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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审问田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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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申容先回了一趟金阳殿,就跽坐在屋内闭目养神。

屋子里头说不上多敞亮,甚至还有些晦暗。除却窗边透来的几束微弱光线,就燃了案几旁的几座仕女灯。金阳殿的主人脸上掠过丝丝寒意,仿佛透着层薄薄的冰霜。随着殿门的拉开,一双明眸才缓缓抬起。

田婉儿已经被带进来了。

她先环顾了一眼空旷的四周,才蹲身行礼。身后随即又被带进来一人,由人甩着伏身在地,头埋进双膝里头。她便又回头打量了一眼,单看那身形也立马分辨出人来,可不就是早几刻才吩咐过的贾良?

“婉儿姐。”主座上的人这才轻飘飘地出了声。

田婉儿身形一顿,就是这么一声还有些温柔的语调,都好像藏着一把利剑径直朝着她刺来。

她已经猜到是为什么事了。

可即便如此,也强压下惶恐,“储妃,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语气里是镇定,可刚开口时终归还是有些明显的发颤。申容忽然想笑,先前还觉得她确实厉害,遇着事看不出丝毫或喜或悲的情绪。可到了这真正的大事上头,又忽然觉得她也不过如此。

要想说谎,就得先骗过自己。才能脸不红心不跳,由着假的说成真的,歪的说成正的。可若谎没撒出来,就自己先乱了阵脚。那便只能给人看了笑话去。

她使了道眼色,元秀随即躬身上前,将那张尺牍呈到田婉儿面前。

这一下,便当真是一个字也不用多说了。

申容朝前倾着身子,看着田婉儿一双柔美的眸子里瞬间盈满泪水。明明带着惧怕,可又要强撑着不暴露。

也是,她的身世比起申容来要好太多。可自入宫以来,一路要忍辱负重,做小伏低,讨好这讨好那的,到头来还是要被申容压上一头。又怎能受得了?

偏偏身后还有一个那样的爹,定要让她抢了储妃的位置。

说到底,也是可怜人。

申容禁不住叹息,“婉儿姐,其实我还是愿你我能安好相处的。”

田婉儿一愣。没能明白得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信中的内容,可是句句提及陷害储妃,要让她身败名裂,置她于死地。

她又怎能不计较?

申容从座上缓缓起身,细步走到田婉儿身边跽坐下来。

“你应该比我清楚,殿下不喜欢周遭事多。我也不愿生事,只想这太子宫里能安宁。”

她的语气很是轻柔,听不出半点愤怒。

田婉儿再度低下了头。思虑了有一会,索性也不再装下去了,“你想要什么?不如直接说。”

申容便回眸对上了她,轻轻一笑。这可太有意思了。不论前世今生,能看到田婉儿这副真实的模样,多么难得?

她挪开了视线,直视上前方,靠近她的耳边,“君宠总是一时的,未来殿下的后宫里不知会有多少漂亮女儿家进来。咱们两个知根知底,何必做敌人?”说着收回身子,重新对视上她。

就见她犹自怔愣,却没有方才那样带有敌意了。

申容这才施施然起身,曲裾裙尾从田婉儿的身前拂过,步子收住,一双精致的丝帛翘头履停在跟前。

“你的人我不会动。只管传了我的话回去与田司直说,看看这主意行不行。”

“不然这信上的话要是放出去,就是殿下容得了你,陛下和娘娘也难容。”

语气是商量,可这又哪是商量?一条生路和一条死路,任谁也不会去选死路啊。

怪就只能怪她做什么都晚了一步。晚一步认识刘郢、晚一步入兰房殿、现在就是出去送信都晚了一步,叫人抓个正着。

田婉儿犹豫了很是一会,才不得已咬着下颌在她的丝履前伏了身。

“妾愿听储妃之言。”

*

这夜含丙殿的寝居内,到了戌时还没有要熄灯的势头。前堂原本守着伺候的几名宫奴都被屏退,后室只留了太子和太子妃的贴身大宫奴。

太子看完寄往田府的尺牍,抓起手边的小香炉就要往地上砸。尽善忙躬身唤了他一声,才给止住。

这仁慈的风格可不能打破,就是在他自己宫里也不能。

申容只安静落座一旁,也没多阻止。

“息事宁人指不定要养成大祸。这事我看不必瞒,明日就上奏父皇,废了她这个良娣。”

“那田司直呢?”她接着问。

一句话就点醒了刘郢。他只得扶着额,又开始神伤起来。

太子这时候到底还年轻,还没后几年那么沉得住性子。废良娣的话也是想说就说出来了。田婉儿怎么说也是陛下亲口定的,要真废了她,皇帝在前朝布的制衡棋局还怎么下?

刘郢动不了田家女儿,就只能转为嘴上的怒斥。

“大婚前就知道这个田氏的秉性了,没成想婚后愈演愈烈。”

“好嘛。一家子都是如此,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看来心里是彻底厌恶了田婉儿的。申容瞥了他一眼,接着坐到他身边轻言安慰:“我说与您听,是因为您是这太子宫的家主,必须知道。田家长辈那关乎前朝,我不便干涉。但田氏归我管,您不用操心,我会好好与她说的。”

“你多委屈。”刘郢转身对上申容,皱起了眉头,“明知道是冲着你来的,还要费心说服好她。”

她摇了摇头,顺势靠在了太子肩上,“这不就是我作为您的妻子该要做的嘛?”

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即便不在帐中也不多忌讳。明明成婚半年不到,却还颇有些多年夫妻相濡以沫的味道。尽善和茵梅、元秀那几个也就识相地退到屏风外头去了。

太子抚着她的脊背,似感叹地说,“等日后,这家子迟早要连锅端起。”

田家多年官商勾结,在长安天子脚下尚且安分,可到了往下回阳、武州等地,早就是称霸一方的地头蛇了。垄断市场、压榨百姓,这桩桩件件的事,他心里清楚得很。要不是父皇现在还用得着他家,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这话申容就不好接了,刘郢说的这日后,多半是等他自己真正掌权。

而到了那时候,关乎前朝的事都还不知道是个怎么走向呢。她现在是表示赞成不是,不赞成更不是。要怎么发展,权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要田婉儿在刘郢这里难翻身就行了。

……

到了八月底,金阳殿请神驱邪完,储妃同良娣重新搬回各自住处。

同日南边的殷宫里头,听说吊死了个小中人。因为生前一直在下头做些杂活,认识的人不多,所以无人知道为何会自缢。

他在外也没个亲戚什么的,这事就没怎么闹腾开,顶多是同他共事过的几个宦官替其敛了尸,往外头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埋了。

只几个年纪大一些的老媪偶尔闲话,说是好像还有个正经姓名,叫作贾良。

*

没过几日,钟元君母女再度入宫。前头和郑皇后具体聊了什么不清楚。

等申容过去的时候,殿内已经是有说有笑的了,就同从前一样,也没看着再提刘子昭和钟元君的婚事。

中途申容去了一趟净房,才回来就遇着同样出来的钟元君。她也不藏着掖着,撞见申容就很直接地打听了上一回的话。

或许是出于对申容的信心,又或许是信平侯夫妻允许了她这做法,这回她也没多害臊,甚至望向申容的眼神里还有些期盼。

申容无奈一笑,含糊道,“前朝事多,殿下整日忙得我都见不着几面。好不容易见着,提了这事,他也没接话。元君妹妹……”她收了声,点到为止。

也算是实话实说了。只是顾忌了钟元君的脸面,所以把刘郢的拒绝改成了不接话。

这种事其实只刘郢和钟元君两个当事人知道都还好,纵然被拒绝,难堪也都可以藏在自己心里头。可要是中间还插着一个人,怎么说也太丢女方的脸面了。

何况中间这人还就是申容——这个钟元君一半羡慕,一半嫉妒的人。

虽一时间涨红了脸,但狭隘的想法一经蹦出,就忍不住要心直口快,“阿容姐,你当真将我说与太子听了?”

说完她有点后悔,但又想阿容姐待自己一直不错,应该不会计较这么一句问话吧。

申容自然不能真和钟元君计较。她只是轻轻放平了嘴角,眼里的和煦虽不曾消失,可也不是方才那样的近乎抱歉了。就索性也不回答这话,只是微微笑着看她。

这份笑意其实与从前相差无几,但似乎又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冷漠与疏远,就好似一泊铺满花瓣的池水,阳光底下看似柔和美好,可谁也不知道满池子的花瓣下到底藏着什么。

看得钟元君心里直发毛,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问话确实唐突。

不管怎么说,太子现在也是阿容姐的夫君。说与不说,她都没有这个义务。

只是……只是……

她挣扎了一会,才终于低下了头,“是我,是我小肚鸡肠了,阿容姐你别与我计较。”

“怎么会?”申容这才与她靠近,上前挽上了她的手,要一起入殿。

回身的同时就正好遇见跨出门的叔衣。原来是郑皇后见申容迟迟未归,特地差了她出来寻人。

郑皇后做国母做了这么些年,大事小事里头的文章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估计是猜着钟元君要挡申容这一步,所以才派了人出来解围。

这事到了皇后娘娘跟前,自然又是不能再提了。申容这个储妃目前还好拿捏得住,可一旦进了兰房殿里头,方才的事又仿佛未曾发生过。钟元君面上失落,信平侯夫人看了她一眼,大致明白是失败了,转眼面向郑皇后又是笑,只当无事发生。

不过这门婚事虽由成帝定下,但后来估摸着他是忘记了,也没见提过一回。

皇帝不提,下头不愿意的人就更不会主动提了。而刘子昭那边也没听有什么动静。两边都安安静静的,就是郑皇后也懒得出声多这么一个事。

渐渐的,这亲事好像就暂且搁置了一般,所有人只等着皇帝想起来了再说。

当然了,信平侯夫妇想的是——最好这辈子都不曾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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