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房玄龄巧布连环计 魏玄成毒设天象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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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杨文干造反的消息很快便传到长安。李渊闻讯大惊,急召秦王入宫商议对策。秦王哪里肯将杨文干放在眼里,对李渊道:“今天下一统,人心思安,杨文干不过一竖子耳,敢以一郡之地,为悖逆之谋,儿臣料其已被属下所诛。若其侥幸不死,可派秦府一将讨之,必克期取其头来。”
李渊摇头道:“杨文干固不足道,只是此事牵涉建成。自我朝立国以来,我儿征讨四方,建成经略关中,关中郡县多有建成旧属。今若不能一举平叛,恐响应者必众。我儿当亲往讨贼,凯旋之后,为父当立你为太子。为父不能效隋文帝自诛亲子,当封建成为蜀王。蜀兵脆弱,他日建成若安分守己,我儿当念骨肉亲情,使之安度残生。若不能臣事于你,取之甚易。”
秦王忙跪拜道:“儿臣唯愿父皇永安,社稷万载,余者非所欲也。”
说罢便出了宫殿,就在长安城中点齐二万人马,号称五万,即日出发讨伐叛军。不料大军开拔之日,有人来报:杨文干已率兵攻陷宁州。秦王便令敬德、秦琼率兵一万为先锋开赴宁州。敬德与秦琼都不以为然道:“杀鸡焉用牛刀?臣一人前往,必能取杨贼首级来见。”
秦王笑道:“你二人欲手刃杨贼,世民欲其不战自亡,你二人只管同往便是。只是叛军若降,不可妄杀城中军民。”
二将领命,率军直奔宁州。
却说杨文干攻陷宁州后,正洋洋得意,忽见有人来报:秦王率军五万开赴宁州,前锋尉迟敬德、秦琼率兵一万已离城不足百里。杨文干闻报大惊道:“前锋便有一万人,全军必不会少于五万。李世民何以如此神速?”
叛军得知敬德与叔宝同来宁州,无不失色,一时之间,军中扰乱,毫无战心。两天后,敬德、秦琼率军来到宁州城下。二将也不安营扎寨,直接来到城下挑战。杨文干见二将果然同时来讨,哪敢出战,只传令各处严守城池,待机再战。敬德见城内不敢出战,便对秦琼道:“我前锋刚到,贼军便坚守不战,足见其已经胆寒。可乘机攻城。”
秦琼道:“将军且留下观战,待秦某率军攻城。”
敬德到:“还是我前去攻城,你来压阵为好。”
二将争辩多时,各不相让。忽见城头一阵大乱,便见赵弘智伸出头来,向城下高声喊道:“城下二位将军来此辛苦,杨文干逆天谋反,人神共愤,如今城中将士已斩了杨文干,只求二位将军莫要为难城中军民。”
说着,早见一颗人头掷落城下。二人察看,果然是杨文干,便令赵弘智打开城门,率军开入城内。军队入城,对城中军民秋毫无犯。次日,秦王也率军来到宁州。率军开入城内,一面向长安报捷,一面处理善后。数日后便凯旋回京师了。
却说秦王平叛的消息传至京师,朝野欢庆,唯有太子府众僚佐各个忧心忡忡,不知朝廷会如何处置太子和自己。这一日,魏征心中烦闷,便信步走出房门,来到院落内,心中凄然暗道:想我魏征胸怀锦绣,腹隐奇谋,不期错跟了李建成,以至有今日,此皆命也!想到此处,不觉仰天长叹。恰在此时,忽天空一道亮光划过。魏征先是一惊,继而大喜道:“太子有救了!”
列位读者,你道魏征为何忽然大喜,又说出这句话来?原来魏征方才所见的亮光发自太白星,这一现象被古人称为太白昼见。而此时太白星所在的位置恰是二十八宿之东井、舆鬼二星位置。古人认为,太白昼见,乃是凶兆;而东井、舆鬼代表着地上的古秦国之地。这种天象就叫做太白见于秦分,预示着秦王应得天下。可秦王既非皇帝,也非太子,如何才能做皇帝?那就只能是造反篡位了。这一天象如果让李渊知道,足以要秦王的命。但是观天象在当时是一种极为高深的技能,并非常人所能明了,如果无人告知皇上,太子就会错过翻身的机会。可由谁告知李渊呢?他本人显然不合适,而且此时他也不可能见到皇上。魏征思来想去,心中有了主意。便回到家中整顿了衣冠,前往齐王府。
来到齐王府门前,魏征并未先求见齐王,而是先求见了王府大管家。因为他知道齐王必定不会见他,而近年来魏征为了笼络齐王并探知其虚实,可没少送给这位大管家金银财帛。所以他也不好意思拒绝魏征。见到大管家后,魏征便对他讲:“今有一事,关乎你家齐王生死荣辱,故此下官必须见齐王一面。”
管家见魏征这样讲,便去回禀了齐王。齐王虽曾竭力怂恿太子除掉秦王,可此时眼见太子大势已去,秦王必为国储,便恨不能立即与太子府的人撇清关系,也好自保。但是当他得知魏征所言,深感事态严重,故此不敢大意,便请魏征前来相见。二人相见后,齐王屏退左右,方才不冷不热地问道:“不知魏洗马有何赐教。”
魏征也不谦让,直接道:“今日下官仰观天象,见太白经天,入于秦分。此秦王谋逆之象也。殿下身为皇子,不可不告知皇上。”
齐王闻言,登时脸上露出一阵狞笑:“二阎王,你也有今日,立时让你知我手段!”
魏征见齐王如此,心中便有了底气,忙又问道:“不知殿下欲何时告知皇上?”
齐王道:“你只管放心,孤家这就去晋见父皇。”
魏征道:“这却不妥。今太子蒙冤被拘,皇上知殿下与太子手足情深,若直向皇上奏明此事,只恐皇上必生疑心。依臣之见,莫若通过他人之口告知皇上,方为万全之策。”
齐王闻言,连连点头道:“你所言极是。”
魏征眼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久留,便告辞离去。齐王便立即令人联络后宫尹贵妃、张婕妤等嫔妃,令其传话给李渊。李渊闻之这一消息,登时满腹狐疑,便令人召见了齐王、裴寂、封德懿与太史令傅奕。四人陆续来到大殿后,李渊对傅奕问道:“朕闻今日太白昼见,不知主何吉凶?”
傅奕闻言,不觉一怔。这太史令是专门掌管观察天文、考定历数的官员。太白昼见乃是重大天象,本该奏明皇上,但傅奕乃是学识渊博之人,他深知所谓天象预兆,并不可全信,且他对秦王深为爱戴,情知将此奏明皇上,必会给秦王带来巨大麻烦,故此并未立即告知李渊。却不料此刻李渊竟然主动来问,只得回答道:“今太白昼见,入于秦分,主秦王当得天下。只是天道悠远,天心难测,故此不足为信。”
李渊闻言默然,半日方才道:“你且退下吧!”
傅奕便跪拜离殿。李渊这才转向齐王、裴寂、封德懿道:“你三人意下如何?”
话音未落,齐王便道:“秦王图谋不轨,非只一日,太子为逆,实为秦王所逼,还望父皇早发雷霆之罚,以除心腹之患。”
李渊看了一眼齐王,又将目光转向裴寂,裴寂却道:“此事还需陛下圣心独断。”
李渊又将目光转向封德懿。这封德懿原本是依违于太子与秦王之间,两不得罪,近来眼看建成大势已去,便主动与秦府之人打得火热。但他又是一个极会察言观色之人,此刻眼见李渊一脸严肃,又将一向倾向于秦王的萧瑀、陈叔达排除在外,却将齐王召来议事,这说明他内心已有决断。故此封德懿也不再忌讳,便道:“依臣之计,此事不易声张。待秦王凯旋之日,先罢其兵权,再逐渐去其羽翼,即可消大患于无形。”
齐王立即赞成道:“此计甚是,尤其是那黑匹夫、段志玄和秦琼,断然不可让他留在秦王身边。”
封德懿却道:“此三人固然不可留,但最可忌惮者,实为房玄龄、杜如晦。此二人必须及早驱离秦王府。”
直到此时,裴寂才开口道:“若如此,恐需及早解除太子之拘。”
李渊略微点头,却并未发话。
却说秦王班师回京,这日行至半途,安下营寨歇息,却见房玄龄来到帅帐求见。秦王见他面色阴沉,料知必定出了什么大事,便问道:“莫非有何祸事发生?”
玄龄沉声道:“今太白昼见,入于秦分,此乃殿下有天下之兆也。此虽是吉兆,然臣恐太子、齐王之党必借此进献谗言,皇上亦必生疑。殿下若不有备,只恐转福为祸也。”
秦王闻言大惊,默然许久方才道:“万事皆凭天意吧!”
玄龄道:“寻常之人,行事可从天意;今殿下处非常之位,殿下之意即是天意也。倘天予不取,恐受其殃。”
秦王盯住玄龄半日,又长叹一声:“且回京再议。”
两日后,秦王率军回到京师,李渊亲自设宴为他庆功,并重赏了所有立功将士。宴罢,李渊令秦王暂且回府中安歇。次日,秦王又入殿面见皇上,却见太子建成衣冠华丽的站在殿内,心内不禁一沉。只见李渊略显尴尬地干咳了几声道:“近日来你兄弟二人多有误会,朕已查明,此皆小人离间所至。你兄弟二人乃同胞兄弟,骨肉至亲,却不能相亲互信,几至误中奸人之计。今后当相亲相近,同心辅佐为父才是。”
秦王闻言,不觉想起了房玄龄前日所讲,料知朝中情势有变,便不再多言,只与建成一同跪拜谢恩。随后,又见李渊点出太子中允王珪、左卫率韦挺与天策府兵曹参军杜淹及张亮等十几人的名字道:“离间太子秦王,使两兄弟不睦者,皆此辈所为也。本当施以重罚,朕念其往日之功,可皆流放边远之地。”
太子、秦王明知这是把这几个人当作替罪羊,以便大事化小,解决一场政治风波,因此也不敢多话。却又见李渊把目光盯向秦王道:“房玄龄、杜如晦,常伴秦王左右,而不能助秦王辨别君子小人,使秦王信谗言而疏骨肉,亦不为无过。”
秦王闻言大惊,忙道:“此事与玄龄、如晦绝无关联。且二人随儿臣征战沙场,多立汗马之功,无端加罪,恐寒了天下功臣之心。”
李渊道:“此为父所知也,故对此二人不加重罚,可暂且贬离秦王府思过,待日后听用。若不如此,恐难以服众。”
其实,李渊也明知要贬斥房杜,必会遭到秦王的强烈反对,故此也不敢对二人处罚太重,且重罚王珪等在先,轻罚房、杜在后,以便让秦王感受到自己对房、杜已是法外开恩,不好有太过分的反应。秦王见父亲这样讲,也怕再强辩下去,反对房、杜二人不利。只好忍气吞声,再次跪拜谢恩。
却说秦王回到王府,心内郁闷,只得聚众将李渊所言告知众人,然后对杜淹等道:“今父皇为谗言所误,多言无益,你等且到边地受些委屈。我料父皇早晚必知我赤心为国,不出半载,你等必能回到府中任职。”又对房杜二人道,“你二人不可远去,只需在京畿处寻个宅邸暂住。不出一两月便可回府。”
说罢,便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众人知道他心内烦闷,都不敢多言,便告辞退下了。走出王府大门,长孙无忌拉住敬德对房杜道:“二位且到鄙宅小坐,也好让无忌略备薄酒为二位饯行。”
三人会意,便一同来到无忌家中。无忌先让人去备办酒席,却将三人请到书房,屏退左右,方才长叹一声:“二位此去,不知何日得返?我等只恐后相会无期矣!”
房玄龄闻言,一改往日矜持之态,也不待杜如晦与敬德开口,便抢先道:“我二人荣辱生死何足道哉!今秦王与太子怨隙已成,皇上亦对秦王深怀猜忌之心。一旦太子先下毒手,岂止整个秦府肝脑涂地,只恐社稷亦有覆亡之忧。明公乃秦王至亲,休戚与共,岂可坐视。当劝秦王早下决断,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国。存亡之际,间不容发,只在今日。”
无忌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早有此意,只是未敢出口。今玄龄之言正合我意,当以此言告知秦王。”
说话之间,酒菜备齐,四人哪有心情喝酒,只是草草饮了几杯,便各自散去。长孙无忌本待明日在去求见秦王,只是心内有事,按捺不住,便干脆起身前往秦王府去了。
不知秦王是否举事,且看下回分解。