,叔衣服侍她下了首饰。瞅着她眉心似乎舒展了,才缓缓开口,“娘娘莫怪老奴多嘴。既然这侯夫人是躲不开的,索性趁着时机还早,早些把这事定了,也为了日后安生些。”
一边说,一边注意着皇后脸上的神情。若还不乐意听,就只能住嘴。若没有方才宴上那样烦闷了,便可以尝试着继续。
见郑皇后虽闭起了双眼,但眉心好歹是没拧着了。才小心翼翼地接着往下说,“您瞧二皇子和许家女儿的事,储妃上次不就同您安排得好好的吗?二皇子也满意。这回索性就交给储妃再去打理。若能安排得令她们满意,自然是好,若是不满意,咱们也是废了心思的,总比一辈子嫁不出去强。侯夫人那边再要说什么,也实在难有理了。”
说完如料想的安静许久,但最后到底还是等来回应了的。
郑皇后估计也是觉得早处理了早干净,才终于叹着气说,“也罢,阿容人也稳重。交给她打理也好,省得孤一想这事就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